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史進進城,見城內六街三市繁華如常。


    他來到一家小茶坊,揀了座位坐下,喚茶博士泡了一壺茶。


    茶博士將茶端來後,史進問道:


    “這裏的經略府在哪裏?”


    茶博士答道:


    “就在前麵。”


    史進又問:


    “敢問經略府裏,可有一個從東京來的教頭,名叫王進?”


    茶博士說道:


    “府裏教頭不少,有三四個姓王的,但不知哪一個是您要找的王進。”


    正說著,忽見一個大漢大步流星走入茶坊。


    史進抬頭望去,隻見此人身穿官服,形貌威武,頗具軍官之風。


    他的裝束如何?但見:


    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後垂掛兩枚太原府金絲紐環。


    上穿鸚哥綠絲戰袍,腰係文武雙股鴉青絛。


    足蹬鷹爪皮四縫幹黃靴,身高八尺,腰寬十圍。


    麵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蓄著一部貉胡須,氣宇軒昂。


    那人走進茶館坐下,茶博士說道:


    “客官若是要找王教頭,隻要問這位提轄便知道了。”


    史進趕緊起身行禮,說道:“


    官人請坐,喝杯茶吧。”


    那人見史進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頗像條好漢,便與他作揖行禮。”


    二人坐下後,史進問道:


    “小人冒昧,不知官人尊姓大名?”


    那人迴答道:


    “灑家是經略府的提轄,姓魯,名達。”


    “敢問兄弟貴姓?”


    史進說道:


    “小人是華州華陰縣人,姓史名進。”


    “不知官人是否聽說過我的師父,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姓王名進,現在可是在這經略府中?”


    魯提轄說道:


    “兄弟,你莫不是史家村的九紋龍史大郎?”


    史進趕忙作揖道:


    “小人正是。”


    魯提轄連忙還禮,說道:


    “久聞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勝過聞名。”


    “你要找的王教頭,可是得罪了高太尉的那位王進?”


    史進說道:


    “正是此人。”


    魯達說道:


    “灑家也聽過他的名聲。”


    “不過,他不在這裏。”


    “聽說他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手下做事。”


    “咱們渭州是小種經略相公鎮守,他並不在此。”


    “既然你是史大郎,那真是久仰久仰。”


    “走,咱們上街去喝杯酒吧。”


    魯提轄拉住史進的手,出了茶坊,還迴頭說道:


    “茶錢灑家替你付了。”


    茶博士連忙說道:


    “提轄盡管吃,不妨事,請慢走。”


    兩人挽著胳膊走出茶坊,行了三五十步,隻見前方一群人圍在一片空地上。


    史進說道:


    “兄長,我們過去看看。”


    二人擠開人群看去,隻見中間一個人,靠著十幾根杆棒,地上攤著十幾個膏藥,一盤子裝著膏藥,插著一張紙做的標識,原來是個江湖賣藝賣藥的。


    史進一看,認出了此人,竟是當初教他基本槍棒的師父,綽號打虎將李忠。


    史進在人群中喊道:


    “師父,許久不見!”


    李忠一見,問道:


    “賢弟,怎麽到這兒來了?”


    魯提轄說道:


    “既然是史大郎的師父,那便一起去喝三杯。”


    李忠說道:


    “等小人把膏藥賣完,討迴些錢,就去找二位。”


    魯達不耐煩地說道:


    “誰有功夫等你,去便一道去。”


    李忠為難地說道:


    “小人也沒辦法,這可是小人的吃飯家夥。”


    “提轄先走,我隨後趕來。”


    “賢弟,你就陪提轄先行一步。”


    魯達性急,一把推開圍觀的人,罵道:


    “你們這幫龜孫子,撒腿滾開,不走的灑家揍死你們!”


    眾人見是魯提轄,嚇得一哄而散。


    李忠見魯達兇猛,雖然心中不快,卻不敢發作,隻能陪笑道:


    “提轄脾氣真是火爆。”


    李忠收拾行頭,將槍棒寄存好,三人轉過幾條街,來到州橋下的一家著名酒樓。


    這家店是潘家開的,門前挑著望竿,掛著酒旗,隨風飄揚。


    隻見這酒樓別致,正如詩中所寫:


    風拂煙籠錦旆揚,太平時節日初長。


    能添壯士英雄膽,善解佳人愁悶腸。


    三尺曉垂楊柳外,一竿斜插杏花傍。


    男兒未遂平生誌,且樂高歌入醉鄉。


    三人上了酒樓,找了個清靜的閣子坐下。


    魯提轄居主位,李忠坐對麵,史進坐在下首。


    酒保上前行禮,認出了魯提轄,問道:


    “提轄官人,打多少酒?”


    魯達說道:


    “先打四角酒來。”


    酒保擺好酒菜,又問道:


    “官人想要吃什麽下酒?”


    魯達不耐煩地說道:


    “問什麽!”


    “有啥端啥來,算賬灑家還你,別囉嗦!”


    酒保連忙退下,沒一會兒就送上酒肉,擺了一桌子。


    三人邊飲邊聊,說些閑話,較量槍法。


    正談得盡興時,忽聽隔壁傳來哽咽的哭聲。


    魯達心頭火起,將手中的碟子重重摔在桌上。


    酒保聽見動靜,急忙上樓查看,見魯提轄滿臉怒色,戰戰兢兢問道:


    “官人需要什麽,小人去辦。”


    魯達怒道:


    “灑家要什麽!”


    “你認得灑家嗎?”


    “竟敢讓人在隔壁哭哭啼啼,攪得我們兄弟無法喝酒!”


    “灑家可沒少你酒錢!”


    酒保趕忙解釋:


    “官人息怒,小人怎敢!”


    “這哭聲是隔壁那父子二人發出的,他們平時綽酒座唱曲兒,可能一時悲傷哭了起來,並非有意打擾。”


    魯提轄說道:


    “簡直荒唐!把他們叫來!”


    不一會兒,酒保領著二人過來。


    隻見前麵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後麵跟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手中拿著拍板。


    兩人戰戰兢兢站在魯提轄麵前。


    那女子雖然稱不上絕色,但也有幾分姿色,楚楚可憐。隻見:


    鬅鬆雲髻,插一枝青玉簪兒;


    嫋娜纖腰,係六幅紅羅裙子。


    素白舊衫籠雪體,淡黃軟襪襯弓鞋。


    蛾眉緊蹙,汪汪淚眼落珍珠;


    粉麵低垂,細細香肌消玉雪。


    若非雨病雲愁,定是懷憂積恨。


    大體還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風流。


    (那女子鬢發蓬鬆如雲髻,插著一支青玉簪,腰肢纖細,身穿六幅紅羅裙。


    素白的舊衣襯托出如雪般的肌膚,淡黃色的軟襪襯著精致的弓鞋。


    她雙眉緊蹙,眼淚如珍珠般滴落,粉麵低垂,臉上的肌膚宛如消融的白玉,未施脂粉卻自帶風韻。)


    看上去,若非憂愁疾病纏身,便是積鬱已久。


    那婦人拭去眼淚,走上前來深深地施了三個萬福禮,那老者也隨即上前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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