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天子宗廟。


    其實隻是小院落裏,一間簡陋的茅草屋。


    推開院門,看著滿院的積雪。


    曹碩歎道。


    “祀者,所以孝先祖,通神隻,明正統,序尊卑,嚴綱常。”


    曹羽心領神會,拿起掃帚開始掃起了雪。


    終於有人能理解他的用心了。


    曹碩覺得欣慰。


    外部的壓力不必多說。


    如此東拚西湊,牽強附會的天子七廟。


    恪守禮教的盧老夫人自然是強烈反對。


    方式也是極為激進。


    牛鈞直接帶人搗毀了工地,趕走了工人。


    “縱然帝室貴胄,萬不可行此僭越之事!”


    雖然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曹碩想起來,還是耿耿於懷。


    連帶著曹家和牛家,兩家的關係一直緊張。


    至於內部的原因。


    在一次偶然的挖掘中。


    礦場意外探查到了一處金脈。


    靠著賈元和吳郡四姓的運作。


    這些黃金很快帶來了巨大的收益。


    麵對著數量相當可觀的財富。


    曹碩才提出恢複天子七廟。


    隻是這個提議,族內的長輩們都表示反對。


    修整下先人墳墓就好,沒必要在祖先宗廟上鋪張。


    很多小輩更是覺得,把錢分了,讓大家去謀個官職,置幾畝地,做些生意,更劃算。


    在曹碩看來,這些都是庸碌之見。


    沒有把錢分下去,而是留在族內支用。


    拿出自己那份,修建了宗廟。


    堅持己見的代價也很沉重。


    宗族內的長輩推舉了曹羽為莊主代表曹氏宗族。


    讓曹碩繼續管理礦場。


    這宗廟也是幾近荒廢。


    除夕,清明,中元,重陽這幾個必須祭祖的日子還有人拜謁。


    其餘的時間完全就是空著。


    從楊行秋宣布墾荒開始以後,莊上又忙得很,實在是抽不出人手來打掃。


    曹羽忙著掃雪。


    曹碩放下了祭品,開始清掃起了宗廟內的灰塵。


    外麵的建築雖然簡陋,裏麵的陳設卻是十分的考究。


    雕花的神龕、彩繪的塑像、精細的神位、紅漆的貢案,鎏金的香爐。


    神位也是按著洛陽天子宗廟,一廟異室來排布。


    “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別父子、遠近、長幼、親疏之序而無亂也。”


    始祖之位中居中,子孫分別排列左右兩列, 左為昭,右為穆。


    曹碩恭敬地脫下靴子,解下佩劍,打掃起了積滿了灰塵的宗廟。


    灰塵一點點被打掃幹淨,曹碩的內心也逐漸平複下來。


    “叔父!”


    曹羽掃淨了院內的積雪。


    “盥手淨心,而後參拜!”


    曹碩帶著曹羽洗了手,又拿出準備好的祭品。


    除了香燭,冥紙。


    曹碩還帶了鰒魚、蒸雞、湯餅和一壺葡萄酒。


    這也沒按照傳統準備牛羊豬的大牲。


    作為太祖被供奉的曹操絕不會想到。


    自己去世過了一百多年。


    還有子孫記得自己喜歡吃的食物。


    擺放好了貢品,曹碩點燃冥紙。


    跪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念起了祭文。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曹碩謹備香燭、魚雞、素酒,三拜於前。


    夫物之歸者,終也。命之終者,死也。今,傷懷百年之際,存亡未定之地,草屋頹而白日昏,紫微潛而浮雲陰。喪而後悲,祭以絕哭。


    姓之所出,是為虞舜。處士之後,積德累仁。


    太祖逢漢之末緒,值世之多違。


    承釁而起,席卷中國。王命不通,方會諸侯。


    義師斬蛇,摧破蚩尤。濟功匡一,舉世所推。


    高祖承漢之衰,登帝太微。升壇受禪,五緯同歸。


    總覽萬機,鑒照下情。率土之中,鎮服四夷。


    夙遭不造,聖體臨穴。哀號靡及,委棄兆民。


    烈祖將承黃初,敦儉尚古,聖性嚴毅,孰敢不臣。


    肱股子輔,業成績著。懸旌海內,萬裏無塵。


    聖躬晏駕,殿宇廓寂。神曜幽潛,鼎俎虛置。


    山崩朽壤,日蝕交分。否泰之數,魏闕受困。


    洛水背誓,虐帝害民。擁眾百萬,狼顧帝室。


    毅祖威皇帝,德昭先祖。神武震發,以除其害。


    列陣戎車,虓闞武卒。群賊爪牙,望風顫肅。


    執戈禍臨,刃出於背。聖德彰顯,身死名飛。


    天崩地裂,華夏泣淚。龍跡歸天,萬姓含悲。


    末世有亂,太祖匡之。漢命既衰,高祖繼之。


    億萬黎庶,烈祖撫之,巨奸竊國,毅祖伐之。


    夕陽沉而冬日寒,大雪降而草木白。


    覆土以成山,功虧一簣。


    數窮而運終,前事盡棄。


    獫狁殘周,銅雀沒入胡塵。


    巨奸竊國,宗廟隱於鬆柏。


    一夜白頭,伍員撻平王之屍,三年含辱,李敢刺冠軍之軀。


    不肖臨七廟之重,荷四祖之恩。上懷家國之統,下念骨肉之情。


    誠無此之勇,而有此之恨。雖有九死,亦可行之。


    今遇大才,為報大恨,以女許之。


    若先祖有靈,或可告之。


    嗚唿哀哉,伏惟尚饗!”


    曹碩念完了祭文,隨手丟進香爐中焚毀。


    又掏出庚帖,丟了進去。


    火焰倏然升起,曹碩瞪著血紅的雙眼,注視著。


    曹羽跪在一旁,等待著。


    片刻的沉默過後,香爐內的火焰逐漸熄滅。


    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曹碩起身看著那些栩栩如生的塑像。


    嚎啕大哭。


    你們就這麽看著嗎?


    就這麽看著子孫們忍辱負重?


    就這麽看著子孫們苟且偷生?


    我要光複社稷,重振魏室。


    你們睜開眼看看吧!


    塑像當然不會有什麽反應。


    曹羽還想上前勸慰,卻被曹碩一把推開。


    不甘,委屈,憤恨。


    隨著淚水傾瀉而出。


    “列祖列宗……”


    曹碩還想發泄心中的不滿。


    塑像周圍的帷幔開始微微擺動。


    起風了?


    曹碩顧不上擦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四下打量著。


    一陣強勁的北風吹過。


    簡陋的宗廟在風中微微抖動。


    這是同意了?


    曹碩不太確定。


    十一月的山裏刮北風這是很常見的事情。


    或許是感應到了他內心的疑惑。


    風勢變得更強了。


    夾泥夯實的土牆,直接被吹出了個大洞。


    北風從洞中灌入,將神位吹落一地。


    曹碩正要俯身去撿。


    就看見,香爐內卷起一陣烈焰。


    引燃了旁邊的香燭。


    火焰隨著落在紅漆的貢案上。


    在強風的推動下,整張貢案熊熊燃燒起來。


    “失火啦!失火啦!”


    曹羽知道大事不好,趕緊出去喊人來滅火。


    火災意味著,所有人都受到了威脅。


    曹羽很快就帶了人來。


    曹碩就那樣愣在原地,直到被人拽出院外,還在盯著貢案上的烈火。


    “先祖有靈,以火示之。”


    一場普通的火災,他覺得是曹氏列祖列宗的啟示。


    這也不奇怪。


    因為把他從火裏拽出來的人。


    是楊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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