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進第一個點位的時候,看見一文字則宗手裏的扇子忽然浮現出一圈虛影,接著一塊石頭就虛空成形被丟出去的時候,我還蠻吃驚的。


    這就是己方投石兵的威力嗎(無貶義的感歎)。雖然說隻有一塊石頭,而且丟完就沒有後續了,孱弱的力度讓這玩意兒傷害約等於零不說,還根本沒打到敵人,但至少這玩意兒在索敵上做的還行——至少比我這被遊戲強行削弱的偵查能更快一步的確定敵人方位,在幫忙躲高速槍突臉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指這次沒被戳倆窟窿出來而隻是兩側肋下各有一處擦傷)。


    不過許是因為和一文字則宗一起出陣的緣故,今天居然沒一上來就碰到那群藍色的檢非違使埋伏我,隻是跳出來了三隊滿編滿刀裝,一上來就又是飛矢和土製火銃,接著又是滿天投石的紅色甲級敵人,就連高速槍也隻在第一隊裏有兩隻突臉……


    挺好的,真的,畢竟以前通常都是出門就碰到一堆拎著長槍薙刀的檢非違使,同時還有不少於四隻的高速槍與數量太多數不清的苦無陰暗的突臉,殺完作為前鋒來找我麻煩的三隊滿編敵人之後,背後肯定還有不少於三隊的增援等著我,要是碰到運氣差增援多的情況,想無傷推完一個完整的地圖高低得花上半個小時。


    不過我倒是沒那種無傷通關的強迫症,畢竟我運氣不好,總是能遇到些額外的敵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追求無傷多少有點自我難為的意思。


    反正有詞條的恢複能力托底,再加上遊戲設定裏,徹底打通一個點位後,隻要不是退出地圖重進,是不會再刷新敵人的,於是適當的以傷換傷,如果傷得太重就在打通點位後生火烤自己恢複狀態,就成了我推地圖時的標準做法,畢竟這麽做的話,通常十幾分鍾就能搞定一個地圖。


    當然,我又不是受虐狂,沒有那種明明能穩妥斬殺卻非要以身犯險的冒進心理。畢竟說實話,好不容易有了遊戲裏這個雖然各方麵都有削弱,但至少沒像現實裏那樣一身傷病的身體,我還是蠻珍惜用這樣稱得上健康的身體戰鬥的感覺的。


    再加上這次許是沾了一文字則宗的光,所以敵人強度和數量都沒以前那麽多,於是推完一個點位之後,除了兩側肋下的擦傷外,我竟然沒什麽損傷的樣子。


    隻是,一文字則宗大概不是這麽認為的。


    “你是覺得老頭子很好騙嗎鬼丸,正常來說,就算是時間溯行軍的血,在戰鬥結束後等上一段時間,也會因為本質上是被當前時代所排斥的異物而消散。”一文字則宗望過來的灰綠色眼瞳裏沒什麽情緒,隻是看他明明被釘了半張臉的鋦釘卻仍舊綺麗的麵容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努力維持卻沒能完全按住火氣的聲音便能知道,這個總是自稱為老頭子的付喪神,現在正在生氣。


    “但是鬼丸你身上的這些血根本沒有消散的痕跡,甚至你還在一直往下淌血……事到如今你還要堅持說自己隻是輕傷嗎?”


    “的確是輕傷。”我稍微迴憶了一下自己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滿身是血的模樣後,十分肯定的說道,“隻是看起來嚇人而已,真正的傷口也隻有兩邊的這兩道。”


    我指了指兩側肋下,那因為革質甲衣浸滿了血並黏在上麵,所以不太能觀察到血肉翻卷的兩處傷口,“看著比較大,但實際上不算太深,沒讓槍頭蹭到骨頭。血沒消散也是因為之前動作幅度比較大,傷口撕裂所以飆了點血,現在已經快止血了,不礙事的。”


    眼看著一文字則宗的表情還是很難看,我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而且對我們來說,本體的狀態更重要一點吧?你之前也看到了的,我的本體隻是有幾道不明顯的剮蹭,所以我沒事的。”


    肉眼可見的,一文字則宗露出了那種好像被氣笑了一樣的表情,整個人身邊的溫度也跟著下降了不少,但我說的都是實話,他為什麽要生氣?搞不明白,這就是高訓練度ai嗎?


    我對一文字則宗生氣的原因思來想去,然後想到了一文字則宗明知道前路隻會更艱難卻仍堅持出陣的原因,於是我恍然大悟,“你不用擔心我的傷勢會影響到你給你家小子們的本體提升靈力,提升靈力的本質是等價交換,用斬殺試圖篡改曆史的敵人為代價,換取被維護的曆史給維護者的報酬,也就是對自身的提升,這點傷勢還不至於影響我戰鬥。”


    一文字則宗的表情更僵了,“而且雖然我運氣不好,在出陣的時候總是會碰到比正常情況多的敵人,但這樣一來反而能加快給你家小子們提升的速率吧?畢竟提升的多少,隻和斬殺的敵人數量與強度有關,不是嗎?”


    ……


    一文字則宗,作為一振鍛造自鐮倉時代,還曾被墮落為惡鬼的審神者百般折磨的,已經完全不能算是付喪神的分靈,而是成為了某種更為異常的獨立個體的暗墮刀劍,現在恨不得能把眼前毫無自覺的高大太刀的腦殼掀開,看看裏麵是不是塞了比如今的自己那具人形軀殼的腦袋裏裝著的,那一團生著好似菊花花瓣的觸須,並時不時會從下半張臉上的裂縫裏冒出來的大腦更異常的東西。


    因為鬼丸國綱,至少眼前的這振鬼丸國綱,在他的身上,表現出了一種要比之前不斷的自我否定與貶低更為異常的東西。


    他並不在乎自己滿身鮮血,也不在意自己已經因失血過多而發白的嘴唇,他的眼裏隻有純粹的,對戰鬥的渴求,除此之外的東西都不被他在意。


    那本來應該是正常的,畢竟身為刀劍,生來就是為了被揮舞,被用來戰鬥,即使是那些總是念叨著和平與向善的佛刀,作為刀劍渴求戰鬥的本質卻也不會改變,但對於戰鬥的渴求到了這振鬼丸國綱的程度,就隻能被稱為異常了。


    在第一隊時間溯行軍因為某種一文字則宗不理解但肯定存在的索敵優先度,而幾乎全撲向了鬼丸國綱的時刻,隻需麵對零星的幾個實在衝不到鬼丸國綱麵前,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自己的敵軍的一文字則宗還擁有很大的餘裕。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見,那振不斷的否定自我的斬鬼刀在旋身躲開兩柄一左一右,同時直刺而來的長槍,並因此兩側的腰腹都與鋒銳的槍刃發生了剮蹭,被切開了革質的甲衣與皮肉時,那張在淡金色的亂發下,總是維持著冷峻神情的麵容,在那一瞬間露出了怎樣歡欣而又滿足的笑。


    是的,明明受了傷,但是那振好似除了無情緒的冷峻,以及僅那一次得見的崩潰神情外,沒有旁的表情的太刀,卻露出了如此歡欣且滿足的笑。一文字則宗可以確定,那並不是因為己身受到傷害而露出的笑,而是更為純粹,更為貪婪的,僅僅隻是因為可以戰鬥,可以被揮舞著去斬殺什麽,而露出的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快慰,而動作卻是與那神情毫不相稱的狠辣與果決,以兩側腰腹受傷為代價躲開了本將直接刺穿身體的兩柄長槍的同時,高大的太刀尚未來得及拔刀的右手便朝著左側敵槍身上環繞的,正試圖向下撕咬的蛇骨頭顱伸去。


    在隻能稱得上錯身而過的短時間內,鬼丸國綱精準的抓住了那蛇骨頭頂的尖角,並在向下拉扯的同時足部發力,自兩柄幾乎交錯的長槍的罅隙中躍起,隨後踩在那兩柄終於交錯的長槍之上屈膝借力,而左手則以一個略顯別扭的姿勢將本體自鞘中拔出,在向右扭身的同時,揮刀上撩。


    這毫無思考時間的一擊將左側敵槍的頭顱,甚至連帶著自兩側頸肩處生出的彎角也一並斬下,而鬼丸國綱卻並沒有停止動作,在揮刀上撩的同時便好似預見了結果的太刀鬆開了攥著蛇骨頭頂尖角的右手,轉而向下握住了左手持握的本體刀柄後端。


    沒有目視,卻好似看到了斬下左側敵槍頭顱的瞬間一般,鬼丸國綱毫不遲疑的完成了換手,並同時結束了屈膝借力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撲向了右側的敵槍。而在撲擊的過程中,鬼丸國綱甚至有餘裕微調自身的姿態,以確保掌中的太刀能避開右側敵槍身上作勢欲撲的蛇骨,並用最省力也是對本體磨損最低的方式將右側敵槍的頭顱斬下。


    用精妙,甚至堪稱藝術一樣的流暢動作,在幾乎是一個照麵的情況下以兩側腰腹受傷做代價,完成了躲避突臉的高速槍並將二者均斬於刀下的目標的鬼丸國綱仍舊笑著,隻是一文字則宗能清晰看到,他在斬殺那兩柄敵槍時無意識流露出的不滿足,以及發覺還有新的敵人撲擊過來時的歡悅。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吧喵!’南泉一文字的聲音近乎驚恐的響了起來,‘這這這……這是鬼丸殿?!那個在足利家的時候,十次見麵有九次是在被收藏的倉庫角落裏待著,剩下那一次是一臉陰暗的在追殺鬼的鬼丸殿?!完全不對吧喵!這副好似殺人鬼一樣不滿足的樣子是什麽啊?明明,明明是那種會因為擔心自己不吉的逸聞影響其他刃,所以選擇寡言少語的待在倉庫角落裏,隻有斬鬼的時候才會活躍的斬鬼刀啊喵!怎、怎麽會喵……’


    但是,鬼丸國綱確然是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副渴求戰鬥,這副貪求著斬殺敵人的,完全沉溺於戰鬥並以之為樂的,狂人的模樣。


    但眼下不是能分心的時候,鬼丸國綱有敵人要麵對,而一文字則宗也同樣如此,最初的餘裕早就在增援而來的另兩隊時間溯行軍的包圍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專心致誌的嚴陣以待,以及對於在低等級地圖出現的,數量和強度都過於異常的敵人和更為隱秘的,對鬼丸國綱身上異樣的不安。


    但是,但是無論怎樣的不安,都在終於結束戰鬥後,重新有餘裕觀察鬼丸國綱時,徹底的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內心深處越積越深的,對於鬼丸國綱前主的怒火。


    和在早早結束了自己那邊的戰鬥,於是過來幫忙抵擋了一下敵短的襲擊,順便問詢一文字則宗是否需要幫助時完全不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於是便站在一旁,等待一文字則宗為最後一個敵人補刀的鬼丸國綱,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沉寂感。


    並不是那種廣義上的安靜,而是另一種更令人不安的,難以言喻的感覺,而在一文字則宗處理完一切,迴頭卻發覺鬼丸國綱身上的血沒有任何消失跡象,並因此產生質疑的時刻,又一次對上了鬼丸國綱的視線,並聽到了鬼丸國綱那從頭到尾都是基於‘不認為一文字則宗會關心自己,一文字則宗隻是覺得自己的狀態會拖後腿所以才這麽說’的想法而作出的迴答的一文字則宗,終於意識到了那種奇異的沉寂感,以及鬼丸國綱身上愈發明顯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那份異樣的本質。


    如果說戰鬥時的鬼丸國綱是一團生機盎然的,明豔且熱烈燃燒著的火,那非戰鬥狀態下的鬼丸國綱,就隻是一團冷卻的灰燼,除了燃燒殆盡的一切外,空無一物。


    所以除了戰鬥,他什麽都不在乎,所以他完全不認為一文字則宗會關心他,因為他隻有在戰鬥的時候是活著的,是切實存在的,而其他的時間,一團冷卻的,早就已經死去的灰燼,又有什麽值得被關注的必要嗎?


    所以他覺得自己是鬼,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是鬼丸國綱,畢竟,斬鬼刀怎麽可能是他這種隻有戰鬥時才能感覺到自己活著,存在著的,因此墮入修羅道中,沉溺於殺戮和戰鬥的惡鬼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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