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外麵傳來腳步聲,淩墨領著位背著藥箱的老大夫進了門。


    他客氣道,


    “我家主子起了燒,你好生給瞧瞧,開幾幅良藥。”


    安吉藥堂是京城屈指可數的名醫館。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京城是口皆碑的名醫,名叫華班。


    長青去請的時候他正在為病人針灸沒來。


    淩墨又去急請了一趟。


    隻是,華班還未門,光瞧見床上人是沈君曦就仿佛被定住了。


    沈君曦望著他。


    他望著沈君曦。


    兩目相對,華班忙不迭跪下說道,


    “草民參見小侯爺,不曾想您身份尊貴,之前失禮了。”


    沈君曦挺意外的,也沒人知會她要請大夫。


    她朝著眾人擺了擺手,


    “你們先出去,小爺有事要問華大夫。”


    沈小北最先出去,蕭宸遲疑看了看沈君曦才跟著退出去。


    眾人走後,華班起身望著沈君曦,小聲喊道,


    “當家的。”


    沈君曦早早就將安吉堂買了下來,更在針灸術上略微指點了他。


    自比,他的醫術猶如被打通任督二脈,許多過去不能治的病症都手到擒來了。


    “嗯,小爺要的東西找齊了沒有?”


    華班拱手迴道,


    “一部分收集到了,但當家的提到的那幾本記載蠱毒的孤本因為年數太久了,多數已為淩亂孤頁。”


    “晚些時候送到藏嬌樓,沒旁的事你就先迴去。”


    沈君曦就知道那幾本書難找,以前隱穀藏書眾多,但她偏偏沒看過那幾本。


    如今被火燒了,再想找齊難如登天。


    華班點點頭,又忍不住開口問道,


    “當家的,學生昨日遇到一病人,年輕力壯,麵色如常,偏偏時常昏厥,脈沉無力、遲緩或結代,甚至偶爾脈微欲絕。”


    沈君曦坐在床上,細細想了下,說道,


    “截他心脈三針,巨闕、關元、天突。


    這三個穴道下針,病人心痛則為急症心衰無治,背痛徹心為心脈堵塞,可醫。”


    華班大喜過望,高興得立刻就要迴去試,轉身才想起來失禮,朝著臥病在床的沈君曦拱手告退。


    眼瞧著老大夫眉開眼笑地出來了,淩墨等人圍了上去。


    “我家家主可有事?”


    “小侯爺可好?”


    ……


    華班這才想起來他是來幹嘛的…


    他收斂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迴道,


    “小侯爺並無大礙。”


    淩墨鬆了口氣,“還請先生開藥。”


    華班臉露難色,他壓根就沒給沈君曦把脈啊!


    因此猶豫說道,


    “應該也無需開藥吧。”


    “應該??”


    沈小北拔高幾分音量,對於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而言,應該這個詞未免太草率了!!


    然而。


    在學術界無年紀高低,沈君曦醫術超群,讓他給沈君曦開藥等同於魯班麵前賣木技。


    大大的出醜!


    也隻能含糊其詞敷衍過去。


    畢竟沈君曦早就說了,不得打聽她的身份、來曆,華班活到這個歲數,這點還不懂嗎?


    既然大夫說“應該”不用吃藥,眾人也不好再打攪沈君曦休息,各自散了。


    淩墨不清楚沈君曦是想讓沈小北加入神策軍守衛書院,還是留在身邊做貼身侍衛,便安排他先領取神武軍的衣裳以及生活被褥,親自幫忙他收拾出東廂房住著。


    這是長青沒有待遇。


    長青隻能隨同其餘其他神武軍一同住在梅苑外的下人房裏。


    這就足以看出沈小北作為沈君曦“家裏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謝謝淩大哥,哦哦,不對,都尉長大人!”


    沈小北在床上滾了一圈,又翻身起來,接過新衣裳笑嘻嘻朝淩墨道謝。


    “叫我大哥就行,今年你要是能在武貢舉拔得頭籌,未來官職會比我高得多。”


    淩墨負手站在沈小北跟前,冰山臉上都不免露出幾分期待。


    他的妹妹說沈小北不靠譜,但他覺得沈小北僅是年輕罷了。


    少年活潑些沒事,性子好就不會惹人厭煩。


    要說沈小北腿上一直都綁著沙袋,還能上躥下跳的好似猴子,他還有幾分佩服呢。


    “對了,淩大哥,宸王是小侯爺什麽人啊?為什麽一會兒像是主子,一會兒又和下人似的?”


    沈小北望著淩墨,因為好奇顯得肉乎乎的包子臉更顯率真了。


    淩墨臉色不由地沉了下去,尤其是想到那句魚水之歡……


    沈小北看在眼裏,竊聲問道,


    “不能說嗎?”


    “其實也沒什麽,主人心善,幫過他,以後你就知道了。”


    淩墨隨口晃過去,繼續交代道,


    “晚些時候你記得去看看主子好些了沒,我先去巡邏了。”


    沈小北點點頭,他轉身看向對麵窗戶。


    他這一扇窗戶正對著蕭宸西廂房的窗。


    一抬眼看到了正在伏案書寫的蕭宸。


    蕭宸仿佛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抬頭。


    兩目碰撞。


    摩擦出的火光如浮光掠影般在各自眼底一閃而逝。


    深夜,久燒不退的沈君曦連胃都開始疼了。


    本著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則,她忍著腦袋昏沉走到桌邊點亮了屋內的燭光。


    壓著對狗皇帝的火氣,為自己把了脈,寫下一副治療風寒、“固本培元”的方子。


    桌上的餛飩涼了,她看著沒胃口,拿出了蕭宸給的山楂糖。


    作為醫者,她知道蕭宸說的不假,食物能補充體能,甜點與溫水在胃裏漸漸蔓開,胃裏也舒服多了。


    舒服了也更餓了,她一口氣就把軟糯的山楂糖吃的七七八八。


    她這一盞燈亮,西廂與東廂的燈也跟著亮了。


    沈小北壓根就不走門,直接翻出窗戶,喊了聲,“家主!!”


    大半夜的突然一聲,嚇的本就昏沉的沈君曦手上的油紙包都掉在了地上。


    她望著窗前的黑影,問道,


    “怎麽了?”


    雖然嗓子剛經茶水潤過,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泛啞。


    “沒什麽,想問問你有什麽需要,小北一直在的!”


    沈小北趴在窗口,吱呀一聲,窗戶被打開。


    寒風吹過,引得衣厥飄飛。


    燭光下,沈君曦的立於窗前,墨發披散間帶著一股繁華落盡,意興闌珊的美。


    便是一臉病態,宛如繁花敗謝,也掩不住她抬眸時,眉眼自然生出的顏色。


    她望著都半夜了還精神奕奕的沈小北,失笑道,


    “有,讓淩墨去安吉堂去抓藥,你若不困,便你去。”


    沈小北接過方子,滿眼都是毫不掩飾的驚羨,


    “我不困,我去!可是家主,你一個男子,怎麽就能生的那麽好看?方才家主一開窗,我心裏“砰”的一下,主母該是位大美人才能生出家主這般的容貌!”


    沈君曦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半合上了窗,


    “別貧嘴了,你快去。”


    說著,窗戶就完全關上了。


    沈北朝著蕭宸方向得意的吐了吐舌頭。


    他不管做什麽反應都是最快的!


    打架是,搶活兒也是!


    蕭宸逆著燭光,站在門前,暗影裏沈小北看不清他表情。


    可沈君曦方才看見了,病秧子朝她投來的目光溫暖又憂鬱,就像初春的小雨。


    他在擔憂著她。


    沈君曦迴到床上的時候,腦子裏揮之不去的還是蕭宸方才的眼神。


    這個世上待她好、對她忠心的人看似很多,但其實多數都因為她姓沈。


    她是沈昊山的後代,是家裏的希望。


    但像是蕭宸這般時時刻刻念著她,該是超過報恩的範疇了。


    …


    她思緒不定的想了一會兒,又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咚咚”


    房門被叩響。


    沈君曦從思緒中抬眸,


    “什麽事?”


    “見小侯爺屋內燈亮了,煮了雞湯陽春麵端來了。”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淺柔,讓人難以拒絕。


    沈君曦聽後看了眼桌上涼透的餛飩,與其說他陰魂不散,不如說他不達目的不罷休。


    “你是老伯的餛飩麵條攤都搬迴梅苑了?不過你怎麽會煮的那麽快?”


    蕭宸將托盤放在桌前,垂眸迴道,


    “廚房鍋裏的熱水一直是燒著的,細麵一燙就熟,我再去打一些來給小侯爺擦洗。”


    像是怕沈君曦拒絕他照顧她,蕭宸走到門口時,又添了句,


    “小侯爺在蕭宸身上花的銀子夠養千位侍從,蕭宸得之所幸,這些都是分內該做的事情。”


    得,沈君曦沒話說了。


    但她剛拿起筷子的手頓住了,不是旁的,是剛剛受了寒風抽筋了。


    屋內燒了地龍暖和,屋外卻是寒冬臘月的天氣。


    發著熱猛的吹了口冷風,說抽筋就抽了起來。


    沈君曦的銀針在書桌上,她猶豫著是緩一會兒還是下針來疏解。


    她猶豫的功夫,做起粗活熟能生巧的病秧子端著熱水迴來了。


    蕭宸見狀蹲到沈君曦跟前,將擰出冒著熱氣的棉布覆在她手背上,抬頭時,舒展開的眉眼瀲灩又柔軟,


    “手疼嗎?先熱敷會兒,再捋捋順順就該好了。”


    說著就在沈君曦的注視下起身,竟是拿起了筷子想要喂她!


    “你真當小爺三歲?這整日都在無事獻殷勤,說吧,你心裏到底想怎麽樣?”


    沈君曦避開到了嘴邊的麵,她生了病,還散著潑墨般的發絲。


    當下蹙眉起來再不如平時凜寒。


    “小侯爺多信我些,蕭宸往後向死而生,要說想如何,該是想活著,就算是為小侯爺的銀子活著,因為活著便是沒讓小侯爺虧銀子。”


    蕭宸清靈俊秀麵龐如同潤玉無瑕,行為卻偏執如鐵。


    沈君曦哪怕偏過頭,他也不放下手。


    他腕間的白玉菩提佛珠在燭光下瑩瑩生輝,佛曰放下執念,萬般自在。


    可他卻是一直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性子。


    沈君曦被逼的不耐煩地翻了下手,將冒著熱氣的棉布擱在桌上,接過他手上的筷子,默不作聲的吃麵。


    她的確餓了,在蕭宸的注視下,一口口將麵吃的幹淨。


    因此冒出了一身的汗,退燒會不可避免的發汗。


    見她烏黑的發絲黏在脖頸上,蕭宸走近了一步,低垂著眼睫,捋過她兩邊側臉的發絲。


    不待沈君曦拒絕,他已事成。


    福至心靈的將其挽上成一個結,然後退了一步,保持了沈君曦交代的距離。


    沈君曦這會兒吃飽了覺得腦袋沉,不想與他糾纏,以茶漱了口後,走向屏風,坐在床邊說道,


    “麵也吃了,小爺要歇下了,你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蕭宸“嗯”了一聲,將桌麵上碗筷收走。


    聽他腳步聲漸行漸遠,但沒有聽見關房門的聲音,沈君曦以為他忘了,打算自己起來關。


    然而,不等她掀開被子起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迴來了。


    屋內屏風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君曦狐疑的透過屏風縫隙去看,他竟然是在軟塌上鋪被子?


    “小侯爺病了,多有不便,我陪在這裏,睡塌上。”


    像是察覺到了沈君曦目光,蕭宸不動聲色的解釋。


    “咳咳……咳咳……小爺是風寒又不是癱瘓!”


    不知道是不是被蕭宸嗆著了,一口氣忽然上來,沈君曦連咳了好一會兒才隔著屏風朝蕭宸發飆。


    蕭宸端著溫茶朝著她走來,入目是她冷豔生寒的眉眼,他因此露出乖軟清澈的神情,


    “蕭宸不睡就在外麵守著,不會吵到小侯爺。”


    沈君曦原本嗓子是有些幹,這會兒莫名不想被他拿捏。


    她眸光晦暗幾分,恍然勾唇,神情是說不出的風雅痞氣,


    “你把茶放下,到小爺跟前來。”


    沈君曦的逆反心理上來後,蕭宸猜不到她想做什麽。


    他將茶盞放在床邊矮桌上,踩著梨花木腳踏,緩緩的蹲到沈君曦床前,


    “小侯爺需要蕭宸做什麽?”


    沈君曦伸出手捏著蕭宸清瘦白皙下巴~


    他不躲不閃,連眉頭都沒動,僅是眼尾的褶失控地上挑了下。


    恬淡冷欲的眼睛裏有一道魚擺擺那樣的碎光一劃而過。


    “你緊張什麽?”


    蕭宸露出一抹笑,一如山水溫柔,誠懇迴道,


    “無人對上小侯爺這雙眼睛會不緊張,蕭宸也不例外,時常不敢直視。”


    絕麗的桃花眼冷豔勾魂,直擊人心,懼她的人會感到極具威懾,撲麵而來的壓迫感。


    但愛她的人,第一眼就會陷進去出不來了。


    沈君曦指尖一滑,劃過他的流暢的頸項,指下肌膚猶如細瓷,極致滑膩,像是故意捉弄他一般,戳那微微滑動的喉結。


    “《鴛鴦秘譜》《春宵秘戲圖》看過沒?”


    沈君曦意味深長的問向蕭宸。


    蕭宸脖頸的皮膚發燙,不自然的潮紅一直蔓延上耳根,他朝著沈君曦點點頭,解釋道,


    “知道,但是沒看就挨了戒尺,十一歲那年尚宮局的女官拿來給我,我隨手擱在桌上,被母妃瞧見一把火燒了。”


    沈君曦一下就找到蕭宸不正常行為的問題所在了,追問道,


    “那從小就照顧你的啟蒙宮女沒教過你什麽是男歡女愛?”


    蕭宸搖搖頭,喉結有些難以受她觸碰的後仰幾分,


    “母妃嫁過來時僅帶了兩位年紀頗大的婆姑,一直以來都是姑姑照顧我,隻是他們前幾年就病逝了。”


    蕭宸後仰著脖頸,低垂的睫毛難以抑製微微發顫,字字輕緩的問她,


    “不過男歡女愛需要教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每月紋銀八十萬兩,我養太子做外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爾並收藏每月紋銀八十萬兩,我養太子做外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