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沉沉而靜謐。


    自門外徘徊不定的玉如蕭,也不知僅僅隻是盤膝休息,就能入了定。


    或者說,是夢境。


    昏暗的視線之中,天山雪蓮仍舊瑩白無瑕,卻被一隻手緊握在掌心。


    “尊上,如今這般局麵,你可滿意?”


    這人說著,臉龐隱藏在黑暗中,指腹卻挑弄一般輕輕掃過那金燦燦的蕊絲。


    一陣酥麻感順著脊柱猛地炸開,他本就向前撲過去的身體腿一軟,一個滑跪歪倒在地。


    緊接著,一個力道強硬挑起來了自己的下巴,逼迫他抬起頭來。


    ——正對上了那雙如血般妖冶的紅色眼眸。


    一張臉上滿是漠然與恨意,眼底戾氣翻騰洶湧,渾身上下盡是冰冷殺機。


    是君執。


    除容貌外,其餘種種都大相徑庭的君執。


    旋即,就見他俯下身來,像是格外親密的將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吐出的話語卻森然刺骨——


    “除了死在我手裏,你沒有別的選擇。”


    「叮——」


    不知是不是意念牽動,將他從這暗黑肅殺的夢魘中拖拽出來。


    玉如蕭大口大口喘著氣,抬手扶額,卻隻摸到了一手冷汗。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迴憶著那昏暗的一幕幕。


    他能肯定,這絕不是原書之中描寫過的內容。


    所以……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是預示,還是……


    警告。


    玉如蕭隻覺脊背一涼。


    原主結局淒慘,正應了那句天道好輪迴。


    而那時作為書外人的自己,還在拍手稱快。


    玉如蕭打了個寒戰。


    如若不是君執,是他最最憐愛的小可憐,當真想要擺爛重開了。


    他低頭拿看著自己身側的卷軸,神色複雜。


    方才他用上了原主至愛的一串千年菩提,費盡口舌,方才從同為雷靈根的戚珩長老手中換取了這等獨門功法。


    “尊上可是有事吩咐?”


    君執斂眸,控製著自己不去看那些紫光環繞的法術卷軸,眼底的震驚與疑惑卻被玉如蕭極為清晰的捕捉到了。


    “無事。”他輕咳一聲,竭力維持著自己在書中的冷峻模樣,“你如今……是該修煉另一靈根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直接將那一大捆法術卷軸放在了不遠處的案幾上。


    彭——!


    紫色光圈仿若擴散開來的水波紋一般蕩漾開來,所過之處,摧枯拉朽。


    除去他的本體那朵天山雪蓮之外,所有東西都在瞬間被掃落了,七七八八的掉落在地上。驟然之間掀起來的靈力氣浪讓君執不由得運轉靈力去抵擋。


    那靈力波動如同金丹圓滿的威壓,凜冽異常。抵禦不住之時,卻見一道波紋自他麵前築起屏障。


    再一抬頭,就見玉如蕭緩緩撤迴手來。


    “尊上說過修煉最忌雜而不精,何故讓我修習雷靈根了?”


    君執震驚的情緒不過倏爾,刹那間又恢複了那低眉順眼的模樣。


    一雙低低斂下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雙臂卻在身側貼得緊緊的,掌心緊握。


    就像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麽。


    玉如蕭後背一涼。


    “……先前要你舍棄此靈根,是忌你心神不定。”


    他穩了穩心神,張口就來:“逼迫你選擇水靈根,也無非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


    原書中,君執修為停滯不前,並非他不做努力,也不是玉如蕭出手幹預。


    而是他體內的靈根乃百年難遇的契合靈根,二者互相牽製,若一方強盛,另一方也必定有所造詣,方能維持平衡。


    否則……便會像如今這般,單一修煉,無法精進。


    玉如蕭抬手點了點那些卷軸,感知著其中爆裂洶湧的氣息,心中一驚。


    “雷靈根雖強,卻極易走火入魔,若非心性絕佳,難以成事。”


    “唯有循序漸進,方能大成。”


    君執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更添了些不解。


    那漆黑的瞳仁如同萬米深潭,似乎是想要將他裹挾其中。


    而這人卻什麽話都沒有問出口,隻是低頭接過了他手中的法術卷軸,屈膝跪下:“謝過尊上。”


    “你助我突破化神,這便是你應得的。”


    玉如蕭欲言又止。


    最終,他也隻能把這一切都歸功為“獎賞”。


    ——


    ——


    一時之間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種急火攻心般的難受。


    他試著調息,卻隻覺原本靈力堵塞的不適感驀地轉為了疼痛。


    “尊上?”


    耳側似乎是君執的聲音響起,他卻無暇顧及。


    猛地一口靈力嗆了出來,大腦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塊滯澀的淤氣卻消散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也是在這個時候才傳入了自己的耳朵裏。


    那裝著他本體的花瓶被這化神期功力的淤氣擊飛而出,碎裂開來。而也正是這個時候,玉如蕭驀地覺得自己的腰間被一個力道碰了碰。


    如同指腹摩擦在腰窩上一般,觸感無比真實。


    他幾乎是下意識一個激靈,腰部敏感的地方被這般肆無忌憚的觸碰,整個人的身體瞬間緊繃。


    剛一迴身,就看見君執雙手捧起了落在地上卻毫發無損的雪蓮花,指腹無意間觸碰上了花瓣。


    本體的感知竟然能分毫不差的傳遞到自己的身上?


    玉如蕭心下一凜,這若非是天山雪蓮早已金剛不壞,自己的還真是留有一個脆弱的把柄。


    —


    —


    他抬手一招,柔和的靈力從君執手中掠過,將他的本體送了迴來,又被自己無比隨意的扔在了身後的書案上。


    薄如蟬翼的花瓣白的發光,莫名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尊上。”君執還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我這就去尋個靈器迴來。”


    “且慢。”


    玉如蕭趕忙開口,當著君執的麵手一揮,那朵無比尊貴的雪蓮花隨之飄落在了門口的泉水之中。


    頃刻間,似乎整口泉都更為清澈了些許,甚至能清晰的看見水下的泉眼在咕嘟咕嘟的向外冒著氣泡。


    一股至純至柔的靈力,從其中擴散開來。


    玉如蕭負手而立,很是隱晦的偏過頭去悄悄看了看君執的神色,“我如今境界,無需拘泥於此等器皿。”


    君執雖說滿臉的震驚,但那分不信神色卻終是有了些許動搖。


    他似乎是想說什麽,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這是千山盟流傳的功法。”


    玉如蕭抬手輕點,玉簡之上紫色光芒大盛,於半空中攢射出了無數的光點,逐漸匯聚成線條,凝成畫麵。


    是一幅人像。


    此人眉如墨畫、目似寒星,長發一絲不苟的高高束起,端的是一副高冷矜貴的儒雅之貌。


    玉如蕭對著這畫像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這位便是戚珩長老的師尊,岑奚真人。”


    他垂眸看著跪地行禮的君執,心下無端有些感慨。


    原書中戚珩千方百計的想要收君執為首席弟子,同樣是看中了他得天獨厚的極品天賦。


    倘若君執當真跟了戚珩,也許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包括今日,若非自己點明了是為君執討要功法,恐怕此人絕不是一串菩提就能打發。


    而最初……


    他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剛被撿來千山盟的君執。


    尚且是孩童的他,瘦小的身體在寒風中顫抖著,抬手想要抓自己的袖子,卻又因為自己沾滿髒汙的手而停在半空。


    —


    —


    原主因一己私欲,迫使他荒廢天賦。


    如今強大的罪惡感如千斤巨石,壓的他喘不過氣。


    “尊上。”


    思緒被打斷,玉如蕭驀地抬頭,就看見君執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


    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似的,抬手找出了那卷心法啟蒙遞了過去。


    “此功法名九州雷降,正是岑奚真人所獨創。這一卷,便是其最基本的心法。”


    玉如蕭看著他接過,不知怎的,好似那一直以來滿是沉寂的眸子都亮了一瞬。


    他心下很是複雜。


    “此地適宜修煉,有我本體護法,你大可放心。”


    玉如蕭緊張的說著,剛想趕緊跑路,卻見君執眉心一擰。


    少年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如今空空的手腕,“尊上,您的千年菩提……”


    “這功法豈能白拿。”


    他抬手一指這整齊堆放的卷軸,“戚珩長老還算仗義,這些多半是他親自傳下的心法,隻不過苦於沒有收徒,這才便宜了我。單憑他如今的能耐,你若修習,大有裨益。”


    玉如蕭說著,很是瀟灑的一甩袖子,“不過是個收藏的物件罷了,換得他獨門心法,隻賺不虧。”


    他一邊說著,一邊故作鎮定的邁著步子,正準備離開靈泉峰的望明小築,卻又被君執出聲叫住。


    “尊上且慢。”


    玉如蕭身形一僵,有些緩慢的轉過頭去,就見君執目光灼灼,卻不難看出眼底的警惕與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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