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仁站在院子裏,大聲地問:“誰啊?”


    他並沒有開門。


    現在疫病肆意,他怎麽敢隨便開門?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他要是還是那麽蠢,那娘也可以直接弄死他得了,省的糟心。


    “我是你們隔壁的,實在是沒吃的了,想和你們買點糧食,可以不?”


    門外,傳來的是一道蒼老的女人的聲音。


    蘇明仁搖搖頭,想起門外的人看不見,便不好意思的拒絕了:“對不住了,我家也沒有什麽糧食了,實在是沒有餘糧賣給旁人了,你去別人家裏問問看吧。”


    家中糧食也並不富裕多少,關鍵是這疫病也不知道要多久,他哪裏敢賣給旁人?


    不要命了啊?


    “求求你們了,我孫兒都快要餓死了,就施舍一點點糧食就夠了。我每天都能聞到你們院子飄來的飯菜香味,甚至還有肉香,你們隻需要少吃兩口,就能救下我孫兒啊。”


    老太太不停地敲打門扉,就是不肯走。


    走了的話,孫兒可真的就要餓死了啊。


    聽著老太太嘶啞的聲音,蘇明仁心裏也不好受,可他並沒有改變主意,哪怕很不好意思,卻依舊紅著臉拒絕:


    “老太太,我們家裏也有不少孩子需要養活呢,真是抱歉。”


    聽著蘇明仁不停拒絕的聲音,老太太崩潰的在門外大哭。


    可這種時候,哪怕旁人聽見了哭聲,卻是也不會跑出來看熱鬧的。


    因而老太太哭了一會,便哭不下去了。


    太餓了,沒有力氣哭了。


    “我把我孫兒扔在你們門口了,是死是活隨便你們把。”


    老太太發著狠,放下這句話,然後轉頭就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孫兒啊,別怪奶奶,實在是養活不起你了啊。


    現在外頭根本就沒人敢出去,更買不了糧食。隻有把你扔在這裏,也許人家心善就能給你一口吃的了。


    若是不給……


    等你死了,奶奶還能訛他們一些糧食,還能讓你的兄弟姐妹活下來。


    “奶奶……”


    一個瘦小的男孩躺在冰涼的地上,伸出手夠著奶奶佝僂離開的方向,眼睛都濕潤了。


    奶奶,我都要死了,咋不能讓我當個好人呢?


    院子裏,許久沒有聽見動靜的蘇明仁心中七上八下的,他立刻帶好“口罩”,然後爬上牆頭,往外一看——


    “艾瑪,這這這!”


    蘇明仁立刻跳下牆頭,去找蘇十一了。


    “娘,壞了,隔壁老太太將自己孫子扔在咱們家門口了,我看著那小子怕是要不行了啊。”


    那孩子,看上去和他閨女年歲差不多。


    這讓蘇明仁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蘇十一眼皮一抬,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麽,想將人帶進來?”


    “沒有,沒有,這疫病傳染人,我怎麽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得了疫病啊。”


    蘇明仁小聲地嘀咕著。


    人心難測啊。


    這是他這一路逃荒來,最大的感受。


    這一路上爛好心都有什麽後果,他可以說得上是記憶深刻,怎麽敢再犯呢?


    “即便沒有染病,也絕對不能管!若是給了他糧食,那麽其他人也會效仿!這個口子,不能開!身為父母,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的兒女,至於其他人……顧不上也是命。”


    蘇十一說的十分平靜。


    在這亂糟糟的世道,人命輕賤,他們也左右不了。


    張氏想起從前那些事情,也心有餘悸:“娘說得對,這一路上,尤其是牛牛那次……要不是我和明仁哥非得留下他,那麽多人……又怎麽會死?”


    想起那一地的屍體,張氏臉色蒼白。


    蘇明仁臉上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說道:“我,我也是沒想到牛牛就一個小娃娃,還能那麽狠……”


    別人家的孩子這麽大的時候,看見血恨不得嚇得哇哇大哭。


    誰能想到牛牛會那麽狠?


    “那你是也造下的孽障!別忘了張氏掉了的那個孩子,能怪劉明山嗎?歸根究底,那還是你們造下的孽!活該!”


    蘇十一扯下那層窗戶紙,毫不客氣的往兩人最痛處戳了去。


    不是她到翻舊賬,而是真的擔心這兩個蠢貨會又做出什麽蠢事來。


    夫婦倆臉色蒼白的厲害,血色盡數消失。


    蘇明仁更是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的懺悔:“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這話你不該和我說,你該和那些枉死的村民說!蘇明仁那是最後一次!你若再犯一次爛好心,就給老娘滾!”


    蘇十一叱罵著。


    話雖然是這般說著的,可實際上蘇十一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到了淨安州,解決了蘇星河的事情,她就要和這些蠢貨斷絕關係!


    然後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


    其實現在她也很想一走了之,可想想自己占據了蘇十一娘的身體,那便對原主的幾個孩子有責任在,便隻能忍下來了。


    “嗚嗚……”


    蘇明仁痛哭失聲。


    這些日子,他根本就不敢去想那些可憐的村民。


    因為他清楚,這一切的的確確都是他造成的。


    “奶奶,奶奶我爹他就是……心腸太軟了。”二丫唇色發白,眼底閃爍著驚恐。


    仿佛,又迴到了從前在荷花村,被奶奶那般訓斥的時候了。


    驚恐,又無助。


    但二丫還是鼓足勇氣,替爹爹求情了。


    因為她知道,要是被奶奶這樣責罵下去,爹怕是承受不住。


    “心腸太軟?哼。他那是愚不可及。你們三個,可要引以為戒,聽到了沒有?”


    當著孫子輩的麵,蘇十一點到為止,並沒有沒完沒了的繼續申斥。


    隻不過就這般,已經讓蘇明仁幾乎無法承受了。


    蘇十一看著他心煩,起身直接去了另外一個屋子待著,同時也是將空間都留給了老大一家子。


    等蘇十一走後,二丫立刻去拍了拍跪在地上的蘇明仁的腦袋,小大人一般的歎氣:


    “爹爹,你也別怪奶奶罵你,你這也是……”


    可不就是活該嗎?


    張氏失魂落魄的跪坐在那,伸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情悲痛極了。


    她的孩子……


    是償還了他們的孽啊!


    “娘,好歹咱們還活著,可那些村民已經……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一直傷心自責,而是好好活著,然後去幫更多的人啊。”


    二丫再次勸說。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傷心自責又有什麽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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