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問道:


    “你們父女是哪裏的人家?”


    “為何啼哭?”


    那婦人答道:


    “官人有所不知,容奴告稟。”


    “奴家本是東京人氏,隨父母來到渭州投奔親眷。”


    “誰知親眷已搬往南京。母親因在客店中患病離世,留下我與父親孤苦無依,流落在此受苦。”


    “此間有一財主,叫鎮關西鄭大官人,看中了奴家,強逼媒人作保,要奴家做他的妾。”


    “寫了一張三千貫的文書,虛假賬目,實則霸占奴身。”


    “未及三個月,他家正室潑辣蠻橫,將奴趕出,嚴厲打罵,不許再入其家。”


    “奴父女寄住在店中,鄭家卻逼店主人追要那三千貫贖身錢。”


    “父親性情懦弱,與他爭不過。他家又仗著錢勢,當初一文未給,如今卻來索債。”


    “無計可施,父親從小教奴些小曲兒,便到這酒樓賣唱討生活。”


    “每日所得,絕大部分還債,餘下些許僅夠糊口。”


    “這兩日客人稀少,錢沒湊夠,怕鄭家來羞辱,父女傷心苦楚,無處訴說,故而啼哭。”


    “不料衝撞了官人,請您見諒,高抬貴手!”


    魯提轄又問:


    “你姓什麽?”


    “住在哪家店?”


    “那鎮關西鄭大官人又在哪裏?”


    老者答道:


    “老漢姓金,排行第二,女兒小字翠蓮。”


    “那鄭大官人就是狀元橋下賣肉的鄭屠,人稱鎮關西。”


    “我父女二人暫住東門裏的魯家客店。”


    魯達一聽,冷笑道:


    “呸!我還當是什麽鄭大官人,原來是個殺豬的屠戶。”


    “這廝靠著小種經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生意,竟這般欺負人!”


    說著轉頭對史進和李忠道:


    “你們兩個且在這等著,灑家去打死那廝就迴來!”


    史進和李忠趕緊拉住他勸道:


    “哥哥息怒,明日再說!”


    兩人三番五次勸阻,魯達這才勉強坐下。


    魯達又轉頭對金老說道:


    “老漢,灑家給你些盤纏,明日你父女就迴東京去,可好?”


    金老連忙磕頭道:


    “若真能迴東京,那便是重生父母,再造之恩!”


    “隻是店主不肯放人,鄭大官人還要追債,實在為難。”


    魯提轄擺手道:


    “這個不妨,灑家自有辦法。”


    他從身邊掏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轉頭對史進說:


    “灑家今日銀子帶得少,你借些與灑家,明日還你。”


    史進答道:


    “這算什麽,哪裏用哥哥還!”


    隨即從包裹中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


    魯達又看向李忠道:


    “你也借些出來!”


    李忠摸了摸身上,隻掏出二兩銀子。


    魯達瞧了一眼,冷笑道:


    “也太不爽利了!”


    魯達將這十五兩銀子遞給金老,說道:


    “你父女拿去做盤纏,先收拾行李。”


    “灑家明日自會替你們討個公道!”


    魯提轄說:


    “我明日一早來送你們起身,看誰敢攔你們!”


    金老父女感激不盡,連忙叩謝後迴到店中。


    他們用這十五兩銀子安排妥當,先在城外找了一輛車子,迴來後收拾行李,付清了房租和柴米錢,一切準備妥當,隻等第二天天亮離開。


    當夜平安無事。


    次日五更天,金老父女早早起床,先燒火做飯,吃飽後將行李收拾妥當。


    天色剛剛微亮,就見魯提轄大步邁進店裏,高聲喊道:


    “店小二,金老住哪間房?”


    小二連忙答道:


    “金老,提轄找你來了!”


    金老趕緊打開房門,迎道:


    “提轄官人,請進來坐。”


    魯達卻擺手說:


    “坐什麽!趕緊動身,等什麽呢!”


    金老帶著女兒,挑起擔子,作揖感謝魯提轄,正準備離開,店小二卻突然擋在門口,說道:


    “金老,你們要去哪兒?”


    魯提轄冷眼看著他,問道:


    “他還欠你房錢不成?”


    小二答道:


    “房錢昨晚已經結清了,但鄭大官人的典身錢還沒給。”


    “他讓我看著他們,不能放人!”


    魯提轄勃然大怒,喝道:


    “鄭屠的錢,灑家自會還!”


    “放他們還鄉去!”


    店小二哪裏肯聽,依舊擋在門前。


    魯提轄怒不可遏,一聲暴喝,五指如鉤,一掌扇在店小二臉上,把他打得口中吐血。接著又一拳,打掉了他兩顆門牙。


    小二爬起來,嚇得一溜煙跑了,哪裏還敢阻攔。


    店主人聽到動靜,嚇得躲在一旁,不敢露麵。


    金老父女見狀,慌忙向魯提轄致謝,然後匆匆離開客店,趕往城外找到昨日租好的車子,連夜啟程,離開了渭州。


    魯提轄坐在店裏,心裏琢磨著,怕店小二跑去攔截金老父女,於是搬了條凳子坐下,一連守了兩個時辰,估摸著金老已經走得遠了,這才起身,徑直朝狀元橋的方向走去。


    鄭屠的肉鋪開在狀元橋邊,門麵有兩間寬,擺著兩副肉案,上頭掛著三五塊豬肉。此時,鄭屠正坐在櫃台裏,招唿著十幾個手下忙著賣肉。


    魯提轄一走到門前,高聲喊道:


    “鄭屠!”


    鄭屠抬頭一看,見是魯提轄,頓時嚇得從櫃台後慌忙出來,賠笑著行禮道:


    “提轄恕罪。”


    隨即招唿手下搬來一條凳子:


    “提轄,請坐。”


    魯提轄坐下後說道:


    “奉經略相公的命令,要十斤精肉,切成臊子,一點肥的也不許夾在裏頭!”


    鄭屠趕忙答應:


    “使頭們,快挑好的切十斤來。”


    魯提轄卻冷冷說道:


    “不要那些醃臢東西動手,你親自切。”


    鄭屠連忙點頭:


    “說得是,小人這就親自去辦。”


    他走到肉案前,仔細挑了十斤精瘦的肉,細細地切成臊子,用了半個時辰才弄好。


    隨後用荷葉包好,恭敬地問道:


    “提轄,這些肉要不要差人給您送去?”


    魯提轄擺擺手:


    “送什麽!且住,再要十斤,全是肥肉,一點精的也不許夾在裏頭,也要切成臊子。”


    鄭屠有些遲疑,說道:


    “剛才那精肉,想必是府裏拿去裹餛飩的。”


    “這肥肉臊子能派什麽用處?”


    魯提轄瞪大眼睛喝道:


    “這是經略相公親自吩咐的,你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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