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林靜姝絞著手惴惴不安地看著。


    她同徐嬌同年同月生,兩家住得近,又有姻親,從小打打鬧鬧著長大,互相看不順眼。


    沒外人時,兩個人能吵得不可開交。可若有外人欺負對方,另一個卻又會衝上去幫忙。


    反正就奇奇怪怪、這麽別扭著一起長大。


    宋秀珠哪裏敢接筆,她大字都不識幾個,遑論寫字,這要是接了筆,豈不是貓兒蓋shi——掩不住!


    見她一動也不動,徐嬌哼笑,“宋姑娘這是緊張?”


    宋秀珠抿緊唇,一字不吐。


    薑梨交代過,若有人挑釁,叫她隻管閉嘴,不開口不表態不動作,旁人不知道你的深淺,對自己反而是種保護。


    “宋姑娘,這麽多人看著,你不露一手,傳出去不論是說你胸無點墨,還是目中無人,我三哥都得陪著你名聲受損。”陸婧慢悠悠地上前,抽出一塊紅綢,用鎮紙壓住,又把墨硯推到近前,挑眉嗤笑著:“都給你備好了,還不快來。”


    就因為這麽個女人,三哥竟然同祖父鬧僵,這幾日,府裏氣壓沉得像牢籠。


    她偷聽到祖母和二伯母的話,說要尋機會弄死這宋秀珠。


    母親眼下在祖母麵前失寵,連帶著大房地位直線下降,她若能幫祖母先出口氣,祖母說不準一高興又會重新看重母親!


    周遭人指指點點,個個臉上都是看好戲的神色。


    宋秀珠手心冒汗,急得不行,想轉身逃開,奈何身後俱是這兩個人的婢女婆子,側頭張望,也看不到梅香她們,不由冷汗狂飆。


    “宋姑娘,請吧。”徐嬌一把捉住宋秀珠的手,強勢掰開往她手裏塞毛筆。


    宋秀珠拗著勁兒,心裏怎一個苦字了得。


    薑姑娘,你不是說遇到事會來助我的嗎?!


    眼下我都會被這兩個女人吞了,你怎麽還不來!


    “還扭捏上了?”陸婧冷笑,“一個狐媚子,假模假樣裝給誰看!”


    她壓低聲音,陰狠道:“你若現在摘了帷帽,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是狐媚勾人,我便放你一碼。否則,叫你這一身皮肉爛成泥,你說這樣,我三哥他還會要你嗎?”


    宋秀珠嚇得嘴唇哆嗦,終是克製不住,抖著嗓子道:“你,你就不怕三公子他……”他會責罰你嗎?


    陸婧自然怕,可她怎麽也是陸懸的親堂妹,便是再如何怪罪,也不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隻要能把這女子除掉,祖父和祖母歡喜還來不及,定會保她的!


    “寫吧!”等不及再與她周旋,陸婧壓下她的手,按到條案上。


    徐嬌也過來施壓,低聲警告,“別給臉不要臉!”


    宋秀珠握著筆的手攥得發白,臉上薄汗層層湧出。


    完了,完了完了!


    丟了自己的臉沒關係,若把陸三公子的臉丟了,她恐怕沒命活著迴星河苑了!


    眾人看來,陸婧同徐嬌兩人麵上帶笑,好言好語地勸著,倒是宋秀珠三推四阻,如何也不肯下筆,心下正哂笑她上不得台麵。


    正此時,有人破開人群。


    陸婧和徐嬌扭頭望去,兩人瞳孔俱是一顫。


    陸懸大步而來,攜霜帶雪。


    “三,三哥……”陸婧猛咽口水,手瞬間縮迴,她朝徐嬌望了眼。


    兩人眼裏都是驚慌疑惑,不是有人看到說他有事先走了嘛,怎麽還在?!


    啪——


    一個震徹花林的巴掌甩下,陸婧踉蹌著跌倒在地,口角血絲洶湧而出。


    “……三哥,我,我……”


    “把她帶迴去,跪到暈倒為止。還有今日所有跟著她的婢女婆婦全部發賣出去,一個不留。”陸懸冷冷掃過她,目光落到徐嬌身上,“至於你,迴府之後,徐閣老若不會教養,我不介意親自來教。”


    徐嬌咽了咽口水,捏著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哪裏敢說一個字。


    “三公子,對不起,徐嬌她是……是——”林靜姝小跑著過來,急聲解釋。


    然而陸懸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轉身淡瞥宋秀珠,道:“還不走。”


    說話間人已經走遠。


    “……為我打抱不平才做錯事。”聲音掐滅在喉嚨裏,林靜姝咬唇,滿眼苦澀。


    人群中不少人發出唏噓聲,原本心中存疑的人,眼下卻是真的信了。


    陸家三公子衝冠一怒為紅顏,這得多喜歡啊……


    薑梨站在人群外看著,左右皆是衣著光鮮的仕女。


    “老夫人最近倚重二夫人,大夫人受冷落,不過瞧著她似乎並不受影響。”有仕女站在她身後,低聲道:“最近她在替陸婧相看京都才俊,似乎屬意譚禦史家的小公子。”


    薑梨勾唇笑,“區區禦史,哪裏配得上陸家長房嫡女。”


    身後人一時沒有言語,似是無法分辨薑梨的意思。


    “既是姻緣,怎麽能不拜觀音菩薩。”帷帽下,薑梨秀眉微揚,“哄著她,讓她去朝陽觀拜拜。”


    “嗯。”身後人低聲應下。


    “陸薔,你放心,答應你的我一定幫你實現。”薑梨下巴輕抬,唇角噙笑,“大夫人和陸婧很快就會從陸家消失。”


    陸薔攥緊手,眸色漸紅,是興奮之態。


    人群退潮般四散開去,薑梨掩在其中,隨波逐流。


    一夜梨花入夢。


    白日裏走走停停,看花看水,入夜後,薑梨睡得格外沉。


    然而,夢中忽然黑雲壓境,旋即狂風驟起,飛花漫天,恍若地獄。


    她轉頭,發現不知何時,周遭嬉鬧人群盡數消失。


    黑天暗地,隻有她……


    一盞牛油小燈暈出昏黃的光。


    陸懸撐著手坐在床沿上,看少女瞳孔急劇顫動,急切想要醒來,卻似乎魘住了,如何也醒不來。


    他胸前衣襟胡亂扯著,半截白皙的鎖骨露在外麵,麵染薄紅,一雙眼水汽氤氳,眸光卻亮得驚人,竟是洇在酒水裏。


    冰涼長指從少女額前滑過,落在細綢般的臉頰上。


    薑梨眉心擠了擠,露出稀薄的不悅之色。


    陸懸極低地笑了聲,“都夢魘了,還這麽厭惡我的觸碰嗎?”


    目光下移,潤玉籠綃。


    手指隱隱顫著向下,挑開寢衣衣襟,觸及溫熱肌膚時,指尖開始發燙。他屏息,留戀般來迴勾滑。


    終於在對方嚶嚶不悅,將要轉醒時,點到某處。


    薑梨瞬間沉入深眠當中。


    “什麽時候同太子搭上的?嗯?”知道對方不會再醒,陸懸俯身貼近,幾乎懸在薑梨身上,吐息相接,他伸手撫摸她的臉,“一個廢物,他也值得你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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