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眸光瞬變,眼睫垂得更低,“說得也是,能讓老太太高興,留著就留著了。”


    “輕了。”


    大夫人心驟緊,手下連忙用力。


    “覺得我說話惡毒?”老太太眼睛半抬。


    “不敢,兒媳不敢。”大夫人嚇得趕緊跪下。


    陸老太太輕哼一聲,“瞧你這點出息,掌家掌了這麽久,一點不見長進。”


    大夫人攥緊雙手,“婆母教訓的是。”


    好一會兒,陸老太太終於氣順了似的,“起來吧。”


    大夫人小心站起身,也不敢坐,隻垂首站著。


    “你也別怪我這麽說,想當年……”老太太坐起身,大夫人趕緊拉過旁邊的毯子蓋在她膝上。


    陸老太太閨名陳瑩,是江陵縣主薄的女兒。本來嘛,在小地方,哪怕是個衙役,那也是個人物,子女更是會被高看一等。


    隻可惜,縣令也有個女兒,同陳瑩一年生。


    主薄跟在縣令屁股後麵討生活,主薄的女兒也得陪著縣令的女兒玩耍取樂。


    地位不平等的人,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朋友。


    尤其是在年幼的陳瑩看來,縣令的女兒但凡有丁點兒損害,所有人都會怪到她身上,包括她的親生父母。


    “後來長大了,她竟然昏了頭,要死要活要嫁一個商人,那個商人看起來家境是不錯,可商人地位賤呐,她也肯。縣令大人不允,把她關在家裏,她求我,”


    老太太麵露譏誚,眼尾攏出幾道深深的溝壑,“姐妹一場,我自然要幫的。沒過多久,她便傳出懷了身孕,無媒苟合,嗬。”


    “縣令同她斷絕關係,她便成了徹頭徹尾的商人婦。”


    老太太籲出一口氣,眸露得意,“而我,千挑萬選選中你公爹,從此扶搖直上,成了高高在上的首輔夫人。”


    “昔日小姐求到我門下,我當然要請進來!不僅如此,我還要好吃好喝地招待著,讓她親眼看看現如今我過得如何,讓她看著我兒孫滿堂,富貴榮華享受不盡!”


    老太太臉上露出快意的笑,“而她,唯一的兒子、媳婦都死了,隻有一個柔柔弱弱,生著一張禍害臉的孫女,她們兩個人的命像螞蟻一樣都按在我手裏。”


    大夫人顫著手取過婢女手中的茶遞過去,“如此這般,婆母確實還算善待她們了。”


    出了東籬院,大夫人的後背濡濕一片。


    心道日後因這薑家祖孫,還不知要出多少事。


    想到今日堂上薑梨那粉妝玉琢的樣子,心裏不免一陣無力。


    她雖是大房大夫人,手握掌家之權,但實則不過是老太太的傀儡,否則單以大老爺常年不歸家這一條,陸家就能隨便找個理由休了她。


    她歎了口氣,各人各有各的命,這陸家的天終究不是她能左右的。


    *


    梅香院。


    薑梨輕手輕腳走進院子,正撞上婢女從正屋出來。


    “祖母迴來了?”


    婢女連忙點頭,“在裏頭了。”


    薑梨蹙眉,膩白的臉上顯出幾分難得的緊張。


    婢女雖在院裏伺候了快兩個月,這時候看薑梨,還是不免臉紅心跳。


    薑梨瞥到,勾唇笑,“小桃姐姐,我餓了,想吃櫻桃煎。”


    梅香院統共就六個人,除去薑梨和薑老夫人各自帶的奴婢,陸家的有兩個。


    其實一開始陸老太太是打算多派些過來,反正陸家家大勢大,一個院裏一二十個人伺候也算尋常。


    讓管事的領了許多進來,最後薑老夫人隻肯留下兩個。


    這兩個婢女薑老夫人也不大使喚,平日裏隻端端茶倒倒水,其餘的事都交給自己帶過來的奴婢做,膳食也是。


    眼下小桃哪裏能想到這個,暈乎著腦袋點頭,“好,好的,奴婢馬上去。”


    “我在這兒等姐姐。”薑梨笑容更盛。


    現在不是飯點,小廚房沒人用,櫻桃煎做法也簡單,用梅子水煮,去核搗碎,捏形灑白糖即可。


    不一會兒,小桃便端著托盤過來。


    “謝謝姐姐,姐姐真好,阿梨喜歡。”薑梨接過托盤,看了一眼,很滿意地點頭。


    小桃的臉更紅了。


    薑梨沒再管她,端著托盤拐過簷廊,走到正屋門口推開氈簾跨進去。


    “祖母,吃櫻桃煎,阿梨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正屋堂上,薑老夫人繡鞋麵的手沒停,也不理她。


    旁邊上了年紀的仆婦周媽媽忙衝她打眼色,讓她先避著,老夫人心情不好哩。


    薑梨會意,腳步一轉就要躲。


    “站住。”薑老夫人終於抬頭,斜眼看她,“去哪兒呢?現在才迴。”


    “給您做櫻桃煎去了,您看,可費功夫了。”薑梨走不掉,索性轉過身,快步走到薑老夫人跟前,將托盤放到矮桌上。


    “當祖母老糊塗了,連吃了幾十年的東西怎麽做的都忘了?”


    “……沒有。”薑梨撇嘴,“阿梨頭一迴做,手生嘛……”


    “手生,我看你的手熟得很。”薑老太太瞪她,“還不快把手伸出來。”


    “祖母,您的眼睛怎麽這麽尖。人家藏著了,您都能看見。”東籬堂上,薑梨一直拿袖擺蓋著在,沒想到祖母還是發現了。


    薑梨隻能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薑老太太一把捉過,仔細看過後,臉麵沉下來。


    “姑娘,不是老夫人眼尖,是她一顆心都在你身上,時時刻刻都留意著。”周媽媽往內屋走,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瓶傷藥。


    薑老太太還是沒說話。


    薑梨有些不安,笑道:“哎呀祖母,沒什麽大不了的,已經結痂,好大半了,一點兒都不疼。”


    “都劃破了怎麽不疼。”薑老太太終於開口,“你從小嬌生慣養,蚊子叮出個包都委屈的掉眼淚,一家子挨個兒哄才行。現在……”


    薑老太太頓住,吸了口氣才接著道:“現在不像家裏,在人家府上,祖母不在你身邊,就隻有一個小丫頭給你上藥……”


    說著聲音逐漸開始哽咽。


    “沒事,真沒事。您不提我都快忘了……”薑梨連忙蹲下輕哄。


    好一會兒,薑老太太終於止住,拿起薑媽媽手上的藥替她抹著,“姑娘家家的,手上留疤總是不好,你爹娘要是知道,該怪我這把老骨頭沒照顧好你。”


    “……不會。”薑梨偎進薑老太太懷裏,“祖母照顧得我很好,薑家沒了,可我現在還能吃好的穿好的,已經知足了。”


    “……終究不是自己家呀。”薑老太太一把攬住懷裏纖弱的身子。


    周媽媽看不下去,忍不住背過身抬袖子抹眼淚。


    正屋裏頭二主一仆就這麽默了好一陣。


    “對了祖母,鬆枝呢?”半晌,薑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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