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江春生漫無目標的思緒。


    “進來。”應該是陳恆堯他們到了。


    寬大的雙扇辦公室門被推開了,風風火火的走進兩高一低三個被防護服包裹的嚴嚴實實一模一樣的白人。


    “老板!你看我們這---,夠味吧!嘿嘿!”三人站在寬大的辦公室中間,離他最近的一個高個頭白人隨著說話聲轉了一圈身體,盡管聲音有些甕聲甕氣,但江春生還是能聽出來說話的是陳恆堯,那個矮個的自然是杜旭峰無疑,那另一個高個就應該是趙健了。


    “你們去把防護服脫了再過來。”江春生對三人第一時間來找他報到十分滿意,盡量以溫和而平靜地口氣吩咐道。


    “――好囁。”三人異口同聲的迴應,隨之轉身魚貫而出。


    江春生看著很快消失在門口的白影,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抽開右側的上抽屜,拿出一個黑色塑料封皮的筆記本,又在桌上的筆筒裏隨意抽了一支簽字筆,一起捏在左手上;又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走到南側窗邊會議桌短邊前那張屬於他的專屬座椅邊坐下來。


    會議桌是全實木的,但比較小,正常隻能擺放六張椅子,由於江春生比較忌諱“烏龜型”布置方式,於是就隻安排布置了五張椅子,把他對麵的位置空了下來。桌麵一塵不染,深色的木質表麵反射出柔和的光,桌的中心擺放著一盆正盛開著桔紅色花朵的君子蘭,君子蘭的葉片厚實而翠綠,花朵嬌豔而芬芳,宛如一個姿態婀娜的小精靈,靜靜地立在桌上。辦公室的另一側擺放著“4+2”一組舒適的淺色真皮沙發, 把一個巨大樹根茶台圍在中間,茶台上有序的排放著一套高檔的青瓷茶具,那是平常供會客時使用的。以往,江春生找下屬談要事,都是在這張小會議桌上進行的,以彰顯慎重,今天也不例外。


    很快,陳恆堯、杜旭峰、趙健三人各自拿著同款同色的筆記本來到總裁辦公室。本來三人還在一路隔著口罩交談著,當他們走到會議桌前,見未帶口罩的江春生一臉嚴肅的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時,立刻安靜下來,按部就班的各自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心領神會的擺好筆記本,翻到空白頁處,靜待總裁停筆發聲。


    頓時,桌上君子蘭的四周,彌漫起嚴肅的會議氛圍,仿佛她就是靠吸收這種氛圍而茁壯成長的。


    不一會,江春生放下筆,抬頭麵無表情的看看右手邊的陳恆堯,又轉眼看看左手邊的已習慣離一個空擋入座的杜旭峰、趙健兩人,見三人仍然帶著藍色的一次性口罩,包裹著大半個臉,清了清嗓子詢問道:“你們三人都沒有感冒發燒或者咳嗽症狀吧?!”


    “沒有――沒有——沒有”,


    “一切正常。”陳恆堯最後又補充道。


    “把口罩都摘掉吧,這樣大家說話都方便一點。”江春生隨口要求道。


    自從兩年前疫情爆發以來,口罩就變成了每個人的必配裝備,衣服可以少穿,但口罩不能少戴,仿佛口罩成了每個人每時每刻必須要唿吸的空氣一樣,不戴口罩想出門?寸步難行!大家都會自覺不自覺的相互監督和提醒,必須對自己負責、對他人負責、對社會負責。而在疫情爆發初期階段的半年裏,口罩異常緊張,給親友贈送一包口罩,尤其是n95,簡直就是上等禮品,雪中送炭啊。而近期,江春生找公司高管商議工作,雙方隔著口罩,他總會產生出些許生分感,而且還看不明對方的表情。尤其是今天,他需要毫無障礙的和他們三人直麵議事,透過表情窺視內心。


    “我早就想摘了。但考慮到我們是從外麵迴來的,怕老板你介意,沒敢取。”陳恆堯說著第一個取下了口罩,露出一張略顯黝黑的圓臉,頭發顯然是染黑的,看不見一絲雜色,並且全部向後倒,顯現出飽滿的前額,他順手在桌麵上把口罩壓平順,然後收進了西服內口袋。


    “再沒完沒了的帶下去,耳朵都要哭了。”杜旭峰調侃著把取下的口罩,直接收進西裝的內口袋,露出一張白淨的瓜子臉,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嵌在雙眼皮中閃著光與37式分頭交相輝映,若反串出鏡,定然不輸當紅女星。


    “你們還好一點吧,我既有眼鏡又加口罩,耳朵都哭了一兩年了,並且鏡片還時不時跟著唿吸上霧,經常被搞得人都看不清楚。”趙健接過杜旭峰的話題一邊言笑著,一邊把眼鏡和口罩一起取下來,露出一張略顯白嫩的鵝蛋型臉,臉上的胡須雖然刮得十分幹淨,但仍然能看出鰓邊白膚下透出的一絲絲黑霧。他把纏在眼鏡腿上的口罩鬆緊繩解開來,認真的重新戴上眼鏡。


    “看不見人就對了,誰叫你這小子帶一群女手下,天天就想著看美女,你這是被你老婆施了法。”陳恆堯接過話題開始調侃趙健。


    “我們趙總可是年輕有為的帥哥一枚,每天出門都會被老婆做記號吧。”杜旭峰也開始湊熱鬧。


    “杜總:你可別忘了,那天你家老婆……”趙健正要掲一下杜旭峰的短,作為迴擊,但話題被江春生攔了下來。


    “……好了好了!都別瞎扯了。”江春生語氣還算溫和的打斷他們的調侃。


    三人非常配合的安靜下來,迅速做好了記筆記的準備。


    江春生掃視著左右三人,在他們所分管的板塊各自開展工作,就執行力方麵而言,他們都能獨當一麵,算是做到了既有分工負責,也有團結合作,還算過得去。但他要的不是他們的執行力,尤其對三人在疫情期間的工作表現是不滿意的。疫情:不僅成了開展正常工作的客觀障礙,而且還被當成了工作不達標的護身符。所以他今天打算敲打敲打他們,給這三人上上緊箍咒,激發激發大家的智慧和能動性,好共同化解公司麵臨的棘手難關。


    “今天找你們來,是要鄭重的告訴你們,公司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麵臨即將破產的嚴重後果。”江春生不想跟他們廢話,單刀直入主題。掃視了一圈三人的表情,似乎都隻是感到意外而沒有吃驚。


    江春生知道:“意外”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到作為老板,會毫無掩飾、直言不諱的親口告訴他們公司已經走到了生死邊緣。“不吃驚”是因為他們都是公司頂層的高管,對公司的運營狀況基本了解。


    陳恆堯剛想說什麽,江春生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接著以拉家常的口氣道:“現在是2022年9月,恆堯:我們在一起共事幾年啦?!”


    “09年開始的,十二年多。”陳恆堯迎著江春生的目光未加思索的迴答。


    “你和我一樣,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對吧!”江春生繼續道。


    “嗯!今年52,比你小4歲。”陳恆堯認真的迴答,但心裏開始疑惑:老板這是咋的啦?


    “杜總你呢?應該早過了不惑之年吧?!”江春生目光轉向杜旭峰問道。


    “是的--總裁!我—-46。”杜旭峰急忙小心翼翼的迴答。


    “你是哪年來公司的?”江春生繼續問道。他隻知道杜旭峰來公司應該快有10年了,但不確定是哪一年進公司的。


    “13年上半年。”杜旭峰道。


    “嗯——,馬上就10年啦!”江春生說著目光離開杜旭峰,轉眼看著離自己最遠的趙健問道:“——趙總呢?40冒頭了吧?”


    “是的!總裁。80年的,屬猴,今年42周歲。”趙健謹慎的迴答。


    三人都頓時感到室內氛圍的異樣,出奇一致的內心忐忑、表情嚴肅。


    “你應該是15年進公司的吧?”江春生繼續問道。


    “是的!剛來時隻是公司營銷部門的經理。這要感謝總裁的信任和提拔。”杜建一臉感激的迴答道。


    江春生收迴目光,重新掃視著三人,鄭重的道:“你們三個,一個是常務副總裁,主管房地產與生產;兩個副總裁:一個主管政策研究與戰略發展;一個主管市場營銷與運營。”


    江春生停頓下來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你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跟了我這麽多年,風霜雪雨裏闖,酸甜苦辣都嚐,披星戴月的幹。――我很感謝你們!――也一直把你們當著兄弟,總希望能和你們一起走下去,一起多賺錢,一起幹事業,把公司做的更大更強。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老板!――你――你這是何意啊?”陳恆堯驚詫的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冒出一句。


    江春生看三人同時都露出了異常吃驚的表情,眼睛一個個瞪的像山竹,把放在桌上的雙手立起來前後壓了壓,示意他們別大驚小怪的出聲。他現在不想三人的妄自揣摸打斷自己的話題。


    “當然,我希望我們的宴席不散,希望我們的早中晚都能吃到可口的好飯好菜,甚至到了淩晨-半夜還有夜宵。然而,現實很殘酷!趙總:你是負責給公司把脈的,雖然有些東西是不可預測的,比如說兩年前疫情的突然爆發,比如說自然界的地震,但是事後的自救、賑災、防控---等等都該是人力可為的吧。


    12月中旬,北灣項目3個億的土地貸款到期,雖然公司向資金方爭取到了續貸,但至少公司需要先拿出3個億的現金流去掉頭。資金從哪裏來?我們馬上就麵臨無米下鍋,無飯可吃的絕境。而如果一但因還不了貸款而被訴上法庭,就會發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後果不堪設想。”


    江春生平靜了一下,把提高的聲調壓了下來,繼續道:“你們也清楚,我們在北灣項目投入了大量的時間、資金和精力,把寶都壓在北灣項目上。寄希望通過北灣項目的商業和住宅來平衡項目的代建投資,通過首期住宅的開盤來解燃眉之急!


    ――陳總:你先來說說,北極星項目發展計劃的第二個裏程碑節點:10月20日拿到預售許可證還有問題嗎?”


    江春生目光冷峻的直視著陳恆堯。


    陳恆堯一臉愧疚的迎著江春生的灼人目光,忐忑的答道:“北極星項目原計劃10月20號前拿到預售許可證,但現場的形象進度已無法達到要求。本來我已協調好寧城建總從他們外省的工地征調一批工人來趕工,但現在……若非防疫人員,進出城全被禁止。---剛剛在來到路上,趙總聯係了他一個防疫部門的朋友,了解到今天寧城又查出來超過100例疑似人員,還沒有對外通報。看這情況,沒有十天半月,解禁不了。”


    江春生的目光轉向趙健。


    趙健感到了江春生目光裏傳來的問詢,急忙把與在防疫部門工作朋友的通話情況進行了如實匯報。最後補充道“我認為:即使北極星項目如期拿到了預售許可證,銷售情況也不容樂觀。盡管我們已做了很多推廣,盡一切力量的蓄水,但受市場大勢的影響,加之寧城又有幾條限購政策,所以收效難盡人意。短期內要迴籠3個億的資金,十分困難。所以我建議還是設法融資來解困。”


    杜旭峰接過趙健話題認真的分析道:“現在全集團公司能融資的項目,就隻有北灣區的北極星,而北極星的土地兩年前就已經做了抵押貸款,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建工程了。


    根據公司跟區政府的協議,項目一期必須先建五星級酒店,主體封頂後才批建商住樓。土地貸款基本用在了建設酒店上。趙總你也知道:酒店主樓以及附屬群樓半年前就封頂了,出於資金上的考慮,公司當時就暫停了酒店的施工。這中間區政府催了幾次進度,都被公司以疫情原因搪塞過去了,其實他們也知道我們要拉商住迴些資金,雙方也就心知肚明的都拿疫情說事。


    現在動的十二萬平米高層,還在施工地下室底板,--陳總!對吧!”


    杜旭峰不等陳恆堯應答,緊接著繼續道:“大家都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道理,寧城這波疫情,我認為至少將影響後續工期一個月。能在11月中旬完成到正負零,施工單位就已經是排除萬難了。我也曾經接觸過幾個朋友介紹的資金方,近期也有過溝通,利息高低是次要的,關鍵是條件。四證齊全是最基本的門檻,形象進度也要滿足要求,最低需要達到主體樓層的三分之一。並且額度還會下壓很大幅度。


    所以,我認為12月中旬,靠北極星項目融資來解決問題,基本不可能。”


    江春生麵無表情的一邊喝茶,一邊聽杜旭峰敘說,對於這些情況,他早就了然於胸,而他想聽到的是難題的解決方案,哪怕是異想天開,哪怕是斷臂求生。


    “完了?”江春生見杜旭峰不再開口,低聲問道。


    “嗯!暫時沒了。”杜旭峰迴答道。


    “陳總!你有沒有什麽要說的?”江春生對正襟危坐、默不出聲的陳恆堯問道。


    “我--”陳恆堯猶豫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的道“――暫時沒有。”


    江春生十分不滿的盯了陳恆堯兩眼,抬高保溫杯喝了兩口水,正要站起身,趙健已敏捷的奔了過來,從他手中接過了保溫杯。


    很快,趙健把加好熱水的保溫杯輕輕的放在江春生的麵前,又迴身用一次性紙杯端來兩杯溫水分別遞給陳恆堯和杜旭峰,最後自己也端來一杯水迴到了座位上。


    “你們三人讓我很失望!---特別是陳總陳恆堯。”江春生移動了一下保溫杯,以嚴厲的語氣開始了訓斥。


    “我不是叫你們來討論問題的,過程我比你們誰都清楚,我要的結果!結果!!結果!!!是解決問題的方案。你陳恆堯身為常務副總裁,有組織大家群策群力,討論過化解方案嗎?你的敏銳、你的智慧、你的敬業精神都到哪裏去了。你的能力就是改計劃嗎?這是小學生都能幹的事吧!想想我們國家的軍工:航母是怎麽下水的?殲20是怎麽上天的?---疫情!疫情成了你們不講效率、不要效率、無視效率的借口;難道就不應該拿出趕超方案、趕工措施,把耽誤的時間奪迴來嗎?!無事防有事,萬事有預案。你陳總還知道要求施工方拿出火災、重大事故、突發事件應急預案,怎麽到了自己頭上就什麽都不會了???”江春生忍不住敲響了桌子,聲音雖然不算大,但足夠直擊人心。


    “你們是集團的高管,是頂層設計者,不是照本宣科的部門經理。――你們口口聲聲的叫我老板,我是不是還可以當甩手掌櫃啊!你們這般做派,我永遠都別想!遲早有一天我會被你們憋死。不!現在就快被你們憋死了。”


    三人不敢看江春生斥責的臉色,而是不約而同的看著手中的一次性紙杯,紙杯上印著的醒目廣告語“北極星·希望之星\/未來之星”似乎透出了諷刺的味道。


    “你們三個都是過了不惑之年的頭腦,難道就研究不出一條活路,你們的智慧呢?都用到哪裏去了?還好意思拿行不通的死路在這裏說。”江春生的眼光看向了杜旭峰,剛好碰上杜旭峰轉頭看過了的目光,見他慚愧的收迴目光,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手中的紙杯,一副完整的等著繼續挨訓的姿態。


    江春生卻把目光看向了趙健,這才是他今天的火力引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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