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珠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倒豆子似的,她這前十幾年哪裏受到過這麽多關注,當下隻覺得腿腳不受控製地僵硬,幾乎抬不起來。


    “太子殿下,三公子。”


    還未走近陸懸身旁,忽然聽得旁側傳來聲響,宋秀珠望過去,見是位麵貌如花,身形豐腴的俊俏女子,不由怔住。


    陸懸側頭看過去,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下。


    “林二姑娘?”趙琅背在身後的手指搓了搓,麵上帶笑,“說來你姐姐是我二哥側妃,也算我半個嫂子,你也算我半個妹妹了……”


    林靜姝忙福身,“小女子惶恐。”


    趙琅似笑非笑地低望了陣,忽然抬肩撞了撞陸懸的肩膀,低聲笑道:“左右逢源,陸兄好福氣。我就不打攪了……”


    說著朝林靜姝一點頭,轉身瀟灑走開。


    陸懸看過去,見他是往女子們撲蝶玩樂的那塊去了,才轉過頭。


    林靜姝見趙琅一走,瞥了眼宋秀珠,想到母親交代的話,提了提氣,小聲道:“三公子,上迴在開寶寺實在抱歉,現下……現下我在攬月樓設了小宴,給您賠,賠禮……”


    陸懸身邊有親衛守著,周遭那些人離得並不近,應當聽不清的,但林靜姝仍覺得臉麵燒紅。


    母親說了,男人都喜歡溫言軟語。何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陸懸應當不會失禮拒絕。


    隻要他答應赴宴,她會同他曉之以情,告訴他自己願意接受這位宋姑娘。


    宋姑娘出身不高,無論如何也做不了陸家主母,她卻是可以的!


    等她嫁過去,她願意把宋姑娘接進府,納為良妾。


    反正……反正男子都會有三妻四妾,她……可以忍受的!


    陸懸淡目望著。


    可是哥哥見她了,所以要罰你!


    把你的名聲弄爛,讓林家二姑娘看到你就掉頭跑開,讓京都其他貴女再也不許肖想你。


    密道裏,薑梨的話在他腦海裏颶風一樣竄過。


    他手指蜷了下,懶得應付她,張口正要拒絕,卻聽宋秀珠快步走近,聲音嬌脆,“三公子,人家想去那邊看撲蝶,你陪我去好嗎?”


    宋秀珠不敢拉他臂膀,隻輕輕捏上對方袖擺。


    周圍有心看戲的人頓時眼睛亮了,雖然聽不清說什麽,但光眼前景象就夠他們浮想聯翩。左右假裝忙碌賞花,實則個個留著心神聽這邊的動靜。


    林靜姝眼眶睜得發疼,手裏捏的帕子絞作一團。


    她這是做什麽?明目張膽同她炫耀嗎?!


    陸懸毫無情緒地目光從袖擺逐漸移到宋秀珠麵上。


    盡管隔著帷帽,宋秀珠仍是駭得手抖,禁不住縮迴。


    她心裏難啊……


    薑姑娘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作戲,讓她擺出一副恃寵而驕的樣子,不許其他女子親近陸三公子,誰親近咬誰。


    可沒寵,她哪裏敢嬌……


    兩個女人屏息等著,周圍的人也在等著。


    忽然,陸懸扯唇輕嗤了聲,轉向宋秀珠,淡道:“不是要去看撲蝶,走吧。”


    說著轉身便走。


    宋秀珠急喘一口氣,忙快步跟上。


    林靜姝眼眶泛紅,要死死咬唇才能憋住洶湧的淚意。


    周遭人指指點點,任是誰都看出來,陸家三公子這是選擇那宋姓女子,棄林二姑娘於腦後。


    有相識的貴女走過來,晃了下林靜姝的眼。


    “傻了吧你,還惦記著?沒看人家理不都理你!還不走,不夠丟人現眼的!”徐嬌扯她手腕,拽著人躲開人群。


    樹蔭裏,齊王眯眼看過去,“你說,陸懸這是看不上林家,還是看不上我趙睿?”


    “不管是哪樣,怕就怕……閣老同他一個鼻孔出氣。”手下歎道。


    啪——


    有輕微的聲響自齊王背後傳來,他轉身長步而去。


    背後是斷成數截的桃枝,桃花碾成廢泥。


    撲蝶是花朝會女子們最喜歡的遊戲,倒不是想贏那些珠釵金環,試想百花綻放,花映芙蓉麵,袖帶飄飄,團扇輕舞,香喘細細……


    正是展示女子嫋嫋身段和輕盈身姿最好的方式,若是撞入某個俊秀才子的眼,成就一段佳緣未必不可能。


    走到撲蝶會近旁,陸懸的耐心已然告罄,不待同宋秀珠交待一聲,直接轉身往山腰攬月樓方向去。


    人多身雜,並不影響他腳步飛快。


    卻忽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來幾個小兒追跑著嬉鬧,其中一人被絆倒,手裏竹筒順勢拋了出去。


    陸懸飛快側身躲過,然而,那裏頭裝著的花蜜還是潑到他衣服下擺。


    眸色驟冷,他望向幾人。


    幾個小孩嚇得怔愣當場,眼睛睜得溜圓,一動也不敢動。


    “滾。”半晌,陸懸冷冷開口。


    幾人屁滾尿流,忙滾爬著跑開。


    “大人,要去馬車裏換件衣服嗎?”筆耕望著他們走遠,問道。


    為應對各種突如其來的場合或意外,陸懸的馬車裏通常被放置備用的衣衫。


    他垂目看著芽白衣擺上那一團絳紫色汙垢,雪上泥沼一般讓人惡心。


    沉吐一口氣,他望了眼攬月樓的方向,終是轉身往馬車方向去。


    不遠處,攬月樓第五層。


    薑梨掩上窗戶,轉身道:“這份禮,殿下還喜歡嗎?”


    趙琅望著少女皎若朝霞、灼若芙蕖的臉,不由輕笑,“薑姑娘好能耐。”


    真是想不到,陸懸這樣的人物竟當真甘願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配合她同林家鬧僵。


    “陸懸同林家能否結親尚且是其次,重要的是齊王殿下同陸閣老之間定然會生出嫌隙。”薑梨唇角輕輕勾著,伸手摸了摸花架上蘭花的葉子,“一旦這兩人之間有裂縫,於殿下而言,豈非大有裨益。”


    翠綠的葉,素白柔軟的手,入畫般美妙。


    趙琅垂睫,臉上笑意不減,“薑姑娘如此費心,我該如何答謝你?”


    “不必。”薑梨抬頭向他,搖頭軟聲道:“這是我送給殿下遲來的見麵禮。”


    “所謂同舟協力,並非阿梨說笑的。”


    趙琅下頜緩緩收緊,定定望著少女,良久,抬步走到她跟前,握住她捏著蘭花葉子的手,“那我便收下了,從今往後,你和我就是真正的盟友。”


    薑梨彎唇笑,點頭,“真正的盟友。”


    重新換了一身雅青的長衫,陸懸疾步跨上攬月樓的木階。


    寶樓精致無比,處處用料貴重,因著來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所以私密性也極好。


    每一層作用不同,每一層都有單獨的樓梯直達。


    而五樓是觀景最好的地方,也是雅間所在。


    陸懸推開門的時候,薑梨的手正搭在窗棱上,要開窗的架勢。


    “等急了吧?”掩上門,他快速走近,從後一把將人攬入懷裏。


    薑梨放下手,側頭仰望他,嗔怒道:“懸哥哥怎麽才來?阿梨都忍不住要開窗戶探看,看你是不是被哪個狐狸精勾了魂,走不動道了……”


    陸懸抿唇笑。


    心道這天底下哪裏的狐狸精能妖媚得過你,光哄著你都來不及。


    卻忽然,笑容一頓,黑眸驟縮,他緩緩挺直脊背。


    有花香。


    屋子裏有桃花的香氣,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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