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格分裂。”張不易眉頭緊皺著。


    大紅袍的嘴依然以詭異的角度斜歪著,表情怪誕而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你以為……你贏了嗎?”大紅袍像是情緒失控了一樣怪笑著,嘴角不住地流淌出晶瑩的涎水。


    “我輸了嗎?”張不易彈了彈眉毛。


    “你是沒有輸,但也沒有贏。”大紅袍咧嘴笑道,“你以為……信號發生器,就隻有我們體內這些嗎?”


    “什麽意思!?你們到底造了多少信號發生器!?”聽到大紅袍,一直站在監室外的煦惠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葉永烈頓時麵色大變。


    “幾千個,還是幾萬個?我記不清了。”大紅袍歪咧著嘴笑著,“這些年來,我們茶館依托李安溪和《今日女性》雜誌的活動,陸陸續續收獲了一大批的粉絲。這些粉絲之中啊,不少人都是在社會上遭受過男性欺淩的可憐女孩,她們可是高度讚同我們宣揚的‘女性要獨自美麗’的理念,還創辦了一款女性權益保障商業保險,在商業保險的地下發布會上,她們繳納了一小筆保險金,也收下了我偷偷送給她們的紀念品。在送她們紀念品的時候,我還告訴過她們,如果有一天她們受到男性欺淩,就可以拿著紀念品來換取保險金的賠償。而如果我們茶館的這些人因為男性們的打壓而被逮捕,甚至長時間沒有出現在公眾麵前,那麽……就說明我們的女性獨立運動失敗了。這個社會不值得她們留戀。”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送給她們的紀念品裏,都藏著信號發生器,裏麵有著電子碼隨機生成器,隻要我們不在了,她們就會按下紀念品上的按鈕,投到靜安寺的許願池裏,為我們祈願。我告訴她們說,紀念品有錄音功能,會不斷播放我們號召女性獨立的話語。當然……祈願是否有效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一旦她們按下了電子碼生成器,所有體內被植入了‘項圈’的人,都會立刻心梗死亡。嗬嗬,猜猜看,那個時候,會有多人死亡呢?是幾十萬,還是幾百萬?哈哈哈……!”大紅袍喪心病狂地笑了起來,她的聲線本來非常的柔悅動聽,但是伴隨著她猖狂的大笑,她的聲音卻變得無比尖銳刺耳。


    “你這個瘋子!”葉永烈讓人打開了監室的門,狂怒不已地衝了進來,一把掐住了大紅袍的肩膀,把她死死地按在了牆上,“你都把紀念品給了誰!?說!給了誰!”


    可是,在葉永烈的逼問之下,歪嘴大紅袍的嘴卻又緩緩地恢複到了正常的形態,她的表情也突然變得茫然呆滯了起來,她怔怔地看著葉永烈,眨了眨清澈純明的美眸,呆呆地道:


    “好痛啊……我怎麽了,警察先生,你抓的我的手……好痛啊。”


    看到大紅袍突然變化的表情,葉永烈頓然一震。


    “沒用的,她變了人格了。”張不易歎息了一聲,上前數步,拍了拍葉永烈的肩膀,“葉隊,這事隻能徐徐圖之了。她的第二人格總會再出來的,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在那之前,恐怕茶館的人,一個都不能處刑,甚至不能被監禁。”


    “那怎麽辦?這件事可是關乎到幾百萬的人性命啊!”葉永烈神色冷峻。


    張不易揉了揉眉弓,道:


    “這事……交給我吧。”


    “你有什麽辦法?”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張不易語重心長地道。


    張不易沒有直接揭曉謎底,而是轉向了監室內的眾人,最後視線落在了楚雲洱臉上,緩緩地道:


    “男女之間的共性,遠遠遠遠大於男女之間的差異,個體和個體之間的差距,遠比性別之間的差距要打。絕大多數時候,女人就是另一群男人罷了,隻不過這群‘男人’的訴求,有所不同而已。你們的所作所為,我不想多加評價。不過我隻想告訴你們,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和女人,如果不互相扶持,誰都是走不下去的。”


    說完這番話後,張不易摸了摸他那細密的胡茬,哂笑一聲,隨後蹀躞離去。


    走到拘留所大門口時,張不易見到了等候在那裏的茉莉,依然是懷中抱著那隻可愛的布偶小熊,隻是今天的她沒有穿著初次見麵時那樣穿著那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過長的白色大衣,而是換上了一身初中生的長袖校服,當然,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的是,她依然是一頭亂蓬蓬的黑色長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大叔。”見到了張不易,等待已久的茉莉輕喚一聲,上前幾步。


    “喲,丫頭,這一身學生裝不錯嘛。想到去上學了?”張不易笑著摸了摸茉莉的腦袋瓜子。


    茉莉緊閉著眼睛,任由張不易的厚實大手在自己那一頭亂蓬蓬的長發上來迴撫摸,卻是難得的沒有抵抗。


    等張不易收手後,茉莉才睜大了濕潤的眼睛看著張不易,道:


    “警察叔叔們找我談話過了,他們讓我去上學。”


    “那就好好上學,好好讀書唄。”張不易欣慰地笑道。“小丫頭懂事了啊。”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茉莉直視著張不易的雙目,猶豫了一陣之後,囁嚅道。語畢,她有些介意地看了一眼張不易身後的幾名警員,警員們識趣地拍了拍張不易的背,遞給了張不易一個眼神,然後迴了所裏。


    一時間,北風唿嘯的諾大街道上,隻有了茉莉和張不易兩人。


    一老一少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默默地互相凝視著。


    半晌後,張不易深深吸了口氣,道:


    “現在可以說說你的身世了吧,茶館的新成員,茉莉小姐?”


    茉莉的眼中波光蕩漾,但是眸心卻始終有一道凝定的光: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揭穿我?”


    “為什麽要揭穿呢?”張不易笑著道,“那天晚上我在你的布偶熊裏裝攝像頭的時候,就發現你的布偶熊裏藏了一把匕首。是茶館讓你在適當的時候殺我的吧?殺手小丫頭?”


    “為什麽不是用來防身的呢?一個人在外麵,也很危險的。”茉莉眉睫微垂,小聲辯解著。


    “如果你不是茶館的人,我這幾天這麽浪,她們早就來抓你了。”張不易忍俊不禁。“小丫頭,演技還要提高啊。”


    茉莉抿了抿嘴唇,撅著小嘴道:


    “那你為什麽不把我送給警察?還告訴我那麽多的秘密?”


    “因為你還小。”張不易把手按在了茉莉的小腦袋瓜子上,道,“而且你也還沒有邁出不可迴頭的那一步,所以為什麽要把你送給警察呢?”


    茉莉的眼睛突然微微一紅,她微微抽吸了一口氣,然後眼神黯淡了幾分,道:


    “茶館其實很多年前就有了。”


    “很多年前?”


    “嗯。差不多七八年了。”茉莉微微點頭,“在我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她就是茶館的人,替茶館做過事,害過人。媽媽死了以後,茶館也想讓我加入她們。”


    “可你最後還是答應她們了。”


    “因為……她們對我們這些人真的很好。”茉莉微微低下了頭,道,“她們也都跟我媽媽……跟我一樣,是可憐人。”


    “怎麽可憐了?”


    “其實……茶館的那些人雖熱整容過,但是並不難看。”茉莉小聲道,“她們說自己難看才整容,其實是騙你的。其實,是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她們討厭原來的自己。”茉莉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為什麽呢?”


    “因為在她們小的時候……她們……”茉莉頓了頓,“都被人強暴過。”


    說到這番話的時候,茉莉像是把體內全部的勇氣都給宣泄了出來一般,她的雙拳死死地攥緊著,仿佛兩團被壓到了極致的海綿。


    “她們都是聰明人,本來都可以讀很好的學校,但是因為被人強暴過,所以被家裏人排擠了,被喜歡的對象拋棄了,也沒法在學校裏待下去了。”茉莉的眼睛微微發紅,“所以她們隻能整容,去自己不認識的地方,去造出一片能讓她們不被人排擠的生存土地。”


    說到此處,茉莉哽咽了一陣,然後還是堅決果敢地抬起了頭,陰沉著小臉,對著張不易道:


    “大叔……我被人強奸過。”


    茉莉用一種死人一樣沒有感情的聲音說著,眼睛裏沒有任何的神彩,有的隻是看不見底的陰沉。


    “有十二個男人,欺負過我……”


    張不易怔怔地看著茉莉,那一刻,他的唿吸急促了幾分,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你被嚇到了?”她的小臉上帶著幾分的自嘲和冷漠。


    “他們……真是一群王八蛋。”張不易撕咬著牙齒,從牙齒縫裏擠出這番話。


    “不過他們都已經死了。茶館把他們殺了。”茉莉陰沉著臉,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說。“我九歲的時候,我媽媽帶了一個男人迴家過夜……那個男人灌醉了我媽媽。然後……他強暴我。還嚇唬我說,如果我敢報警,他就把我媽媽吸毒的事告訴警察,讓警察抓走我媽媽。後來,他為了他的生意,還找了更多的人玩我……”


    那一刻,茉莉的眼神是呆滯的,她自顧自地講述著,仿佛整個人迴到了多年前的噩夢之中。


    ……


    ……


    11歲那年的夏天,茉莉在一條河岸被人強奸了。


    那幾個惡魔般的男人離開後,天下起了暴雨。


    茉莉無力蹲坐在河邊,淋著雨,默默地哭泣。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沾濕了她的黑發,和她的淚水混合在一起。


    茉莉在河邊哭了很久很久,那時,麵對著波紋蕩漾的河水,茉莉心裏產生了跳河自殺的念頭。但就在她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冰冷而無情的河水時,雨忽然停了。


    濃濃的黑雲從天邊散去,黑色的天空被撕裂成了碎片,明朗的萬裏陽光從天際傾斜而下,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明朗而純淨的色彩。


    茉莉猛然抬頭,那一刹,她看到了被陽光驅散了的邪惡烏雲,她看到了如同母親的手一樣溫暖的陽光。她看到了如同擦拭地幹幹淨淨的鏡麵一樣清澈湛藍的無盡天空,藍寶石般的天空下,那綿羊一樣的可愛溫和的白雲漂浮著,一層疊著一層。


    看著那浮動的白雲,茉莉感覺自己也變輕了,就像一片輕柔的羽毛,飄飄,蕩蕩,飛呀,飛呀……


    雲層下,更遠些,在天與地交接的地方,是那青色的山巒連綿不絕,忽高忽低,像是在對她招手。


    當萬裏陽光照耀那座滿是汙穢的城市的時候,茉莉驚訝的發現,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那片天,還是那片天,那片雲,還是那片雲,一樣的白雲下還是有著一群鴿子在自由自在的飛翔,麻雀在天線杆上嘰嘰喳喳地歡快叫著,唱著動人的歌曲。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天還是那麽藍,河水是那麽清澈,鴿子是那麽自由,麻雀還是那麽歡快。


    望著那一片晴朗的天空,茉莉小小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感到有一道溫暖的火焰在自己的胸口燃燒,她忽然覺得和這片天地比起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不算什麽了。


    雨停了以後,這片天空,這座城市,這條河流都沒有什麽不同……一切都還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熟悉,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暴雨並沒有洗去山川的綠意,暴雨也沒能阻擋鳥兒飛翔天際,為什麽自己要去死呢?


    雨落了之後,一切就被衝刷地幹幹淨淨了。


    天晴了以後,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茉莉在河邊撩起水,洗淨了被淚水、汗水玷汙了的小臉,整理了一下濕潤的衣服和淩亂的發絲。


    迴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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