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再次睜開眼睛之前,都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他透過早已睜開的雙眼看清周圍之前,都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看上去頗為漂亮的房間裏。說“頗為漂亮”都有點輕描淡寫了,這房間看上去就像是某個極盡奢華的奇幻世界裏的總統套房。


    俗麗卻明顯帶有魔力的枝形吊燈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每件家具都裝飾得過分華麗,上麵有著極為精細的雕刻——所有雕刻描繪的都是蛇的圖案。


    “那麽,你打算在我臥室中間站多久才打招唿呀?”一個聲音說道,把傑克從恍惚中嚇了一跳。


    他轉過身,看見惡蝰穿著一身頗為好看的行頭。那是現代西裝與更具複古風格的服飾的結合體。如果非要形容的話,看上去有點像德古拉伯爵可能會穿的那種衣服。


    “我怎麽到這兒來的?”傑克皺著眉頭問道。他想不起來在這之前自己在做什麽,而且每次試著去迴想,頭就會疼。


    “這下可就有意思了。要知道,咱們因賜福而產生的聯係是雙向的哦。不過像你這樣出現的情況,我還是頭一遭遇到呢。你隻要知道是你自己弄成這樣的就行。”惡蝰輕聲笑了笑,接著又說,“不過我也稍微幫了點忙。”


    傑克抬手揉了揉腦袋,依舊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鬼事。他轉向惡蝰,問道:“我們到底在哪兒?”


    “我的臥室呀。”惡蝰依然麵帶微笑地說道,“更準確地說,我們在我的小教派的總部裏。偉大又壯觀的惡蝰教派!”


    傑克傻笑著張開雙臂,隻能無奈地輕笑了一下。“你還挺謙虛的嘛。”


    “嗯,想要晉升為神,多少得有點自負才行呀。”惡蝰邊說邊在桌旁坐下,“來吧,坐下,先冷靜冷靜。”


    聽從了這個建議,傑克在椅子上坐下,雙手托著頭。他來到這兒之前到底在做什麽呢?他記得自己想見見同伴們。但在那之後,一切在他腦海裏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他有過接觸……見到了他們……遭到了伏擊……傑克突然瞪大了眼睛,想起來了。他遭到了背叛。他逃跑了。他衝破了一道屏障,而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衝向了一群三隻迅猛龍,然後就昏過去了。


    “我死了。”傑克低頭看著地麵,喃喃自語道,“我他媽死了。”


    惡蝰看了他一眼,隨後大聲笑了出來。“怎麽,這就是你預想中的來世嗎?”


    傑克依然神情嚴肅,抬頭看著他說道:“所以……這就是人死了之後的情況?出現在一個俗麗的房間裏,聽一個神講笑話?”


    “嗯,這得看很多方麵的情況,不過沒錯,賜福確實會影響你死後靈魂的歸宿。不過呢,一般情況下,死亡就是死亡,沒什麽別的說法,除非有特殊情況。”


    “在教程階段死掉算那種特殊情況嗎?”傑克苦澀地問道。


    “很遺憾,不算。至少我從沒遇到過那種情況。不管是怎麽死的,死亡就意味著你會永遠離開教程,所有獎勵也都沒了。除了那些和規避死亡直接相關的情況,在戰鬥中死亡那就是實打實的死亡了。”


    說完,他衝著傑克露出一個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弓箭手傑克迴望著他,一臉困惑——直到他終於反應過來。


    “等等,搞什麽鬼,我沒死?”傑克一下子來了精神,瞪著惡蝰質問道,“到底怎麽迴事啊,老兄?”


    惡蝰聽了傑克的爆發,笑得前仰後合。“你真該看看你自己那副樣子!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不過,他的笑意轉瞬即逝,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但你的情況可不妙啊。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糕,生命力虛弱得難以置信。你現在的肉身很可能處於極度脆弱的狀態。”


    傑克聽了這話,也變得嚴肅起來。“我能做些什麽呢?還有,如果我沒死,那我怎麽會在這兒呢?”


    “你現在其實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盡量保持冷靜。你的身體正在自行恢複,你隻要別緊張,別妨礙到它的再生就行。至於你為什麽會在這兒……是因為你自己想來的。或者說,至少你身體的一部分想來。我以前還從沒遇到過像你這種低等級的人出現這種情況呢。”


    惡蝰繼續說道:“業力投影倒也不算罕見,但你這麽做的方式風險極大。可以說,你靈魂的一部分通過了上次我們見麵時我給你的賜福所創造的業力紐帶來到了這兒。我建議你以後可別再這麽幹了,因為要是對方對你哪怕有一丁點兒惡意,碾碎你的投影,也就是你靈魂的碎片,那可太容易了。那樣對你靈魂造成的損傷可不容易恢複,還會引發很多負麵的副作用呢。”


    傑克聽了這話,不禁有點害怕了。“我到底是怎麽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分割出來,還送到這兒來的呢?”


    “這個問題嘛,我幫不了你。嗯,不是不能幫,而是我不打算幫。做這種事的方法可不是什麽常識性的東西。”惡蝰搖了搖頭,“或許你隻是想找個地方避難,然後不小心就用靈魂的一部分來到這兒了呢?隻是猜測而已。”


    傑克意識到這確實有可能。也許是本能占據了上風,在絕望之中,不知怎麽就做到了。這也算是一個例子,說明他的本能就是本能而已:隻是快速的、下意識的反應以及強烈的直覺。這意味著,當他純粹依靠本能行事時,往往做不出最佳的決策,尤其是在複雜的情況下。


    也許來到這兒是個錯誤。不過傑克覺得惡蝰對他應該沒有惡意,所以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但迴到自己的身體以及教程當中,無疑是他的首要任務。


    “我能想辦法迴到自己的身體裏去嗎?還是說我的意識被分割開了之類的?這到底是怎麽運作的呢?”


    “不是那樣的啦。”這位長著鱗片的神迴答道,“等你的身體準備好了,你自然就會迴去。我已經確保這一點了。而且那也隻是一小部分靈魂,又不是你製造了個克隆體什麽的。等著就行,希望在此期間沒人把你的身體給幹掉。”


    傑克不明白這家夥怎麽還能這麽輕鬆愉快,畢竟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啊。“我都不太敢問了,不過……要是有人真那麽做了,會怎麽樣呢?”


    “噗!”惡蝰說著,手上變出了一小團煙霧,“然後你就沒了唄。”


    “這麽說……就是死了?”傑克看著對方在那顯擺,心裏很不是滋味地問道。


    “對呀,徹底死翹翹了。不過別擔心,我感覺你不會有事的。”


    傑克鬆了一口氣,決定暫時相信他的話。“那……在這期間我該做些什麽呢?”


    “嗯,既然你都膽大妄為地闖進我的私人房間了,那你起碼得陪我解解悶吧。”惡蝰開玩笑地說,“你通過挑戰副本之後都做了些什麽呀?有沒有拿到什麽好獎勵呢?”


    “我覺得還行吧……”傑克說著,開始講述上次見麵之後自己所做的事。令他又驚又窘的是,惡蝰居然聽到了他之前吃下那用於通過挑戰副本的邪惡混合毒藥時所做的小聲祈禱。


    他講了迴到教程森林的事,但很快發現實在沒多少可講的,於是他們就像上次坐下來聊天時那樣,開始討論更寬泛的話題了。


    ***


    在教派的其他地方,一位綠發女子正在冥想。她睜開眼睛,歎了口氣,思索著該如何應對惡蝰的歸來。宴會進行得很順利,正式的儀式再過幾天就要開始了。


    一想到惡蝰前一天交談過的那些無知之人,以及他們發現自己居然直接和守護神交談時的驚訝模樣,她就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她站起身,決定在走廊裏走走。畢竟她是堂主嘛。護教領主已經迴到了自己的領地,開始和他的直屬追隨者一起做準備了。這場儀式肯定會很盛大。


    她沿著走廊走著,最後走到了守護神房間附近。她不想打擾到對方,正準備離開,卻聽到房間裏傳來了說話聲。


    “你這做法可太蠢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


    堂主吃了一驚,停下腳步聽了起來。她知道所有能進入教派這片區域的人,可卻不認識這個說話的人。她考慮過用魔力掃描一下房間,但又怕這樣會冒犯到惡蝰。


    更重要的是……這個說話的人在跟誰交談呢?會是他們的神嗎?不,不可能,沒人敢——


    “嘿,別這麽說呀。”她聽到惡蝰笑著迴答道,“當時我還覺得那是個很棒的計劃呢。”


    “如果目標是想挨一巴掌的話,那確實挺棒的。”她聽到另一個人也笑著迴應道。


    她愣在原地……這個人……是在嘲笑他們的神嗎?是有別的神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進來了嗎?可哪個神敢來這兒,還和惡蝰這麽隨意地聊天呢?


    不行,她必須去查清楚,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也許這是對她忠誠度的一種考驗,看她會不會容忍對神的榮譽有絲毫冒犯呢?對,肯定是這樣。


    下定決心後,她朝房間走去。她已經決定要進去了,但直接瞬移進去又顯得太失禮了。


    就在她準備敲門的時候,門開了,屋裏的情形呈現在眼前。兩個人坐在一張小桌子旁。不對,是一位神和一個……投影?她感覺到從那個虛幻影像上散發著微弱的惡蝰的氣息,但它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卻屬於另一個人。


    “啊,傑克,這是維莉蒂婭,我的教派的大當家。”他說道。那個投影也轉過頭看著她,“嗯,不算我和斯納皮的話。準確地說,是凡人這邊的頭兒吧。”


    傑克和那女子對視著,兩人都愣住了。


    在傑克看來,她……美得讓人難以置信。綠色的頭發,閃爍著黃光的眼睛,還有一張能讓地球上任何模特都自慚形穢的臉蛋。說實話,她看上去完美得太不自然了。也許她有什麽隱藏技能之類的,但傑克覺得自己唯一合理的反應就是對她表現出忠誠。


    幸運的是,他的血脈能力並不在乎這些,所以他還能穩坐在椅子上。


    而維莉蒂婭同樣很驚訝。這個人就是傑克,據說是她守護神的“朋友”。顯然,這個男人很弱小,但當她看向他的眼睛時,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很難描述這種感覺,但如果非要類比的話,那是一種稍弱些的敬畏感,就和她在守護神麵前的感覺有點相似。


    這無疑是真賜福帶來的結果。這份賜福除了已經賦予的諸多巨大好處之外,本身也是一種宣告,表明他是被選中的人。大多數獲得賜福的人被稱作教皇、先知、聖徒或者勇士。這是神用來標記最重要的凡人的一種方式。而這也讓傑克顯得格格不入。


    “呃,很高興見到你。”傑克說道。


    “仆人拜見天選之人。”維莉蒂婭說著便跪了下來,這讓傑克大吃了一驚。


    “哎呀,這下可尷尬了。”惡蝰假裝懊惱地笑著說,“來吧,坐下。我們正在討論要是你以前喜歡過的人冷血地想要殺你,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呢。”


    “還有那些我原以為是朋友的人。”傑克補充道,看上去有點沮喪,“不過我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基於一些愚蠢的誤會。”


    “不管是不是誤會,要是你現在死了,那都沒意義了,不是嗎?”惡蝰搖著頭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的目標是向前看。當然了,還要狠狠報仇。你這次搞砸了,蠢得像個傻瓜一樣,徑直走進了一個明擺著的伏擊圈,然後被打得很慘。要吸取教訓,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我能——”


    “嗯,你想錯了。別再這麽天真、輕信別人了。你現在還太弱,沒資本這麽做。”


    惡蝰又轉向依然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的維莉蒂婭,命令道:“坐下,說說你的想法。女性的視角總是很有價值的。”


    她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趕忙坐下,然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組織語言準備迴答。這種場合對她來說太隨意了,她忍不住緊張起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她才擠出一句話:“我覺得守護神的建議是最好的做法。”


    惡蝰搖了搖頭,暗自歎了口氣。有虔誠的追隨者固然是好事,但他們可算不上好的聊天對象。他又轉向傑克,繼續說道:


    “傑克,你想要什麽呢?”


    “我想迴到我的身體裏,希望別死掉,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迴答道。


    “不,我是問你的目標是什麽?從長遠來看,你想要什麽呢?”


    我想要什麽呢?他其實還沒怎麽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他當然想活下去,一直以來所有事都是圍繞著這個主要目標展開的。他向來是個專注於眼前事的人,首要關注的就是手頭正在做的事。死亡的威脅如影隨形,這在地下城裏確實是個讓他不至於想得太多的好動力。


    但更深入地想想,他為什麽想活下去呢?為了什麽呢?除了每個生靈都有的求生本能之外,他想要達成什麽目標呢?現在,他想辦法澄清和雅各布以及其他人之間的誤會……或者說,他真的想這麽做嗎?


    他確實想找那個拿著長矛的紅袍混蛋,還有理查德以及那個金屬法師報仇。


    不過要是從長遠目標來考慮的話……他想迎接更多挑戰,參與更多戰鬥。不隻是和弱小或者耍陰謀的對手戰鬥,而是要和強大的敵人較量。他渴望再次體會到第一晚與伏擊者戰鬥時那種近乎亢奮的感覺。


    他想克服重重挑戰,在這個係統裏不斷提升自己的等級。想看看自己和敵人到底能變得多強大。他想要變得更強。


    “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傑克經過深思熟慮後迴答道。


    “真正的自由確實是個值得追求的目標。”惡蝰點頭說道,“但你想用這份自由做什麽呢?”


    “我想看看這個多元宇宙能帶給我什麽。挑戰自我,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或者至少能以一種很酷的方式離開。”傑克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


    惡蝰也迴以微笑。“那就別讓過去束縛住你。淩駕於所有人之上。陰謀詭計說到底,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不堪一擊。努力達到一種境界,讓你的話就是真理,手一揮就能消除誤會。讓你的敵人要麽因恐懼而瑟瑟發抖,要麽就命喪黃泉。追求進步就是要毫不留情地一直向前。”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計劃。”傑克笑著看向天花板。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了。“我覺得我的身體在召喚它的靈魂迴去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惡蝰也跟著站了起來。


    “保重,我的朋友。”神說道,“希望我們很快能再見麵。不過可別又是因為你瀕死的情況啊。堅守自我,但別再犯傻了。”


    和神最後碰了下拳頭後,傑克點了點頭。“謝謝你和我談心。”


    “記住,傑克,”惡蝰突然變得異常嚴肅,讓自己的氣場彌漫整個房間,“沒有力量就沒有自由,而力量來之不易。為之奮鬥吧。渴望它吧。要確保自己再也不會被背叛。讓任何人都不敢這麽做。要是有人敢,那就把他們像可憐的螻蟻一樣碾碎。到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站在屍山之上,一定要確保站在山頂的隻有你一個人。”


    這就是傑克聽到的最後幾句話,隨後他的投影身體消失了,那片靈魂碎片也迴到了它來的地方。


    惡蝰轉向那個更加驚愕、一直在默默觀察著一切的堂主,微笑著問道:


    “那麽,你怎麽看呢?”


    然而,她根本沒聽到這話。神的氣場中那純粹的殺意仍未消散,她被嚇得渾身發抖。盡管他平時總是搞怪,性格也與眾不同,但她差點都忘了。


    惡蝰從來都不是一個仁慈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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