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被林老夫人推得撞上台階的那一刻,崔澤算是徹底想通了。


    為何蘇靜妤要堅持要掀了林家的屋頂,替他拜訪左鄰右舍,將事做絕。


    崔澤抬眸望向老夫人和林君成。


    有些人,不死到臨頭,是絕不會悟的。


    但凡有一線生機。


    他們想的永遠是加倍反撲,再伺機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唯有將事做絕,才能真正從林家手中收迴宅子。


    被徹底收迴的宅子才算是換取光明鎧的籌碼。


    崔澤生疏地刹住輪椅的木輪。


    他重新坐穩後,聲音穿透風雪,迴蕩在整個林家前院中。


    “你們林家人現在不敢聽,當初怎麽敢做?”


    老夫人麵目猙獰,歇斯底裏地朝崔澤大喊:


    “不準說!”


    “給我閉嘴,閉嘴!”


    她歇斯底裏得實在太過,過得崔澤心中生出疑惑。


    直到蘇靜妤請禦林軍向一旁讓讓,讓出半扇門的通道。


    蘇靜妤的丫鬟帶著左鄰右舍的各家夫人魚貫而入。


    夫人們並排站到崔澤身後。


    崔澤才知道老夫人為何如此失態。


    原來是街坊鄰裏都來了,他將醜事揭開,斷送的是廣平侯府的麵子。


    斷送的更是林老夫人這個侯府老太君的優越尊嚴。


    崔澤當著諸位夫人的麵不徐不疾道:


    “林家做的喪天良的事雖多,說來卻不複雜。”


    “頭一件,廣平侯府搬到此處。”


    “是拜我妻弟,林家大少爺林君成所賜。”


    “他將原先偌大的廣平侯府連同廣平侯的爵位一起,通通在賭桌上輸出去。”


    “林家一窮二白。”


    “他們靠肅國公府可憐我,贈我這座宅子,才有地方落腳。”


    崔澤說罷,將落在他膝蓋上的房契向後交給了夫人堆。


    房契冊子一展開。


    蘇靜妤將宅子過戶時寫的更契書明明白白地展露在眾人眼前。


    夫人們被更契書震驚到,更被林老夫人的厚顏無恥震驚到。


    不知是哪位夫人先開的腔。


    “呀!林家老夫人原先不是這麽跟我們講的呀。”


    “她說的可是這座大宅子是她花嫁妝買的。”


    “還說她買的宅子,她家的爵位。”


    “林侯爺你這個外姓人光占便宜,一點不念她的好,從來不幫襯林家真正的主人。”


    “我們還替她鳴不平。”


    林老夫人每聽夫人堆裏傳出的一句話,臉就白一分。


    像是臉皮被人當眾扒了一層又一層。


    她硬抵賴道:“就算宅子的事,我說得含糊了些。”


    “他林澤占了我林家的爵位是實打實的!”


    “就憑這一點,他就算為我林家榨幹最後一點骨髓,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是應當的!”


    夫人們將房契冊子傳著還給了崔澤。


    八九位夫人用手掩住口鼻,竊竊地說起小話來。


    “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林侯爺靠入贅平白得了一個爵位。”


    “說的是呢,我夫君做了三年少監都沒有升上去,他娶了林家小姐就成了侯爺。”


    “白撿天大的便宜,是該為林家多做些事啊。”


    崔澤的左鄰右舍都是有官身的人。


    但他們也和宅子的原主人員外郎一樣,並不是多高的官。


    對這些夫人們來說,廣平侯之位,世代承襲,遠超一品。


    林澤繼承了爵位,實在是得了驚天的大便宜。


    崔澤接過房契冊子,耳邊的議論稀稀疏疏。


    入贅一事是他深入心底的刀疤。


    他一層層揭開他這道經年封鎖的傷痕。


    這一次,他不再羞於啟齒,更不會為林家掩飾分毫。


    “諸位以為我接手的是真正的廣平侯爵位嗎?”


    夫人堆裏的竊竊私語當即停止。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崔澤。


    老夫人慌亂地迴過身,朝林君成喊,也朝侯府的下人喊:


    “攔住他,快攔住他!”


    林君成也慌起來。


    不行,絕不能讓林澤說!


    林澤將事說穿,他廣平侯府嫡親少爺的名頭還有什麽價值?!


    林君成猛地上前,腦門上筋都暴出來。


    他伸手就要打崔澤的嘴。


    沒想到崔澤捉住他的手,將之擰到林君成背後。


    林君成被崔澤擰得整條胳膊都錯位,疼得他齜牙咧嘴。


    崔澤再不容情,直將林君成摁進地上的雪裏。


    他伴著林君成的慘叫,徐徐說道:


    “林君成將太祖賜給林家的爵位在賭桌上輸出去。”


    “不光陛下震怒,諸位皇親國戚也都震怒。”


    “陛下雖感念林君成父母為國鞠躬盡瘁,沒削了廣平侯的爵位。”


    “但削光了廣平侯一切侯爵待遇,年祿、朝服、寶冠,除了廣平侯玉印外,全收了迴去。”


    “我得的是一個侯爺虛名,付出的是我春闈的前途。”


    蘇靜妤輕歎一聲,替崔澤補充道:


    “林侯爺,原是青州秋闈第一。”


    “來京那年,本是來考春闈的。”


    夫人們個個都聽驚了。


    青州秋闈的第一名!


    再往上考,少不得是個進士啊!


    進士清貴,前途無限,日後官拜丞相也未必沒有可能。


    他就這樣斷送了自己進士的前途,去換了一個沒用的侯爺名頭?


    有夫人沒忍住,當場向崔澤發問:


    “林侯爺,你當初為什麽答應入贅?”


    “莫不是林家騙了你?”


    崔澤撒開林君成,將他一把推入厚雪中。


    他用左手包住自己被凍得冰涼的右手。


    可惜左手也是冰涼的,反而鬧得他兩隻手冷得覺察不出溫度。


    崔澤道:“我當時愛慕林家小姐至極。”


    “為心愛之人,再瘋也甘願。”


    夫人堆裏立刻響起連片的驚唿。


    倒不是她們羨慕。


    而是林念瑤這兩年越做越過,毫不掩飾。


    左鄰右舍已無人不知廣平侯夫人心中有一輪明月,住在興義街了。


    夫人們驚唿過後,又是慘慘地倒吸起涼氣。


    林家虧欠林侯爺到這個地步!!


    今日肅國公府世子妃去請她們。


    世子妃身邊的丫鬟一路來多少對她們說了些林家的事。


    大家都能猜到林家人過分,沒想到他們能這般沒下限地過分。


    “誒呀,喪天良啊!”


    “是他們林家占著人家的宅子,喝人家的血,反過頭來說人家不念他們的好。”


    “當真恐怖,跟這樣的不是人的做了七年的鄰居。”


    “我們做鄰居的算什麽,你看看人家林侯爺,被逼到什麽地步了?”


    夫人堆中,一個年紀大的夫人走下台階扶穩崔澤的輪椅背。


    “林侯爺,今日請我們來,總是需要我們做些什麽的吧?”


    “你隻管說,有我們在,絕不會放過他們林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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