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鈤山的住處看到梁彎的時候,淩越是真的感覺很驚訝。


    因為她以為除了感情問題,梁彎和張鈤山完全不像是能有交集的樣子。


    而這份感情的開始,本身就是張鈤山的有意為之。


    除此之外,梁彎就是個很普通的現代女孩,而張鈤山他們這群人,往上數二十年,都得是混黑社會的。


    可隻是因為有人說在這裏,能找到她的身世來曆,梁彎就鼓起勇氣找了過來。


    看到淩越的時候,原本神色忐忑的梁彎眼睛一亮,立馬小跑著衝了上來,不帶猶豫地就挽住了她的手臂,“阿越!你怎麽在這裏!”


    不等淩越迴答,她又自顧自地說:“太好了!看到你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來了!之前有人說在這裏能找到我想找的答案,我都猶豫了好久才壯著膽子找過來的。不過我可不傻,來之前就提前設定好報警短信,隻要我沒有及時迴去取消定時,報警短信就會按時發出去!”


    淩越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知道設定好報警短信,怎麽不知道這群人如果真要把你留在這裏,自有人會去掃尾?


    別說設定好時間的報警短信,便是真驚動了警察,也自有辦法敷衍過去。


    最後她隻是迴頭看了老神在在的張鈤山一眼,而後摸了摸梁彎蓬鬆的劉海,帶著歎息地感慨:“確實膽子太大了。”


    被摸頭殺了,梁彎眼睛更亮了,單純把這句話當成淩越對自己的誇獎,還在那兒美滋滋的傻樂。


    迫不及待跟淩越分享她和黎蔟這段時間遭遇的事:“阿越你不知道,上次我們迴京城後,小屁孩兒居然收到了好多包裹……”


    等了又等,都沒等來在場兩個女人的一句話。


    張鈤山端不住了,隻能站起身,主動開口:“梁彎,你忘了今天來這裏,到底是幹什麽的嗎?”


    麵對張鈤山,梁彎習慣性白了他一眼,然後腦子才醒悟過來,瞪大了眼:“哈!對哦!我還真差點忘了!”


    然後又驚訝,躲到淩越另一邊,用看壞人的眼神看張鈤山:“原來神神秘秘把我約來這裏的居然是你!好哇張鈤山你個王八蛋!我早就覺得很奇怪了,之前每次跟你的偶遇都特別刻意,後來還帶我又是治傷又是給你飯店員工上藥的,隻怪我那時候腦子糊了屎,居然沒看出來!”


    張鈤山皺眉:“我以為,大家都是文明人。”用詞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粗俗?


    梁彎鼻子都要氣歪了:“我的文明隻對人,對你我可文明不了一點!你差點就把我害死了!這次你不會又是想幹什麽壞事吧!我可告訴你,就算我要查我的身世來曆,查張麒麟這個人,我梁彎,也絕對不會受你脅迫,和你同流合汙,絕不!”


    因為淩越就在她身邊,所以她放狠話超大聲的!


    張鈤山抬手拍了拍額頭,感覺頭又要痛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對,但也隻是因為你身上的紋身太敏感了。這次我約你過來,隻是因為知道你在查張麒麟這個人,你信不信,如果你再繼續這樣查下去,過幾天你就會死得不明不白?”


    剛放完狠話的梁彎眨巴眨巴眼,狐疑不決地瞅著張鈤山,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淩越也在兩人的爭吵中,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眉梢往下壓了壓,思索片刻,淩越問梁彎:“我可以看看你的紋身嗎?”


    梁彎還在猶豫呢,淩越出聲,讓她有了主心骨,自然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趁著在洗手間往背肩上敷熱毛巾的功夫,梁彎試探著問淩越:“阿越,為什麽張鈤山說我身上的紋身敏感?而且查張麒麟,還會有生命危險?”


    現在天氣迴暖,熱毛巾敷了一會兒,梁彎的右肩背後就浮現了一個紅色的鳳凰紋身。


    淩越看了一會兒,給她把衣服拉了迴去,斟酌片刻才說到:“確實敏感,你真的這麽想知道這個紋身的事嗎?”


    想到了因為這個紋身而遭遇的那些事,梁彎情緒低落。


    抿唇吸了吸鼻子,她才可憐巴巴地說了自己從小到大,因為這個消不掉的紋身遭遇的那些唾罵指責嫌棄:“我真的,隻是想知道,我到底來自哪裏,為什麽會有這個。我知道這很矯情,畢竟如果我老老實實過現在的生活,其實也挺好的,但我……”


    她眼眶通紅,睫毛膏都化成了一團團黑漬糊在眼睛周圍,又成了限量版熊貓眼。


    就那麽含著淚花,眼神脆弱地看著淩越:“我就是想,努力跨過這道坎。”


    曾經的她太弱小了,隻能在無數個夜裏,捂在被子裏一邊哭一邊胡思亂想。


    現在有機會了,她隻是想解救那個被困了二十幾年的自己。


    淩越很少對外人心軟,因為自她有記憶起,接受的訓練就是對別人心軟,等於對自己殘忍。


    他們在剛能拿動刀的年紀,就要學會保護自己,也要學會主動出擊。


    死的是別人,活下來的就會是自己。


    那時候淩越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下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對自己投來狩獵目光的任何人。


    直到某一天,曜朝的賢王帶領大軍剿滅了前朝餘孽,在一個暖陽斜空,微風正好的日子,騎著一匹幹淨聖潔的白馬,出現在他們這群死士訓練的大山裏。


    很多人都死了。


    躲在暗處的淩越卻隻是望著騎在白馬上的賢王,看他衣襟裏斜插著的一束花,第一次沒有了揮刀的想法。


    死士放棄揮刀,便是放棄活下去。


    至今淩越還能迴想起那束花的模樣。


    那是山穀外麵才會有的花,小小的淩越很多次從山上向外了望時看到過,一大片的姹紫嫣紅,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能看到花的地方,是小淩越很喜歡去的位置,也因此,那裏總是不缺埋伏起來想殺她的人。


    她在那裏看外麵的花,也在那裏殺了很多人。


    她也曾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死在那裏。


    然而最終她沒有死在那個充滿血腥氣的山穀裏,而是和幾個被搜羅出來的小孩一起,站在了賢王麵前,等待著他的判決。


    另外幾個小孩都比淩越小,大概是才送來的,抱成一團像幾隻鵪鶉。


    隻有淩越站在那裏,目光平淡地看著賢王懷裏的花,忽然用不熟練的官話問:“這些花,香嗎?”


    張鈤山站在陽台上,看著梁彎乘車離開。


    等了一會兒,聽到關門聲響起。


    他才迴頭,不讚同地看著淩越:“我以為,你不會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淩越挑眉:“你很了解我?”


    顯然,張鈤山已經明白打嘴仗,自己肯定是贏不了的。


    所以他果斷結束這個爭論:“我隻能說,你這個決定很不明智,你應該明白,她是最好的選擇。”


    梁彎身上有汪家的鳳凰紋身,本身又不是汪家人,恰好還和黎蔟有頗深的交情。


    讓梁彎記下古潼京裏的地圖,再跟著黎蔟一起去古潼京,既能提高黎蔟的生存幾率,也能混淆汪家的視聽。


    淩越也知道,如果拉梁彎入局,會更方便,“但你們不是非她不可。”


    既然梁彎最終選擇了相信自己,願意在一切結束之前遠遠躲開,耐心等待某一天,等到淩越帶著答案迴來告訴她。


    淩越願意因為那一瞬間的心軟,給梁彎一個選擇的機會。


    張鈤山搖搖頭,轉身抬頭,看著窗外的夜景,用一種深沉滄桑的語氣說:“你真的認為她能躲得過去?”


    似詢問,似歎息,帶著某種令人沉重的無奈慨歎。


    張麒麟,絕對是個牽動三方勢力的中心人物。


    不管是汪家,張家還是九門。


    早在梁彎開始查張麒麟的紋身時,她就已經進入了這些人的視野中。


    淩越站在他身後,目光轉向茶幾桌麵,那個巴掌大的盒子上。


    那是張鈤山給梁彎準備的,裏麵是一張關於張麒麟逆行性失憶的診斷書。


    茶幾下抽屜裏,還有一個文件袋,那同樣是準備給梁彎的古潼京地圖。


    梁彎,汪家……


    “準備一下,明天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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