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賢問士,招攬著姓子弟,以能者為諸曹,任佐吏,宗壽所為已將河東望族與他緊密聯係。


    迴朝後,宗壽將升任光祿勳,給事禁中,總領從官(天子近臣),即使他今後再不踏足河東,這些望族輕易也不敢與他割裂。


    (注:光祿勳是相當相當實權的職位,漢武前叫“郎中令”,舉例:秦時趙高,漢初陳平\/李廣都任過郎中令。)


    但,宗壽從不是會給人選擇餘地的人,他不會給任何人背離他的機會。


    無論是河東的望族或是河東的民眾,都隻能承他宗壽的情,謝他宗壽的恩。


    早在他出任河東郡守前,下一任郡守也已被選定。


    新任郡守原是宗父(宗嵱)僚屬,後得栽培升至西南地郡守,適時將他遷至河東,一是勉勵有識之士,二便是替宗壽接管河東。


    在郡守府的前街堵塞了幾日後,街頭巷尾漸傳出了小道消息。


    稱,郡守沒有拋下河東,他仍將民眾們放在心中,新任郡守是由郡守舉薦,也是位好官,定不會棄他們不顧。


    消息傳的愈廣,郡守府的前街愈發堵塞,民眾們想問個究竟,想問消息可是真?他們今後也不會迴到從前?


    又是幾日,新任郡守到任,證實了消息是真。


    民眾們歡欣鼓舞,隻,堵塞的前街依舊沒有散。


    新郡守到任,意味著郡守將離任,他們不舍啊,這會兒他們的無措和恐慌淡了,餘的多是不舍。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民眾們再不舍,宗壽還是會離開。


    宗壽他,迫不及待的想重返都城,迴到朝堂。


    永始元年,六月二十,宗府車駕從郡守府出,往都城而去。


    途經各縣,沿途道旁盡是特來送別的民眾,感激與涕泣聲不斷,在場之人無不感懷。


    隊列中,宗府隨侍的奴仆們也跟著民眾一齊感傷,他們也知,少君是難得一心為民的好官啊。


    見此情景,最為鎮定、冷靜的反倒是宗壽本人與吉了。


    宗壽覺民眾們應該,所以冷靜。


    吉了鎮定,則是因為漸漸習慣了民眾們的情緒。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但太過微弱,人情中的“哀,懼”便遠勝於“怒,惡,欲”,即使是“喜,愛”也多與“哀”相伴。


    這兩年,吉了時常隱著身份在萍鄉閑逛,見過不少民眾,戰戰兢兢活著的民眾。


    因著宗壽,他們的戰戰兢兢淡了許多,悠然算不上,可至少活著有了盼頭。


    人在盼望的時候,並不是全然喜悅,恐慌、不安是同時與之並存的。


    吉了明白,他們的不安暫時無法脫離,那是深痛的隱憂,一個郡守宗壽遠遠解決不了。


    吉了習慣民眾們的情緒,卻不是習以為常,而是習以為不常,那就不該成為平常。


    吉了知曉,習以為常的除了官員,甚至大多是民眾本身,所以遇著一任稱職的郡守就令他們如此感恩戴德。


    但她仍然以為,那該是不常。


    太多人的習以為常,隻會讓她覺得這個王朝腐朽透了。


    免除幾年的算賦,口賦,田租,治標不治本,吉了以為,揚湯止沸遠不如釜底抽薪。


    六月二十八,一行抵達都城,戚裏,平陽侯府。


    宗家一門三列侯,宗太後長兄宗嵱封平陽侯,二兄宗裕封新鄭侯,幼弟宗瑢封曲雲侯,其餘幾位異母兄弟賜關內侯。


    (注:封列侯,爵位可世襲;賜關內侯爵,人死爵除。)


    平陽侯宗嵱,任大司馬長達二十年,於永光四年卸任,後拜為太傅,明麵不再掌實權,實則後繼兩任大司馬皆由他向帝舉薦。


    顯赫的宗氏一族牢牢攥在他的掌中,幼弟宗瑢即使如今掌權中外朝,仍不敢與他爭先,而幼子宗壽則是他為宗氏選定的繼任者。


    長子宗奉誌不堅,性懦弱,不堪大用,幼子宗壽在下一輩子弟中雖年最幼,心誌卻最堅、最明,無人能出其右。


    宗嵱他已垂垂老矣,便對幼子寄予了厚望。


    早早將幼子推舉至九卿(光祿勳),為的是讓幼子在至尊一朝升任大司馬,以便太子當政後為帝輔政。


    也為的是讓幼子早日從他手中接過宗家,讓他宗氏一族不至後繼無人。


    而這同樣是宗太後,乃至宗氏族中上下一致默認的事實,不會因任何人的異見而有所改變。


    是以,宗壽此番迴都城,於他,於宗氏一族都意義重大。


    一早,平陽侯府便聚滿了宗氏族人,眾人都等著宗壽迴府呢。


    宗壽任郡守期間,未曾離過河東,族人們一是有恭維,二確實是有想念。


    一些與宗壽年歲相當的小輩,更是前一日就已出了城,預備著先行迎上他們的叔父。


    宗壽待族中親眷,尤其侄兒們,一向親近,很不似待外人的冷漠,那種骨縫中都會溢出的冷漠。


    雖他一貫掩飾的好,但吉了與宗壽相處也算久,他那點偽飾在她眼中已是無所遁形。


    當她親見了宗壽與親侄們的相處,才覺,宗壽是了真人,心熱血溫的真人。


    但他待她,還不是這種真人的親近。


    雖宗壽一貫說,對她是愈發傾心。


    但吉了從未信過他的虛言,見了他的親人們更是知道那是大大的虛言。


    宗壽許是真以為自己對她是傾心,但他對女子的傾心是覺女子配為他妻,之後會是他的親人。


    如今這個女子恰好是她嬴吉了,他的親人卻生來就是他的親人。


    吉了不是嫉妒,她對宗壽同樣沒有真情,她隻是需要成為宗壽的至親之人。


    來到平陽侯府,見了宗壽的至親,讓她更清楚,她需要成為。


    平陽侯府太大,宗氏族人太多,將來似乎太不可測,她和她的孩子得成為宗壽最親的親人。


    婦人若想在家中掌權,在族中有權,依靠的隻能是她的夫君。


    這也是吉了見了平陽侯夫人,平陽侯嗣子夫人後最深的感悟。


    因著惠明,吉了事先對平陽侯府女眷有過了解,也知宗壽的兄長不是大材,今後雖會襲爵,卻不如宗壽得重用。


    今日她見了嗣子夫人,即宗壽長嫂,清楚明晰了夫君無權對內宅婦人意味著什麽。


    夫君無權意味著婦人在族中失權。


    這甚至無比清晰的體現在侯夫人和嗣子夫人的神態舉止和儀容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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