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從祠堂迴來,一踏進三房院,便看到陸懸迎麵走過來。


    他推開旁邊小廝攙扶的手,拖著兩條僵成繩棍的腿下了石階。


    “哥,你有沒有對阿梨妹妹怎麽樣?”


    陸懸頓住腳步,側眸瞥他,“同你有什麽幹係?”


    “怎麽同我沒有幹係,她,她……反正就是和我有關!”陸硯了解自己兄長,知道對方是那種言出必行,且行的徹底的人。


    上迴他那麽威脅,眼下誰曉得他能做出什麽樣的事。


    陸懸眸中如盛冷月,須臾,嗤笑道:“她對你說過什麽?承諾過什麽?”


    陸硯心下一緊,隻覺得陸懸此刻的目光像一把待射的長弓,一旦他迴答的不如他的意,那支利箭就會射向自己,亦或是薑梨。


    “……她沒有對我說過什麽。”他這麽答,“是我自己,我不忍心看她受欺負!”


    “欺負?”陸懸唇角輕輕扯了下,“你覺得我會怎麽欺負她?”


    “天知道!”陸硯瞪眼,心道你自己心狠手辣自己不清楚嘛,我院裏的婢女們到現在還下落不明在,連娘都查不到她們的下落,誰曉得你做了什麽。


    陸懸眉峰微挑,笑了笑,方才的劍拔弩張仿佛錯覺一般,煙消雲散。


    陸硯皺眉看他,完全弄不清楚他哥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為哪般。


    心道心狠手辣的人果然連情緒都這麽的反複,令人費解。


    “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喚她阿梨妹妹,否則,我會如你願,好好欺負她一頓。”陸懸半邊唇角微扯,露出一抹略顯深意的笑,抬步向前。


    陸硯怔愣住,好一會兒,終於低聲叱罵:“瘋子!”


    筆耕跟在陸懸身後,忍不住抿唇暗吸一口氣。


    方才那些話是他家大人說得嗎?


    七公子聽不明白,他現在可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高嶺之花、山巔白雪一樣的大人,雖然有時候冷酷了些,可從來都是惜字如金的大人,竟然會對七公子那些話。


    這薑姑娘到底是對他家大人施了什麽蠱!


    月牙巷。


    日子慢悠悠地流淌著。


    年初二這日薑老夫人設了小宴,幾人會同陳安他們吃了一迴酒。


    初三這日,陸家五老爺不失薑梨所望,死了。


    薑家在京都沒有親人,也就談不上輪流挨家挨戶吃傳生酒。


    閑來無事,她便拉上鬆枝,在京都縱遊街市,聽吹拉彈唱、演繹平話,捶背采耳,好生玩了一通。


    這日迴到月牙巷,見巷子口有不少孩童同大人一起嬉鬧,每個人臉上都戴著麵具,或提戈執劍,或騎著竹馬鳩車,互相追逐,嬉戲玩耍,不由站著看了好一會兒。


    “……姑娘,您想玩兒嗎?奴婢給您買個麵具去。”鬆枝瞧薑梨眸中帶笑,神情卻恍然,曉得她是想起從前在建陽的日子。


    薑梨笑了笑,撇嘴,“小孩兒才玩這個。”


    從來您可不會管大人小孩,隻要好玩兒就行。鬆枝想這麽說,又咽迴去,隻道:“那奴婢陪您看一會兒,咱看著她們玩兒。”


    “不了,無趣得很。”薑梨小臉一揚,哼了哼,扭步繞過他們往家去。


    誰料,其中一個背對著她們的大人突然後退,恰好撞上薑梨。


    那人迅速迴頭扶住將要摔倒的薑梨,急道:“對不住,對不住,姑娘沒事吧?”


    “你怎麽搞得,也不看著點兒,都撞著我們姑娘了!”鬆枝顧不得撿掉在地上的帷帽,氣得伸手推人。


    薑梨拉住她,“沒事兒,沒摔著。”


    “姑娘,真對不住,我一時同他們玩得興起,沒留意身後……”那人道歉,透過攤戲臉譜能瞧出對方一雙眼緊張地顫動。


    “沒事兒,你們繼續。”薑梨笑了笑,彎身撿起地上的帷帽拍了拍,拉著鬆枝往巷子裏頭進。


    鬆枝一步三迴頭,還在衝那人瞪眼。


    “迴去。”薑梨扯她袖擺。


    那人站在巷子口,直到目送薑梨兩人推開門進去,才轉身離開。


    “還好沒摔著您,否則我定要同他好好說道說道。”鬆枝進了屋,邊放披風,一邊還在抱怨。


    薑梨沒理會,伸出手看向掌心,那裏有一張細小的紙箋,她打開,眸光頃刻變了變。


    “姑娘,怎麽了?”鬆枝從火爐上取過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放到薑梨麵前。


    薑梨把紙箋遞給她,遞到一半又頓住。


    鬆枝這丫頭當年跟在她後麵,沒學幾個大字就喊難,她身邊的幾個婢女,就她認得字最少。


    鬆枝看過去,“怎麽啦?”


    “表哥到京都了。”薑梨把紙箋隨手扔在桌子上。


    “啊?青州林家表公子?”鬆枝驚問。


    “不然呢?我還有哪個表哥?”


    鬆枝轉瞬仿佛會意到什麽,咧嘴伸手朝外一指,“不會是方才那位吧?”


    薑梨點頭。


    “那,那他做什麽要那樣裝扮,怎麽不直接上門?”鬆枝麵上露出喜色,又忍不住疑問。


    在這京都四處危險的地方,林家表哥的到來,對她來說無異於某種助力,她自然高興。


    薑梨朝書架那邊點了點下巴。


    鬆枝看過去,眼睛驚地睜圓,“……您是說因為陸三公子他的緣故。”


    薑梨點頭。


    “他幹什麽了?”鬆枝皺眉問。


    薑梨木著臉,有心無力地籲出一口氣。


    想她這麽聰明,最後怎麽就帶了這麽個小笨蛋出來。


    她房裏的柏枝、桃枝、梨枝,哪個不機靈,就這小笨蛋是個沒玲瓏心的,除了忠心沒啥優點。


    不過,忠心卻是萬金難買的。


    “陸懸應當是在京都附近埋了人,防備青州來人,表哥發現了,蒙混著躲開那群人進了京都。估計表哥也不清楚對方來路,還不敢露麵,怕給我招來危險。”薑梨纖長手指輕輕點弄桌麵。


    此前以為陸懸既然知道青州來人是假,應當不會再設埋伏,沒想到竟然還留著人。


    她嗤笑一聲。


    是以防萬一?怕林亦之當真不請自來, 她跟著對方走,一去不複返嗎?


    “那現在怎麽辦?咱們怎麽和表公子聯係?也不能光明正大吧?”鬆枝看向她家姑娘。


    “越是偷偷摸摸,越是引人注目,不如大大方方,把人擺在跟前。”薑梨手中動作一停,眼皮輕掀,笑道:“咱們那兩間鋪子過些日子,也該收拾收拾開張了,正好缺個賬房先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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