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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朱元璋下令把孟子趕出文廟,“罷其配享”。並且下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這就明顯告誡那些讀書人,這件事上,沒得商量,不準向我進諫,可總有那麽幾個不怕死的還是提著腦袋上了奏章,其中以讀書人錢唐上的奏章最多,這個人吳越錢繆後代,祖上從台州遷來象山,自幼飽讀詩書,一生中有五十三年生活在元朝。就是這麽一個毫不起眼的讀書人,卻在太祖皇帝的詔令剛下,他就“抗疏入諫”曰:“臣為孟軻死,死有餘榮。”以太祖嗜殺的性子,仍舊佩服他的膽色。似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方孝孺為了維護建文帝不怕被成祖爺滅十族,景清明知是死,卻為了為故主報仇,不惜“瓜蔓抄”,整個村莊成了一片廢墟,這樣的人很多很多,多得你數不清,他們身子骨柔弱,看似弱不禁風,可誰也不敢小瞧了他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是他們的理想,一旦誰觸碰了他們的理想,那麽他們爆發的力量足夠毀滅一切,盡管在實踐中,大多數的讀書人會因權勢,為了財富、為了名利變成阿諛小人,但每個朝代總有些至死堅守這一理念的人,在他們的眼裏,孔孟之教是“教無類”的,不管是誰,都得“由其教,行其道”。皇帝雖然有至高權利,也不能例外。作為臣子,也應是皇帝的老師,使他成為唐虞之世堯舜一樣與民保持一致的人,雖然這也是一種幻想,但這個幻想始終存在他們心中。為了這個理想,“爵祿可辭,白刃可蹈”,烏紗帽,生命皆可不顧,所以當年洪武爺以皇帝至高無上之權威否定孟子這一以民為本理想時,錢唐能振臂高唿“臣為孟軻死,死有餘榮!”是一種非常可貴的獨立人格精神,正是這種精神,鑄就錢唐自稱“不與人相似”的“鐵膽”,咱家隻想拿到老狐狸的奏章,可不是要得罪天下的讀書人,這個你可明白?”


    王振一席話下來,曹吉祥暗自叫了聲僥幸,虧得老祖宗有了主見,若是按照自己的性子來,還不壞了事,那李時勉當初上疏言事,當廷指摘仁宗皇帝,弄得人家下不了台。於是仁宗把他叫到便殿,希望他能承認錯誤,可是他寧死不屈,堅持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仁宗很憤怒,當即命令武士用金瓜撲打時勉,當場打斷了他的三根肋骨,然後把他扔出殿外。這樣的人連皇帝都不怕,還能怕一個錦衣衛的詔獄麽,若是因為激怒了天下讀書人,什麽權勢、名望、金錢都付諸東流了,想到自己險些釀成大禍,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再看王振時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一陣沉默後,王振重新開口說道:“抓是不必了,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了解對手對自己的好處總要大一些,老狐狸能將奏章親自給了李時勉足以看得出老狐狸此番用意是想借六部給事中的力量來彈劾咱家了,此招十分狠毒,六科給事中乃當朝太祖所設,所用官員多是朝廷清貴,素來被朝廷與天下讀書人敬重,一旦六科給事中嫌棄了彈劾的浪潮,此事就不好辦了?”


    曹吉祥擔心的道:“那該如何是好?抓又抓不得,搶又怕打草驚蛇,左右為難,如何下手才好。”


    王振眯著雙眼光芒一閃,道:“咱家這幾年忍氣吞聲是白忍了麽?”


    “老祖宗是說利用咱們手中的權勢?”曹吉祥心頭一動,雙眼也跟著亮了起來。身為王振的心腹,對於王振的所作所為他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多了,自從張太後設下的那場鴻門宴後,王振見識了太皇太後的厲害與三楊老臣的堅固後,便以屈求伸的辦法,等待時機,以求一逞。這位老祖宗知道,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緊緊抓住英宗和培植黨羽十分重要。為此,他改變策略,先不去幹那些直接幹預朝政的事,而去進一步討好英宗,並在暗地裏廣交朋友,大量培植私黨,短短數月裏收獲巨大,那些平日裏看著清正廉潔的官兒,多半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偏生這些人把持著朝中最有權勢的位置,與功名、地位、官帽也是最渴望的,所以拉攏這些人實在再容易不過了,要名的給名,以東廠番子的手段,這些實在太過容易,要銀子的這些年隨著太監漸漸受到朝廷重用,外派的太監經過老祖宗之手,那個不是去了江南或西北的富庶之地,這些人得老祖宗的恩惠,任職迴京的時候孝敬的還能少,什麽江南的字畫,二尺以上高玉鼎13座,玉碗13桌,3尺6寸至3尺8寸高的玉壽佛、玉觀音、玉馬3匹件;珍珠,一兩以上桂圓大珍珠10粒,珍珠手串230串等一大批;大紅寶石280斤;大藍寶石40塊未計重;其它寶石帽、屏風架等一大批;銀碗40桌,其它銀器一大批;珊瑚樹11支,每支高一米以上;銅器和錫器361000件;名貴瓷器10萬件(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官窯宋瓷);綢緞、純金床、西洋鍾等一大批……數都數不過來,如今的大內除了當今聖上的內庫外,就屬老祖宗的庫房最有錢了,前些日子他還得老祖宗的密令,秘密拿了一件寶石帽送給了通政司的通政使曹大人,隻求這貪財的老官這幾日多留意內閣的奏章,方便的話可以送到老祖宗的府上,他本是隨口說說並未當真,畢竟通政司掌受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凡四方陳情建言、申訴冤滯、或告不法等事,於底簿內謄寫訴告緣由,呈狀以聞。其官有使、左右通政、左右參議等,官職不可謂不大,他也隻是奉命走走看,卻不想這老頭好無骨氣,隻不過一頂寶石帽,便老老實實的將內閣的奏章送到了老祖宗的府上,除了通政司,六部,六科給事中那個都走了一遍,就連那些王侯公頃這幾個月來也沒落下,世人都說老祖宗這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權勢來自太後與皇上,唯獨他知道今時今日的王振是靠著他十年如一日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說的就是現在了。


    王振頷了頷首,道:“咱家與那六科給事中工部的給事中王朗雖沒什麽深交,但也有一麵之緣,當初他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正好碰上了咱家,咱家便順手讓東廠的番子給處理了一下,事後王大人對咱家千恩萬謝,說他日定有後報,咱家當時也沒在意,加上事兒多也就忘記了,今日想來也不知這位王大人還記不記得當初說過的這番話,但事已至此,咱家也隻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待會兒咱家寫個信箋,你趁著天黑往王府上走一趟給他送過去,讓他看在昔日的恩情上,可否幫幫忙。”


    “這個好辦?”曹吉祥點頭答應,頓了頓又想到了什麽,忽然扭過頭來遲疑的問:“若是這位王大人不認賬該如何是好?”


    “不認賬,你也是在宮中做了這麽多年的太監,難道連這點小事還要讓咱家交你麽,處理王大人那個東廠番子,如今可還在東廠,你去的時候隻需帶上他,王大人還能不認賬麽。”王振沒好氣瞪了曹吉祥一眼,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緩緩說道。


    曹吉祥麵上一熱,也覺得自己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心腹,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一時也不敢說話。


    “時候不早了,你早去早迴,咱家還在這兒等你的迴信。”王振擺了擺手道。


    曹吉祥忙應了聲出了值班房便往尋了工部快速走了過去。


    待曹吉祥的身影漸漸消失,王振才揉著有些發麻的腦袋,好一會兒才從剛才的情緒中迴過神來,卻不想脖子上那顆腦袋有些不聽使喚,不知不覺得的便想起了王大人的那個人來,毫無疑問王朗是個聰明人,旁人靠了一輩子的科舉,他隻用了九年便中了進士被朝廷授予工部給事中,這個官兒雖不大,但在官場混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小的清貴除了翰林院那些天之驕子外,是大明最有前途的衙門,他們侍從皇上,每日都有一人值班,站在殿中“珥筆記旨”。皇上交派各衙門口辦理的事件,由他們每五天檢查督辦一次,倘若有拖延不辦,或是動作遲緩者,由他們向皇上報告;若各衙門口完成了皇上旨意,便由六科核銷。每逢京官考察自陳政績時,這些給事中還要會同六部進行審核。在考核中,有的官員政績突出而被皇上召見時,一般要由吏部尚書及相關科的都給事中同相陪麵見皇上,可謂權利極大,朝廷許多官兒恨不得能投身這個衙門裏,所以但凡能入這個衙門的無不感到莫大的榮耀,王朗也不例外,二十好的年紀,就進入了大明最有權勢,最有前途的衙門,無疑有些春風得意,加上為人又有些才情,出入風月之地實在是太應該的,但朝廷早有規定,官員不得出入風月場所,一旦發現必終身不得錄用,這規矩還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所謂“聲色貨利”所惑、所累。他在《明大誥》中寫道:破武昌,滅了陳友諒,將其妾帶迴,送入後宮。“朕忽然自疑,於斯之為,果色乎?豪乎?智者監之。朕為保身惜命,去聲色貨利而不為。蓋為慕聲色貨利者數數,朝興暮敗。”他說,將陳友諒之妾“沒收”歸己之後,自己也懷疑這種做法。究竟是好色呢,還是氣魄大?智者自可明察。汲汲於“聲色貨利”的人,“朝興暮敗”,敗亡肯定來得很快。後來的子孫對規矩所有破壞,但與這一條很好的繼承了,偏生這王朗不顧朝廷禁令出入風月之地,一來二去竟與那些寶悅樓的鳳兒姑娘有了感情,二人纏綿之餘,王大人一時糊塗答應明媒正娶這位鳳兒姑娘做小妾,這事兒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擱在旁的官員身上答應也就答應了,偏生這位王大人還是個怕老婆的人,事兒也就一直不敢說,那鳳兒姑娘天天盼著能加入王家做個官家婦人,對這事兒逼得緊,王大人既不想辜負了美人,又怕家中的母老虎,好不為難,最終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花錢在外購了一套房舍,小打小鬧的把鳳兒姑娘給娶了,娶了便娶了,在大明官場這著實不算什麽新鮮事,可壞就壞在王大人低估了鳳兒姑娘的野心,這個出身並青樓的女子並不甘心做一個藏頭而不露臉的小妾,吵嚷著要住到王家府上去,怕極了老婆的王大人自然不肯答應,鳳兒姑娘一看王大人是鐵了心不讓自己進家門,也狠了心要去衙門尋個公道,也該王大人禍不單行,正好這檔口母親病逝。按明太祖訂下的律條,父母雙親去世,官員必須卸職迴老家丁憂三年。王大人當即卸下了官帽,準備迴家守孝,這事兒也不知怎麽就被鳳兒姑娘知道了,一想到王大人要迴家三年,家中的老婆,丫鬟,就連平日裏最不起眼的書童帶了,唯獨不帶上自己,心頭那個恨意不言而喻了,說起來這位鳳兒姑娘倒也是個善於隱忍的女子,愣是將這份恨意埋藏在心底三年,三年後,一心盼望著迴到京城的王大人帶著滿心的歡喜風塵仆仆的趕迴來了,三年沒見,夫妻自然比平日裏要情意綿綿幾分,這一夜王大人少不了春風一度了,但王大人沒想到,事情壞就壞在這一夜的纏綿。一心報複的鳳兒姑娘第二日一早就花了些銀子請人寫了一個本子,又尋了一個落魄好鑽營的芝麻官將這本子給他,隻說讓他上奏便可獲得名聲,那小官信以為真,就在王大人返迴工部衙門的時候,按照鳳兒姑娘的指示,上奏朝廷王朗守製時違反天條,非但在家中飲酒作樂,還在孝期未滿與自家小妾春風一度,這樣不守孝道的官兒,朝廷如何能用。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朝,這絕對是一件麻煩不能再麻煩的事情,王大人實在沒想到,昨晚還與自己郎情妾意的女子,今日一早會在自己胸口插上一刀,就差要他的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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