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媼見她神色不對,本想攔住她,也不敢過分拗了她,隻得在後麵一直跟著。


    裴青臨城郊別院建的頗為隱秘,就是來過的人也很難找到,他當初殺楚淇就是在這兒,不過他倒是直接把地方告訴了沈語遲,隻是她心裏有陰影,一直沒來過此處。


    沈語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她慌忙跳下馬車,正要邁進別院裏,突然又停在了門前,麵色沉凝地在門口徘徊,神色錯雜至極。


    衛令恰在這時走過來,訝然道:「沈大姑娘怎麽來了?您不進去嗎?」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裴青臨正在桌上畫著圖紙,見到她來,略略抬眸:「你怎麽過來了?」他側身給她讓座:「手怎麽這麽涼?路上吹了不少冷風吧?」


    他身上最矛盾的一點,就是對她的溫柔耐心和對其他人的冷漠無情。沈語遲喉頭一哽,翻湧的心緒壓下,她抽迴手,沉聲問:「永寧出事了……是不是你幹的?」


    裴青臨對她的質問好像並不意外,他長睫動了動:「是。」


    沈語遲一句挨著一句,緊著追問,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你怎麽會知道此事?進而對永寧下手?」


    裴青臨瞧她一眼,神色從容依舊:「大娘子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沈語遲默了下,喃喃道:「我身邊果然有你的人,是周媼嗎?」


    裴青臨居然頷首:「她很是得用。」


    沈語遲盡管心裏有了準備,但聽他承認,還是倒吸了口氣,覺著唿吸都不暢了。


    她信任的人不忠於她,她仰慕的人戕害她最好的朋友,她簡直,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甚至產生一種深切的恐懼,不可置信地看著裴青臨。


    裴青臨看見她這般,心裏也軟了下,輕輕道:「這次的事兒是個意外,我當初選周媼去照料你,從未想過從你這裏探聽什麽,無非是為了讓你過的更周全舒坦些罷了。」


    她忍不住譏諷迴去:「這麽說,我還應該謝你了?」


    裴青臨歎了聲:「出這等事,並非我本意。」


    她深吸了口氣:「周媼的事兒先放在一邊,那永寧呢?我本來打算先安撫住永寧,然後再提醒你的,你非得對她下這般殺手才行嗎?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裴青臨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來沒想取她性命的,但衛令……」他停頓了片刻:「罷了,此事多說無益。我可以告訴你,若事情真的急迫到我要取她性命的地步,我必不會留情。」


    沈語遲唇瓣輕顫,止不住地道:「就因為你是前太子的緣故?為了你所謂的霸業,任何人的性命你都不放在眼裏?!」


    裴青臨這才露出訝然:「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垂眸想了想:「難怪你前些日子一直在研究隋帝史料,我身上的紋身你也見過,能知道我是誰倒也不以為怪了。」


    沈語遲怒聲道:「你不用管!還有……還有……你蟄伏在沈家近兩年究竟想做什麽?你也想像對待永寧一般,這麽對待我的家人嗎?」


    裴青臨喟歎一聲:「大娘子還是不要問了,答案你不會想聽到的。」他遲疑了下,伸手緩緩撫過她臉頰:「你是唯一的變數,我從未想過對你做什麽。」


    她終於把這些天的擔憂和恐懼說了出來,心裏卻沒有半分解脫之感。沈語遲推開他的手,麵色難掩憤然:「若不是我自己查出來,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到天荒地老?把我當傻子似的哄很好玩嗎?還有今日永寧之事,她本是好心提醒我,才遭了此無妄之災,若她真出了什麽事,我唯有以死謝罪了!你讓我怎麽信你?」


    裴青臨眼底慢慢浮現一道陰霾,他似譏似嘲地淡笑了聲:「大娘子果然天真極了。」


    他伸出手,不顧她的抗拒,慢慢梳理她鬢邊汗濕的碎發:「大娘子雖無父母疼愛,卻又長兄一直護在身邊,你有人護著,所以自有一份天真仁義,你知道我是怎麽長成的嗎?在我年少的時候,從未有過親近之人,甚至連生我養我的母親,都並不喜我。後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若別人不死,死的就是我,難道我要自己死了來成全別人?」他輕輕一嗤,似乎覺著這種說法很可笑。


    他細細楷去她額上的汗珠:「那些不如我的,便是死在我手上,也不足惜。我籌謀這麽多年,絕不能有失,為了成事,就算讓我殺了永寧,我也會去做,而她若是這麽死了,那也是她本事不濟,若誰有能耐殺了我,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並不會為自己辯駁什麽,我本就是這樣的人。」


    這世上,隻對你除外。


    他又笑了下:「從沒有人教過我什麽是仁義厚道,我也不曾體會過所謂朋友親人。你對永寧,對沈家的恩義我理解不了,但若是我現在道歉,能讓你心裏好受些,我可以道歉。」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稍大:「答應我,別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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