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聽說陸安荀跟他母親攜禮上門,詫異。


    她晨起時才在夢裏跟陸安荀大吵了一架。她問他是不是準備以後跟她老死不相往來,結果陸安荀小氣吧啦說是,還說他本來想娶京城第一美人,卻因為她橫插一腳泡湯了。


    蘇綰那個氣啊,夢裏狠狠踹了他兩腳,直言娶你的第一美人去吧,三條腿的蛤\\\\蟆難尋,兩隻腿的男人多的是,我蘇綰又不是非你不可。


    她生生氣醒,然而才在夢裏恩斷義絕的人,就突然上門了。


    “他來做什麽?”蘇綰問。


    桑葚搖頭:“奴婢不知,陸公子是跟林夫人一道來的,且還提著禮。”


    蘇綰坐在椅子上懵了片刻,吩咐:“桑葚你去前院打探陸安荀到底來做什麽,悄悄的別被人發現了,尤其不能讓陸安荀看見你。”


    “哎!好勒!”


    桑葚放下東西去了。


    沒多久,桑葚跑迴來,臉上神色......怎麽說呢?


    詫異、費解、茫然,還帶著幾分竊喜。


    “姑娘,打聽清楚了。”她跑進門,氣喘籲籲說:“陸公子是來求親的。”


    ?


    蘇綰正在用早膳,聞言,放下筷子。


    桑葚道:“奴婢親耳聽見的,林夫人還請了太學書院裘先生的夫人前來保媒。”


    蘇綰愣了愣,心情突然變好。像是陰謀得逞,又像是什麽東西失而複得。


    “那、那陸安荀呢?他怎麽說?”


    “陸公子?”桑葚擰眉:“陸公子什麽也沒說啊。”


    陸安荀是什麽態度?


    這把蘇綰搞糊塗了,難道他是迫於那天被強吻,所謂的“肌膚之親”來提親的?


    其實蘇綰有點後悔,這樣做不厚道。畢竟宋詩音和季黛娥哪一個都比她優秀,哪一個都能令他前途更上一層樓。


    她歎氣,那點高興散去,反而愧疚起來。


    “我父親和母親怎麽說?”最後,她問。


    .


    蘇老爹和柴氏能怎麽說?陸安荀來提親,把兩人嚇得不輕。更是暈頭轉向找不著北,不明白為何突然天降一塊大餅。


    陸安荀是誰?


    這小子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前途無量,任誰見了都得豎個大拇指。而自家女兒蘇綰跟陸安荀比起來,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心知肚明。


    當然,蘇綰私下跟陸安荀關係要好,蘇老爹和柴氏一點也不知情,隻覺得自家女兒真是走狗屎運了啊。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柴氏雙手合十念叨:“想必是我前些日在大相國寺捐香油錢,佛祖顯靈了。不然這麽好的親事怎麽就落在綰兒頭上?阿彌陀佛!”


    蘇綰:......


    “既然娘覺得親事好,為何沒當場應下?”


    柴氏嗔怪剜她一眼:“瞧你說的,我蘇家女兒再不好,那也是他主動求娶,自然得磨一磨。”


    “......”


    蘇綰叉了口瓜進嘴中:“娘就不怕陸安荀反悔了?”


    “他還能反悔?”柴氏四平八穩胸有成竹:“他將他爹留下的玉佩當信物了,豈會反悔?”


    蘇綰一怔。


    陸安荀他父親留下的那塊玉佩,蘇綰是見過的。那玉佩是他父母成親時的聘禮,後來陸伯父去世,玉佩就交給陸安荀。


    陸安荀跟他母親相依為命那些年,哪怕日子再拮據也沒想過當掉,可見他將那玉佩看得多重。


    沒想到,他居然將玉佩當信物。


    .


    夜裏,蘇綰輾轉反側睡不著,陸安荀不來提親,她氣陸安荀背信棄義。可如今陸安荀來提親了,她反而覺得像欠了他人情一樣。


    蘇綰最怕欠人情。


    又翻了一會後,蘇綰鯉魚打挺跳起來,然後從枕頭下摸出把團扇走出臥室。


    三月底開始變得燥熱,也不知是不是蘇綰的錯覺,今晚格外熱。


    她站在院子裏扇了會風,忽然,聽見隔壁傳來輕微的聲音。


    蘇綰走到牆邊,認真聽了會,然後跑去扛了把梯子過來。她將梯子架在牆頭,偷偷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牆垣另一邊,有人在月下舞劍。


    少年身姿輕盈,一縱一躍衣袍翻飛,劍氣淩厲霸道,所過之處石沙飛揚。


    陸安荀好武,從小就有個仗劍天涯的夢想,十歲那年他差點跟個江湖道士離京,還是他娘拿洗衣棒將他追迴來的。


    據他所說,這一身本事也是那個江湖道士所傳。關於那江湖道士的事蘇綰聽得不多,陸安荀練劍倒是看過幾迴。隻不過以前是白天,晚上舞劍還是頭一次。


    “看什麽?”過了會,陸安荀停下來。


    蘇綰下意識躲,隨後覺得這樣很沒麵子,索性大大方方伸出腦袋。


    “嗨!巧啊,你也沒睡?”蘇綰諂媚地打了個招唿。


    陸安荀板著臉,像誰欠他五百萬。


    蘇綰覺得自己就是這欠五百萬的人,沒什麽底氣。猶豫了會,才老實道:“好吧,其實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


    陸安荀收劍迴鞘,背著她站得筆直。


    蘇綰問:“陸安荀,你是真心想娶我嗎?”


    陸安荀一言難盡反問:“你說呢?”


    “......”


    蘇綰想起強吻他的惡劣行徑,底氣又弱了些:“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你娶我會不會耽誤你前程,畢竟你若是娶宋詩音或季小姐她們任何一個,都會對你有幫助。”


    “什麽幫助?”


    “讓你仕途順暢啊。”


    陸安荀不屑地嗤了聲:“我陸安荀要入仕何須借他人之力?”


    “哦。”蘇綰愧疚淡了些,找迴點底氣。


    她整個人趴在牆頭,笑嘻嘻問:“那你怎麽就想開了呀?”


    陸安荀白了她一眼,不過大晚上蘇綰沒瞧見。


    “你自己說的,吃得少,好養活,不矯情不嬌氣。反正我養富貴也是養,多養你一個也無妨。”


    “......”


    這話怎麽聽著高興不起來呢。


    蘇綰憋悶,心裏殘餘的那點愧疚徹底沒了。


    “陸安荀,我跟富貴能一樣?”她兇過去:“富貴是你兒子,我是......”


    “是什麽?”


    算了,親事都還沒定呢,說這個為時過早。


    “沒什麽。”蘇綰得寸進尺,又問:“那你不生氣了吧?”


    “蘇綰!”陸安荀轉身,欲言又止。


    “嗯?”蘇綰應聲。


    “我若不娶你,你是不是打算嫁高峻?”


    “你認得高峻?”


    “問你話呢!”


    “哦,”蘇綰點頭:“或許吧,我娘說高表哥人才出眾,品性端良。”


    陸安荀低嗤:“那也叫人才出眾?你什麽眼光。”


    “......”


    蘇綰不跟他計較:“陸安荀,你不生氣了吧?”


    “我看著像小氣的人嗎?”


    像!


    “怎麽會?”蘇綰順毛捋:“你陸大俠是我見過最心胸寬廣海納百川豁達大度虛懷若穀......”


    “得了!這詞能不能換換?每迴都一樣。”陸安荀翹起唇。


    蘇綰暗道,口是心非小公主。


    哄好人,她打了個哈欠:“我要去睡了,你還練劍嗎?”


    “嗯。”陸安荀應聲。


    “行,你繼續練吧,我先迴去了。”說完,蘇綰爬下梯子。


    另一頭,陸安荀在院子裏站了會兒,才抬腳迴屋。


    小廝見他來,趕忙上前幫他提劍。心下狐疑,他們少爺才出去沒多久怎麽就迴來了?


    .


    陸安荀來提親,柴氏沒拿喬多久,次日就送了草帖過去。陸安荀的動作也快,當天下午他的草帖也送過來了,生辰八字、祖上三代都一清二楚。


    這般又過了兩日,陸安荀送了定帖來,這份定帖比草帖更詳細,其中連將來的聘禮多少,名下產業幾多、金銀財帛幾何,皆擬了份冊子。


    蘇綰拿著冊子慢條斯理翻看,嘖嘖歎聲。


    看來她低估了陸安荀的財力,沒想到除了小金庫外,手上居然還有三間鋪子並一個田莊。


    當然,這點聘禮比起蘇綰的嫁妝來實在不夠看,但比蘇綰預想的多了許多,畢竟陸安荀平時摳得很,看著不像有錢人。


    兩家交換定帖後,這親事算是定下了,隻待日後尋個吉日下聘。


    忽然得了這麽樁親事,柴氏和蘇老爹很是興奮。然而兩人興奮沒多久,一件更大的消息砸下來。


    四月初一,春闈放榜,全京城的舉子們圍在榜下張望。數百個錄取的貢士名字密密麻麻地寫在榜文上。


    眾人習慣性地先從左邊數起,第一行第一列赫然寫著“陸安荀”三個大字。


    “轟”地,人群騷動起來。


    有人激動地喊:“是陸安荀!果然是陸安荀!”


    “陸兄在何處?你高中會元啦!”


    人群如海浪喧囂,一陣又一陣。


    而蘇家,此時也在緊張等待,辰時一過,門外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


    “怎麽樣?”蘇老爹站起身:“可是去林家報喜的?”


    這時小廝從門口歡天喜地跑進來:“老爺老爺,四姑爺高中啦!外頭是官府來報喜的儀隊。”


    蘇老爹一顆心落下,欣慰地摸了摸胡須,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陸賢侄非池中之物。”


    柴氏忙從堂屋出來,問:“名次多少?”


    “對對對,名次多少?”蘇老爹也跟著問。


    小廝激動地伸出根手指:“老爺,甲一,魁首啊!”


    “真的?”柴氏驚唿,正欲轉身對自家夫君說蘇家祖墳冒青煙啦,卻聽蘇老爹大喊一聲:“不好!”


    然後蘇老爹急急忙忙奔出門。


    “哎,你做什麽去?”


    “守護咱家女婿!”


    .


    時下嫁女,一看家世,二看功名,是以高中的舉子們成了香餑餑。還未放榜,貢院門口就停了許多達官貴人的馬車,還有成群的家丁們虎視眈眈。


    蘇老爹下馬時瞧見摩肩接踵的人群,抹了把汗。暗忖無論如何要守緊陸安荀,免得被人捉去當女婿。當今榜下捉婿的風氣猖狂得很,有的甚至威逼利誘當街搶人。


    這些日來,陸安荀高中的唿聲極高,好些勳貴世家都瞄準他。


    而蘇家跟林家的親事隻私下過定還未宣揚,旁人並不知曉,若是陸安荀真被哪家高門府邸捉去,區區一個開國伯未必能把女婿要迴來。


    是以,蘇老爹帶著家仆擠進人群,四處詢問:“可瞧見陸安荀了?”


    眾人皆是擺手。


    與此同時,不隻蘇老爹在找陸安荀,好些家仆也在找,其中還有樞密院直學士季大人府上的家仆。


    不遠處,蘇老爹瞧見有人高興大喊“我中啦”,下一刻就被一群家丁拖走,場麵哄鬧。


    他心頭一跳,茫茫人海,他的香餑餑女婿在哪呢?


    .


    醫館裏,蘇綰閑來無事看她二姐搗鼓藥材。


    “你怎麽得空來看我了?”蘇瑛問她。


    蘇綰:“二姐何時看我忙過?”


    蘇瑛點頭:“也是。”


    她問:“聽說今日放榜,你不去看看?”


    “看什麽?”


    “看陸公子啊,你就不擔心他高中?”


    “陸安荀高中是好事,我擔心什麽?”


    “可若是陸公子被人劫走了呢?”


    蘇瑛常常出門,近日聽得最多的話題就是科舉,陸安荀的消息也多多少少聽了點。


    她說:“據說曹尚書、翰林大學士楊大人,以及樞密院季大人皆想招他做女婿,你不急?”


    蘇綰不以為意:“嗐,有什麽好急的......”


    然而話才說完,蘇家家仆就找到這裏:“四小姐,你快快迴府,陸姑爺不見啦。”


    蘇綰一驚:“為何不見了?”


    家仆哭喪著臉說:“老爺說興許被人捉去了。”


    “哪個敢捉陸安荀!”


    蘇綰立即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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