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海,寧靜的深海,不是誰都明白。胸懷被敲開,一顆小石塊都可以讓我澎湃……”


    西屋裏,錄音機正放著石榴最愛聽的歌。


    彩衣整理著各種磁帶,石榴坐在窗前發呆。


    此刻的雨已經停了,隻有瓦簷處還滴滴答答,水滴像斷線的珠子,砸在地麵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石榴歎了口氣,心裏彌漫著莫名的哀傷。


    剛才的雨還那麽大,這會兒倒是停了,也不知道傻子的葬禮辦的如何。


    對於傻子的死,她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很難過的。


    其實村裏那些難聽的流言,她一直都知道,隻是無可奈何。


    在石榴看來,傻子不傻,他隻是沒有長大。三十多歲的人,卻像個嬰童一般單純,有顆金子般赤城的心靈。


    他特別喜歡紅豔豔的石榴花,尤其是陽光照耀下的石榴花。每到石榴花開的時候,他都會站在林子裏,癡癡的仰頭望著……


    母親之前有些煩他,有時會攆他離開,他也不賴著,笑嘻嘻的就出去了,然後站在林子外繼續看花……


    石榴也不清楚傻子為什麽對她格外親近,也許就因為她叫石榴吧……


    聽鄰居說,石榴很小的時候,母親並不怎麽管她,家裏一忙起來就把她丟在石榴林,而這時,閑來無事的傻子就會在一旁看護她。


    說起來,傻子對石榴還有救命之恩。


    石榴恍惚記得,自己五歲那年的秋天,父母和姐姐都忙著在石榴林摘石榴,她也挎著一個小籃子,忙著撿起落地的果子。


    因為那些果子不能賣了, 母親就讓她拎迴家去自己吃。


    剛走到林子口,不知道誰家的豬跑了過來,可能是餓極了,衝著籃子就一頓亂啃。


    石榴一時躲閃不及,差點就被豬給咬著了。


    一旁溜達的傻子看到了,趕緊跑過來把豬趕走,這才救下了石榴。


    至今,石榴的小手指上還有一道疤痕……


    自此以後,母親對傻子的態度好了許多,不再驅趕,而因為這次救命之恩,開始記事的石榴也對傻子格外親近。


    有些孩子會捉弄傻子,石榴永遠不會。


    有些孩子會嘲笑石榴,傻子永遠不會。


    不過,石榴讀小學的時候不太合群,有次和一個孩子起了爭執,那孩子罵她是個野孩子,說傻子才是她的親爹……


    自此以後,石榴對傻子疏遠了一些。


    而自從石榴讀了初中,開始住校以後,迴家的機會越來越少,她和傻子見麵也越來越少了。


    這個暑假,石榴花開的依舊美麗,隻是一直沒見傻子過來看花,石榴打聽了下,這才知道傻子病了。


    她本想著去傻子家裏看看他, 又怕被人說三道四。


    畢竟她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平日的冷麵冷語,毫不在乎,也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那脆弱的心……


    石榴不好去傻子家看他,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傻子的病快些好起來,希望他病好以後,就能來林子裏看石榴花了……


    可是,一場暴雨之後,傻子死了,就那麽孤孤單單的病死了……


    石榴很後悔。


    她後悔自己沒有鼓起勇氣去看他,後悔自己為什麽那麽在乎別人的看法……


    雖然人們都說傻子有福,是五裏八鄉最長壽的傻子,但石榴心裏依舊難過。


    傻子臨死之前,一定是想再看看石榴花的吧……


    還好,他被葬在了石榴林裏,這樣,他年年歲歲都可以看到那紅豔豔的石榴花了……


    想到這裏,石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這時,磁帶忽然卡了,歌聲變得嗚咽起來。彩雲過來查看,這才發現石榴滿臉淚水。


    “石榴,你怎麽了?聽歌還哭了?”


    “沒事,這歌聽的人太悲傷了。”


    “那換一個?你看看想聽那個。”


    彩衣說著,把手裏的幾盤磁帶遞給了石榴。


    石榴擦幹淚,籲了口氣,一邊整理著情緒,一邊翻看著磁帶。


    “三姐,這兩盤磁帶沒聽過,哪來的?”


    “同學借我的。”


    “同學?你退學都兩年了,還和同學有聯係呢。”


    石榴隨口說著,打開盒子,準備試聽一下新磁帶。


    “你這話怎麽和咱媽一樣,退學了就不能和同學聯係?那你別聽了。”


    彩衣有些不高興,起身奪過了磁帶。


    看一向溫順的三姐竟發了脾氣,石榴很奇怪,


    “至於這麽小氣嘛,誰不讓你聯係了。哪個同學啊……”


    “別問了,給你聽就是了。”


    彩衣忽然紅了臉,趕緊把磁帶塞給了石榴。


    “對了,仔細點,別弄壞了,我還要還給人家的。”


    她這奇怪的反應,讓石榴瞬間明白了——三姐有心事。


    “人家?哪個人家啊?我認識不?”


    “哎呀,讓你別問了,小心被媽聽到。”


    彩衣有些緊張,趕緊關上門。


    知道三姐向來害羞,石榴也不再追問,她把磁帶入倉,歌聲就流淌了出來……


    “離開真的殘酷嗎,或者溫柔才是可恥的。或者孤獨的人無所謂,無日無夜無條件……”


    聽著眼下大火的《傷心太平洋》,石榴翻著歌詞卡,想看看還有什麽歌,忽然發現歌詞一角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裴嘉鬆。


    原來三姐的心上人竟然是裴嘉鬆。


    石榴愣了一下,趕緊把歌詞疊了起來,當做沒看見。


    “哎呀,這歌都聽膩了, 換一個。”


    石榴說著,又換了一盤磁帶。


    “翻開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寫著許多事都是關於你,你討厭被冷落,習慣被守候,寂寞才找我……”


    憂傷的歌聲讓姐妹倆再次陷入了沉默。


    彩衣一會兒擺弄著磁帶盒子,一會兒翻看著自己的歌詞本,一會兒若有所思的望望窗外,顯得心不在焉。


    “這雨已經停了,也不知道洪水什麽時候能下去。”


    “應該很快吧。怎麽,你急著出門?”


    “沒有,我能去哪裏……這不是你們快開學了麽,我這些磁帶也該還給人家了。”


    彩衣笑了笑,眼神裏閃著羞澀和喜悅。


    石榴擔憂的看了三姐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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