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英進城時,天色已晚,出了車站,她卻不知道應該往哪裏走。她想哥哥既然是被當作殺人犯抓起來的,那就一定關在牢裏。所以,她想首先要打聽到監牢在哪裏,才能找到哥哥。

    得找可靠的人打聽才行。連英看見街上的人很多,卻看不出哪個可靠。她想上了年紀的應該更可靠一點,就問了一個賣酸的老奶奶,那老奶奶聽說連英要找監牢,就使勁地搖晃著頭表示不知道。老奶奶不知道,老爺爺總該知道吧。連英又問了一個在書報亭賣書報的老爺爺,那老爺爺也擺擺手,表示不知道。

    該問誰呢,誰才知道呢?連英站在街頭,望著來來往往的人,茫然不知所以。她沒有目的沿街走著。男人和年輕人,她是不敢問的,怕遇到壞人。不知走了多久,這街也沒走到盡頭,連英覺得這街比從家裏到縣城的路還長。

    天已經黑了,街兩邊的燈也都亮了。連英覺得城裏的夜和白天一樣亮、一樣熱鬧。但她沒有心情欣賞這些,她要盡快找到哥哥。

    連英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就不知該往哪裏走了,她看見路邊有兩個警察在執勤,她想警察一定知道監牢在哪裏,因為哥哥就是他們抓起來的。說實在的,連英心裏有點討厭警察,因為他們抓了她的哥哥,但現在顧不了這麽多了。

    連英走過去,輕聲地問道:“公安叔叔,你們知道監牢在哪裏嗎?”

    那兩個警察看了她好一會,一個開口說:“市裏沒有監牢,在外地呢,很遠。”

    “不,說是在城裏呢。”連英說。因為大保叔跟她說,鎮派出所通知說是在城裏。

    “城裏?城裏,你是不是要去看什麽人?”警察又問。

    “是的,我要去看我哥哥,他被抓起來了。”連英本來想說被你們抓起來的,說出口時又改成了被抓起來,她不想得罪眼前這兩個警察。

    “是剛抓的嗎?”

    “是的。中秋節那天抓的。”

    “那應該是看守所,在城東路。”另一個警察說。

    “從這裏怎麽走啊?”連英又問。

    “從這裏走……”那警察四處看了一下,說:“你到前麵坐106路公交車,到了新城路口下車轉49路車到終點站下車,再轉104路車到車床廠下車再前走過一個路口就到了。”

    那警察邊說邊在本子上寫,寫完便撕下來遞給連英,連英看到上麵畫有線路,還寫有他剛才所說的坐幾路車在哪裏下車的站名。

    連英感激地向警察道了謝謝。就到前麵公共汽車站台等車,一會兒就來了一輛106路車,連英上了車,看見車上人很多,很擁擠,車上又反複播音要人們注意小偷,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袋,那裏裝著廖老師給的一千元錢,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連英按照警察畫和線路圖,輕易地找到了位於市東郊的看守所。但看門的保安卻不讓她進去,說是下班了,讓她明天再來。

    連英離開看守所,走在看守所到大馬路這間的寂靜小路上,心裏有點緊張,昏暗的路燈把路兩邊的樹照得迷朦迷朦的,那陰森的樹影裏好像隨時會跳出一個什麽東西來。

    連英不由加快了腳步,然而,她發現好像總有人跟在她身後,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精神緊張產生的錯覺。

    “不能自己嚇自己!”連英定了定神,突然迴過頭一看,她身後確實有人,而且是三個!

    也許人家也是趕路的。連英從學校迴家時走過夜路,也在路上遇到過人。開始也很害怕,後來看見人家並沒有害她的意思,和她一樣,人家也是趕路的。現在後麵這三個人也是趕路的吧?再說這是城裏,還有路燈,身後不遠就是有警察的看守所,量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連英這樣想著,心漸漸靜了下來。

    已經看見大馬路上來往的汽車了,連英剛要鬆一口氣,卻被人左右捉住了雙手,嘴巴隨即被堵住了。

    連英掙紮,卻被強有力的手抓著,她無法反抗。她喊卻喊不出聲,嘴裏堵著東西。

    連英被一直拖到樹林的深處,她被人剝掉了衣服,被人壓在了地上,她感到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什麽也不知道了……

    一陣鳥叫聲把連英叫醒了,她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再看自己全身一絲不掛,下身火辣辣的疼,大腿兩則還有血。她的包和衣服撒得七零八落,顯然都被洗劫一過了。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羞恥難當,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見人了。她穿好衣服,又用其它衣服撕扯成布條絞了一根繩子,掛在樹枝上,她把頭伸進了活結。

    這時,她想起了哥哥,哥哥還在看守所,自己是來救哥哥的,自己要是就這樣死了,哥哥就沒有人救了,那娘怎麽活啊!

    連英突然意識到她的生命不再隻屬於她個人,她屬於哥哥,屬於娘!

    連英解開了樹上的繩子,整理丟在地上的包。錢是一分也沒有了,就連大保叔給的證明也不見了。沒有了錢,她就沒法在城裏生存,沒有證明她就救不了哥哥。

    連英陷入了絕望之中。而這時,另一種絕望又向她襲來,饑餓不斷向她發出警告。她想起從昨天晌午開始,她就沒有吃過東西。

    前麵有一個女人在賣早點。嗅到食物的味道,肚子更加起勁地叫了起來。連英咽著口水,慢慢地走近賣早點的女人。

    “大嬸,我是從雙桂縣來的學生,我的錢被壞人搶走了,你可以給個麵包給我吃嗎?”連英說這話時,臉有點發熱,她覺得自己和乞丐一樣了。

    賣早點的女人果然把她當作了乞丐,看也沒看她一眼,就喝斥叫她走。

    看著她那兇狠的樣子,連英知道想要得到她的施舍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連英捧著餓得隱隱作痛的肚子,躬著腰走到馬路邊,向一輛遠遠駛來的小轎車揮著手。

    小轎車響著剌耳的刹車聲停在了她的麵前。車上的人搖下了車窗,裏麵一個戴金邊眼鏡的禿頂男人看著她。

    連英急忙走過去對說:“叔叔,你好,我是從雙桂縣來的學生,我的錢被壞人搶了,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塊錢買麵包吃,謝謝你了!”

    禿頂男人認真地從上到下地看了一遍連英,好像在判斷連英所說的真假。恰在此時,連英的肚子又咕嚕地叫了起來。

    禿頂男人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連英。

    連英不接,她說:“叔叔,我不要那麽多,我隻要一塊錢就行了。”

    那禿頂男人也不說話,把錢塞到她手裏就開車走了。

    連英拿著鈔票,對遠去的轎車連連躬腰致謝。

    連英一口氣吃了五個麵包,氣色也好了許多。她買了一瓶水,喝了幾口,又倒了一點點在手上用來擦臉,她不想讓哥哥看到她曾經被壞人欺負過的樣子,她不想哥哥為她擔心。擦過臉,她又從包裏找出梳子梳理了一下頭發,這才向看守所走去。

    看守所大門的保安遞給連英一個本子,讓她在上麵登記名字等事項。填寫完後,保安問她要證件。她說沒證件,村裏開的證明讓壞人搶走了,保安說沒證件不能進去。

    連英求保安放自己進去。保安說所裏有規定,來訪人員必須持有有效證件。連英好話說了一大堆,保安就是不鬆口。連英隻好站在大門旁邊往裏麵張望,她期盼能看到連昆出現。

    可是,她從早上站到下午,也沒見著哥哥。守大門的保安都換了人了,還是沒看到哥哥。看看天色已晚,她想得趁早離開這裏到大馬路那邊去,免得晚上又遇到壞人。

    城市的夜色是很美的,各種各樣的燈光把城裏照得和白天一樣明亮。馬路上各種車輛川流不息,大街上人來人往。可是連英知道,這一切不屬於她,她是屬於花山村的。這裏的一切就和電視裏放的一樣,隻能看一看。她不明白,同在一個國家,城市裏的生活和農村的生活差別怎麽會那麽大,難怪那麽多的人向往城市生活。

    連英在馬路邊來迴地走著,她不敢走遠,她怕迷路找不到看守所,因為警察給她畫的紙條也不見了。

    經曆過這兩天的事情,她知道不論遇到什麽事情,她都必須堅持下去,直到把哥哥救出來為止。

    夜色漸漸深了,街道上的人慢慢的少了,就連大馬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了。連英想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夜。她四處張望,最後選定了一個小雜貨店的門前,因為這雜貨店的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伯,她想上了年紀的人一般不會有太多的壞心眼。

    雜貨店裏沒有買東西的客人,隻有店老板一個人在看電視。他看見連英走來就站起來,走到櫃台前,看到連英沒有要買東西的意思,他又坐下去繼續看電視。

    連英也站在一邊看他的電視。

    店老板偶爾會迴過頭來看連英一眼。連英以為他擔心自己會偷他的東西,就站離櫃台遠一點。

    這其間有過一兩個人來買煙或飲料的,基本沒什麽顧客。連英想這樣守一天可能也賺不了幾個錢。

    夜越來越深了,馬路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人了,電視裏已經有兩三個台的主持人向觀眾說再見了。

    這時,連英感到有水灑在身上,原來是下雨了,她隻好往雜貨店的屋簷下縮了縮。

    店老板站起來,他看著連英說:“阿妹呀,這麽晚你還沒迴家嘛?”

    連英說:“我家不在這裏。”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這麽晚了?”店老板又問。

    “我來找我哥哥。”

    “哦,沒找到啊?”

    連英點點頭。

    “那你怎麽辦啊?總不能這麽站一夜吧?”

    連英看著越下越大的雨,她不知如何迴答。

    不站這裏,又能到哪裏去啊!

    連英眼裏的淚水流了出來。

    “唉,一個妹子這樣好可憐啊!下這麽大的雨,你進來坐吧,要不一下子就淋濕了。”店老板拉開了櫃台的門。

    連英猶豫不決。

    “哎呀,你還怕我嘛,我都和你爸一樣年紀了。”店老板說。

    連英想想也是,再說下這麽大的雨,她也無處可去。她向店老板道了謝,就進了雜貨店。雜貨店很擠,都被東西塞滿了。電視機前有一把竹子做的躺椅,已經很舊了。在貨堆後麵放有一張掛著蚊帳的小木床。

    “你餓不餓?我煮有麵條,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連英嘴裏剛想說不餓,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店老板便插上電熱鍋的電源。幾分鍾後,電熱鍋響了起來,店裏隨即彌漫著一股食物的香味。

    店老板拔了電源,用一隻大碗給連英裝了滿滿一碗麵,麵條裏還放有瘦肉,香氣撲鼻。連英也顧不得客氣,端過來就吃。隻用兩三分鍾就吃完了。

    店老板問“還要嗎?還有快餐麵。”

    連英說吃飽了不用了。

    “那你洗一下,休息吧。”店老板說。

    連英這才發現雜貨店後麵還有一個小小的格子,是做洗澡間和衛生間用的。洗澡間和雜貨店之間隻用一塊布簾擋著。

    說實在的,連英還沒有在這隻用一塊布作遮攔的地方脫光衣服的勇氣。

    她隻好說不用洗了。

    店老板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說:“你洗吧,我出去一會。”說著就走了出去。

    連英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她想自己也太小心眼了,錯怪了別人的好心。她這樣想著,就走進洗澡間洗澡了,還把頭發也洗了。

    等她全部洗好穿好衣服,店老板才迴來。

    店老板讓連英睡小床,他睡躺椅。連英連忙推辭。店老板卻不理她,顧自拿了一條毛巾被就躺在了躺椅上。

    連英懷著感激的心情,躺在了小木床上。

    這一夜,連英想了好多。她想到了早上那個給了她一百塊錢而不和她說一句話的禿頂男人,想到了熱心收留自己的雜貨店老板,她覺得城裏的人真好。

    連英就這樣東南西北地想著,一點睡意也沒有,她聽見躺椅上的店老板經發出了鼾聲。

    不知過了多久,連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她夢見了那三個壞人。她夢見那三個壞人全壓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感到自己很快就窒息了。

    她大聲唿喊著,用力掙紮著。她嚇醒了,她睜開眼,發現店老板正光著身子騎在她的身上,她的下身火辣辣的痛。

    店老板氣喘籲籲,不停地扭壓著。

    連英知道店老板在做什麽,但她沒有反抗,她木然地承受著店老板的重壓。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滴在那有汗臭的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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