具體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姚名成已不忍迴憶。


    郭汝隻知道,自己和吳東兩人待在無名巷末尾的宅子裏麵,都隱約聽見了外麵傳來的叫喊聲。


    姚家周遭鄰居自始至終沒敢過來拉架,原因是他們知道,越拉越勸,姚軍老打的越狠。


    所幸他這次隻拿了個竹掃帚打,沒打多久便放過姚名成。


    “算你這次長點心,沒真擠進將軍廟裏看法會。再有下次,你看我能不能把這掃帚給你打斷。”


    重重丟下手中“兇器”,略感消氣的姚軍老坐在床上說道。


    “爹……你既然知道我沒真去看法會,你還打我這麽狠做什麽。”


    姚名成輕輕揉著自己似有紅腫產生的兩邊屁股,口中盡是不滿與抱怨。


    “不讓你長個記性,以後我這當老子的在你麵前說話,不都成了放屁?還敢跟你娘一起蒙騙我,當你爹眼瞎是吧。”


    “爹你怎麽發現我去西郊的,你難道親眼看見我了?”


    姚名成不大敢相信,他和郭汝當時頭上戴的帷帽沒摘過,怎麽可能還被認出來。


    不待他想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不小心露出來的破綻,姚軍老已然表情不屑開口。


    “就你和郭家小子頭上戴的帷帽,隔著好幾丈遠我都一眼注意到你們了,下次想掩蓋麵貌,好歹選個不那麽出眾的東西吧。”


    謎題揭曉,姚名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哎,爹你這好奇心也不是一般的重,就不能把我和郭汝當成普通行商給忽略掉嗎?非要在背後悄悄盯著我們看。”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還用悄悄看,吳家和郭家那兩個小子,都快走老子臉上來告訴我他們是誰了,用屁股想也知道你是誰。”


    口中嗬嗬一笑,姚軍老伸手指著麵前小子道:“你老子始終是你老子,你還嫩得很。”


    “行了快過來吃飯吧,兒子旬假出去玩又沒犯什麽大錯,你就別跟他計較這麽多了。”王芳再次走進屋裏喊二人出來。


    方才姚軍老開始動手打姚名成的時候,她就想進來拉住姚軍老。


    可惜一句“慈母多敗兒”,讓她徹底無話可說,隻能待在外麵時刻關注屋內情況,免得姚軍老打兒子打太狠。


    現在姚軍老該教訓的已經教訓完了,她總能進來緩和父子二人之間關係了吧。


    “我這是教育他,不是跟他計較,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我是不懂怎麽教育他,我隻知道飯菜做好馬上就要涼了,兒子出來吃飯。你今晚不想吃剩飯的話,最好也趕緊出來。”


    見他有蹬鼻子上臉的趨勢,王芳當然不慣著他,冷臉丟下這麽一句話後轉身離開。


    嗬!婦道人家,說的好笑,哪個大男人離得開她這種婦道人家?倘若沒有她這個婦道人家在家裏伺候。


    姚軍老每天早上出門,下午迴家,桌上飯菜不會自己從市集裏跑迴家,也不會自己熟。


    他每天穿的衣服更不會自己變幹淨。


    “好了娘子,我說著玩的,名成不聽我話,你還幫著他一起瞞我,我這不是生氣嘛。”


    姚軍老見狀趕緊追上去,摟住王芳哄她。


    在旁默默吃飯的姚名成夾了幾筷子菜,放到他娘碗裏,同樣在哄他娘開心。


    這就是“婦道人家”獨有的特權。


    飯過片刻,姚軍老起身進屋拿來竹筐,招唿姚名成隨自己出門。


    “你先生家住哪裏?我記不清了,你在前麵給我帶路。”


    “去拜訪先生,用不用給他塞點貴重物品,就這些束修禮會不會顯得單薄。”


    王芳看了眼竹筐內禮品,不放心問道。


    “前兩個月過年時候,我不是試過給他塞點錢嗎?但他死活不要,用不著,像他們這種文人就這樣,禮大於錢。”


    姚軍老擺了擺手,就此拿起竹筐出門。


    縣學內負責教授姚名成學問的先生是位老古董,姓梅,在縣學裏教了大半輩子書。


    他家就住在縣學附近小巷子裏麵。


    姚名成帶著他爹七拐八拐,最終止步於巷子盡頭。


    “別告訴我你迷路了,不知道你先生家到底是哪一戶。”


    轉頭看見姚軍老黑臉神色,姚名成在腦中拚命迴想著梅先生家到底是巷子裏哪一戶,最終得出結論。


    “我記得他家附近有好多算命攤子,再在巷子裏麵找找,我應該能記起來。”


    換來的是他爹臉上更重無語表情。


    “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嗎?哪還有算命攤子晚上開門。”


    姚名成舉目環顧巷子內部環境,果真如姚軍老口中所說,家家戶戶木門緊閉,渾然不見什麽攤子小幡身影。


    “要不……算了?明天等我去縣學問問其他同窗,明晚再來拜訪先生?”


    “指望你辦個事情,不是忘了就是算了,跟我走吧傻小子。”姚軍老無奈歎了口氣,拿姚名成一點辦法沒有。


    他就臨時興起,想看看兒子平常記不記事,結果真如他所擔心的那樣。


    這憨貨腦子裏麵什麽有用東西都沒裝。


    “爹你記得梅先生家住哪,你不早說,還跟在我後麵陪我繞那麽久。”


    姚名成頓感語塞,不知該對自己這個不靠譜的爹說些什麽才好。


    “我故意的,看你腦子好不好使。”


    姚軍老沒再跟他多廢話,轉身繞過巷子拐角,走至巷子口處一扇破舊木門前停下。


    “梅老先生在嗎?我是姚名成父親,帶他來您家裏拜訪您。”


    抬手輕叩木門,姚軍老特意先敲一聲,停頓半晌後再敲完後麵兩聲。


    片刻時間未曾過去,木門打開。


    門內一花甲老者整理好自身衣袍,探出頭來打招唿:“姚家父子啊,請進,請進。”


    梅先生十餘年獨居小屋,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除一書桌,書架,小床以外,竟無他物存在。


    幸好二人過年來拜訪他時早有經驗,進屋第一件事就應該是脫去鞋子。


    然後再陪這老頭一起跪坐在席子上。


    梅先生從房間角落處取來支踵,遞給父子二人,哈哈笑道:“我這沒有胡凳,隻有支踵,還要委屈二位難受會兒。”


    “老先生說笑了,支踵這東西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我們豈敢放肆。”


    姚軍老整理好衣袍蓋住支踵,口中極為客氣道。


    “是啊!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不能放肆。”


    梅先生聞言不自覺發出歎息聲,隨後才進入正題問二人:“尊府今晚帶名成過來登門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老先生,我家名成想著今日旬休,先生您得空休息一天,在家裏一直纏著我讓我帶他來拜訪您,以表對您教導恩情的謝意。”


    說著,姚軍老不忘遞上手裏竹筐。


    “哦!”梅先生看似驚訝地點了點頭,笑著接過竹筐。


    客套人之間的對戲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接下來理所當然又是一番客套,聽的在旁邊跪坐的姚名成止不住困意襲來。


    “以後還請老先生多費心,在縣學裏能夠多加督促犬子學業,我在這裏替他再次謝謝老先生恩情。”


    最後的最後,姚軍老起身出門前,跪坐在席子上向梅先生鄭重作了個揖,以表敬意。


    姚名成緊隨其後也作了個揖。


    “客氣。”梅先生微笑還禮,將二人送出家門外,站在門口目送姚家父子遠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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