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是一件開心的事。


    元日,張川柏終於收到皇帝和太子賜下的節禮。


    皇帝的是禦筆親書的賀卡,太子的更有意思……知道張川柏在練字,送了一幅褚遂良的字。


    此外,就是其他京官都有的吃的、用的,零零散散的一堆東西。


    這些是禦賜的,就算不值什麽,光是都督府差吏大張旗鼓送上門,就足夠張家人高興。


    明年還來不來?


    還得來啊!


    張川柏看著皇帝寫的賀卡,閃爍著金光的金箔紙,眉開眼笑:“這個好,這個好!”


    高興得變成手舞足蹈的猴哥。


    張衍看著褚遂良的書法,讚歎:“太子殿下真有心!褚公的字是當世一絕,你將來能練成這樣,一輩子什麽都不用愁了。”


    張川柏:“……”


    褚遂良的字,閻立本的畫,我要是練到這種水平,這輩子都不用幹其他事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他清點著禮物,高興地說:“之前太子送的扇子、越王的扇子、太子送的象牙筆筒……將來生十七八個小娃娃,一人給一件。讓小娃娃們抽簽,抽到哪樣就哪樣。”


    剛剛說不急著定親,現在就想著小娃娃。


    他自己還沒有長胡子呢!


    今年就十三啦!


    十三歲的少年郎,嘴上要長毛了嗎?


    張川柏又開始期待長大。


    長大能做更多的事。


    過年也有一點點不開心的事。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別說像張川柏這樣掛滿各項頭銜的,哪怕隻有一個文散官頭銜,逢年過節都得參加官場應酬。


    在地方上的文散官,有的是像曹夫子那樣名望很高的名士,有的是退休的官員。


    年前,官府會組織一些慰問活動,給名士、退休官員發新年的慰問品。


    過年期間,也會有文會詩會酒會,觥籌交錯間,把酒話新年。


    張川柏很想跟小夥伴們鬥雞遛狗,卻得跟一群人互相吹捧,你誇我年少有為,我誇你老當益壯,真是……當官好煩人啊~~


    又是羨慕阿黃的一天~~


    忙完一天迴到家中,張川柏跟阿耶阿娘說:“感覺提前看到了幾十年後,我致仕迴鄉的生活。”


    張衍沉默一瞬,說:“你若是不想去,也可以尋一些托辭。”


    張川柏歎道:“我還是得適應適應,也學習一下官場應酬。我感覺在農莊呆了一年,察言觀色的能力退步了。”


    “其實,你是喜歡宴席上的酒?”張衍戳穿,“家裏不讓你喝太多酒,是因為你還小。”


    知子莫若父。


    張川柏嘀咕:“喝酒的時候說我小,說親的時候又說我不小。我到底小不小?”


    張衍拍了拍張川柏的腦袋:“你是耶耶寶啊!在阿耶心中,永遠都是豁牙的小兒郎。”


    張川柏:“……”


    啊啊啊!


    能不能不要再提豁牙時期的事?


    沒有門牙的尷尬期,一直是他不願觸及的迴憶!


    “你察言觀色的能力退步,是因為大郎、二郎不在家?”吳秀忽然問。


    張川柏:“……阿娘,你為什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知子莫若母。


    “你們小的時候,大郎、二郎挨打,你最會看臉色,幫耶娘找棍子。”吳秀笑嗬嗬。


    小三郎最機靈!


    察言觀色,就知道兄長們會挨打。


    張川柏:“……阿娘言之有理。”


    兄長們不在家,他連爭寵的基本技能都要喪失了。


    “二郎樂不思蜀了!”吳秀好笑,“他還寫家書炫耀,說新打的豪華抗震馬車多好,進進出出帶著昆侖奴零零七,路人看著都羨慕。”


    愛炫耀的二郎,是阿娘寶啊!


    “我的小黑,我的零零七,我心心念念的豪華馬車……”張川柏瞪大眼睛,“二兄比我還會享受!”


    “他幫你管著家呢!”吳秀笑道,“長安城的侯府那麽大的家業,還有京畿的田莊,得有人照管。”


    “說得也是。”張川柏點點頭。


    交給二兄才放心。


    一屋子的奴仆,有昆侖奴、菩薩蠻、新羅婢,總覺得不是那麽放心。


    母子二人熱熱鬧鬧地說著二郎,說著長安……不知道長安的正月,該有多熱鬧?


    張衍沉默片刻,說:“過兩日去東陵聖母廟上香,從康道士那裏給大郎求個平安符,再問一問康道士有沒有夢見大郎。”


    康紫霞道士很靈的!


    之前夢到渤海仙山,看見唐軍大勝,結果真的大勝,把高句麗打到亡國。


    “我都跟人約好了。”吳秀笑著。


    她怎麽可能忘記大郎呢?


    江淮壯士大多數是水師,在百濟熊津江一戰中,打敗百濟和倭國的聯軍。


    倭國的士兵敢跨海遠征,當然熟諳水性,可哪裏比得上從小在長江、運河裏長大的江淮壯士?


    獲勝的消息接連傳迴,揚州城中一片歡唿聲,有家人從軍的都與有榮焉。


    去寺廟上香的人更多。


    一鼓作氣!


    希望神佛保佑,我大唐壯士一統半島!今後再沒有高句麗、百濟、新羅,隻有大唐東海道!


    隻要能做到這一點,神佛就是真的靈!


    “阿耶阿娘,我跟你們細細說百濟的戰事吧!我知道得比較多!”


    張川柏興致勃勃,講遙遠邊疆的故事。


    他還知道,阿兄有寫日記的習慣。


    將來可以從日記裏,看到最真實的一幕。


    兄長們去過的地方,四舍五入就是他自己去過,是全家人都去過。


    百濟和新羅很遙遠,因為有大郎在那裏,才被阿耶阿娘日夜惦念。


    ……


    貞觀二十一年正月的長安,喜慶中帶著傷感。


    之前在定州跟張川柏相處過的高士廉病重。


    開府儀同三司、申國公高士廉,是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後的親舅舅。


    長孫皇後幼年喪父,是舅父高士廉把她撫養長大的。


    對高士廉,就連皇帝都有一種格外親厚的感情。


    正月辛卯日,皇帝親自探望病重的高士廉。


    壬辰日,高士廉去世。


    皇帝淚如雨下。


    高士廉的靈柩送出橫橋,皇帝登上長安舊城西北樓,遙望靈車大哭。


    李治也很傷感。


    在定州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高士廉給他很多安慰。


    在那日日夜夜為前線戰事擔憂焦灼的時間裏,除了總是帶著笑容,給他安全感的張川柏,就是高士廉這個舅公給他最多安慰。


    但他必須控製傷感,安慰落淚的父親。


    李治寫了一封私人的信件,送往江都。


    堂堂太子,不是想找安慰,隻不過是……找平平無奇張三郎,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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