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才,你三哥所言可是真的?你當真讀了三個月兵書,想要棄文習武?”


    政老爺的語氣裏,不太能聽得出喜怒,但目光裏卻透著審視與嚴厲。


    其實他此刻是不大相信賈玩說的那些話的,在他心中一直秉持著讀書入仕才是正道的觀念。


    無論對寶玉還是對賈環、賈蘭,又或者是賈家其他後輩也都一樣。


    都是想督促他們攻讀詩書,走科舉之路。


    賈玩和賈蘭,在他眼裏都是求上進的好苗子。


    而寶玉在他眼裏則是有些詩書天才,卻又歪了心思,不求上進的東西!


    至於賈環這個年幼庶子,則更是上不得台麵!


    本就不聰慧,是個愚拙頑童,偏還自甘墮落,不知努力奮進,最叫他失望!


    如今又借玩哥兒之口,來說什麽棄文從武,那定是邪了心思,妄圖去走偏門,又或者是他是想逃避讀書的辛苦,不願在學問上下功夫,才編出這樣的糊塗話來!


    就他那個德行,還想習武?


    糊弄鬼還差不多!


    小賈蘭站在後頭,心裏也暗暗替環三叔捏了一把汗。


    他是知道環三叔學兵書之事的,自從學了兵書後,環三叔當真是與以往不同了太多!


    竟能抱著兵書,在學堂裏同自己和賈薔一坐大半天。


    換做以往,讀書要不了一炷香,環三叔必得如屁股上長了釘子一般,坐立難安了。


    哪能真那樣老老實實學進去?


    環三叔的改變與努力,他都看在眼裏,也盼著他的得償所願!


    可政老爺的威嚴,賈蘭同樣也害怕,自己這位祖父,在學業上可是尤為嚴厲的。


    所以他這會兒隻能在心裏默默給環三叔鼓勁兒!


    賈環強忍住心頭畏怯,盡量讓舌頭不打架,堅定而平穩地答道:“是!父親!孩兒想學兵法!想習武!”


    見這小子竟還真敢當著自己的麵這樣說,賈政眼中閃過一分不易察覺的訝然。


    不過語氣依舊嚴厲,甚至好像還刻意帶了幾分恫嚇的意思在:“哼!想學武?我看不過是你想逃避讀書的借口罷了!是也不是!”


    他的目光無比淩厲,仿佛要看穿賈環的心思一般。


    賈環先已抬起頭來,這會兒被唬了一跳,小身板不受控製地打了個激靈,幾乎本能地就要低下頭去,躲開視線。


    可目光剛要收迴,卻對上了站在他側前方的玩三哥!


    為了幫助自己、支持自己,玩三哥又是尋了兵書,又是教他學習理解,如今還為自己求到了父親麵前。


    自己怎能就這樣被嚇到?怎能辜負他的期待?


    賈環一時間又是羞愧,又是激動,更有被父親不信任和貶低的委屈和不甘。


    幾樣情緒一衝,小家夥也有些上頭,心態瞬間穩住,然後毫不避退地看了迴去。


    視線迎上政老爺那位嚴父,竟也毫不怯懦。


    語氣更加堅定道:“並非如此!隻是孩兒愚鈍,自知沒有讀書進學的天份,又不甘心虛度光陰,最後一無所成!所以才起心要習武知兵!孩兒不奢求將來能封侯拜將,隻盼日後能有一技傍身,能自食其力!”


    這些話,有一部分是玩三哥提前教給他的,還有一部分卻是他的肺腑之言,有感而發。


    聞聽此言,賈政心中還真是頗有些意外,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是真沒想到,這個他向來看不上眼的小兒子,今日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雖然在他心裏,習武終究不如讀書進學,但至少這也是一條正道!


    賈環能這麽想,能這麽做,起碼是走在正路上的,也是真正想求上進的!


    不過,他還得再考校一番,畢竟話說得漂亮,可不代表真能做到!


    “說得倒是好聽!但願你心裏真是這麽想的才好!”


    聽政老爺話語裏隱有鬆口的意思。


    賈環當即大喜,就要連聲保證。


    政老爺再次開口:“方才你三哥說,你從九月中便開始自學兵書了?”


    玩三哥早就料到會有一番考校,賈環也是做足了準備的,這會兒半點不虛,當即應道:“是!”


    這樣自信的賈環,賈政也是頭一迴見,甚至隱隱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經珠兒的影子。


    珠兒在世時,麵對自己的考校,也是有此自信的!


    不過他的兩個弟弟都不爭氣啊!


    一晃多年,再沒當初那種感覺了!


    心神恍了恍,考校起來仍是認真。


    賈政自己對兵書的了解其實也很有限,他平時關注最多的還是經義文章以及詩詞歌賦。


    所以問了好幾個問題,也問不到什麽關鍵的東西。


    賈環皆有自己的理解,應答之間均有對策。


    賈政倒也難說他答得正確與否,隻覺像是有幾分道理。


    又見他兩部兵書,均能通篇背誦,且無磕絆,可見實是下了功夫的。


    這才真信了他想要習武的決心!


    到了這個時候,哪還有不應的道理?


    於是賈政當即應下,等到年後,便為賈環延請武師教授武藝。


    至於兵法嘛!


    能教授此道的,多是軍中宿將,不大可能單獨為了賈環一人請來。


    像其他武勳世家,兵法一道通常都是家傳本事,代代口耳相授。


    隻不過賈家,自代善公去後,願學此道的人便斷了代。


    當年的親兵老卒,在世的其實還有一些,或是養在城外莊頭,或是給了盤纏置辦家業。


    但兵卒的本事,和將帥的本事,終究不是一類。


    最後也隻能是讓賈環先跟著武師練武,自己多讀兵書,再讓府中西席幫著解釋字句。


    等他真能練出點本事,身子也長得高壯些,再走賈家的軍中門路,看看能不能把他塞到一位有舊的武將身邊去跟著學。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期間會不會有什麽變故,賈環能不能堅持得下來,這誰也說不準!


    定下了賈環之事後,賈政心情竟愈發覺得舒暢,又分別考校了賈玩和賈蘭的學問。


    賈蘭素來用功,人也聰慧,賈政對這個孫兒是很滿意的。


    賈玩因著風月寶鑒,習得了《白骨觀想法》,這一個多月來,腦子不知好用了多少。


    再這麽練下去,興許要不到一年,他便能做到過目不忘!


    所以進步也是極快的!


    賈政一試便知水平,對三人更加滿意!


    許是一時興起,他竟還讓人把寶玉也喚來,準備再考一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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