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又輪到了雷蒙特站崗。


    早上打著哈欠,心裏感歎,這作息顛倒的,真不是能舒坦幹的活。


    結果才把手放下來,又睜開眼睛,就看見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一名穿著格子宮廷服飾的男人在馬車停穩之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然後一路小跑過來,一直跑到雷蒙特身前。


    “您好,閣下,我奉宰相大人的命令向您的領主傳達國王陛下的旨意,這是手令與信件,請轉達給將軍閣下。在下公務纏身,還有事辦,就不進去了。”


    還沒等雷蒙特的迴話,對方自作主張的眼看了一下雷蒙特身上的信物和家族文章,把信往他手裏一塞就隨即小跑,一溜煙溜上馬車離開了。


    雷蒙特也沒有什麽反感,隻是發了發牢騷。


    “唉,還是一如既往的這種態度,話說這傳信的是不是又換人了?”


    隨即就對兩邊兒跟自己一起站崗的同僚說話。


    “你們都聽見了,你們先自己看著,我進去轉交一下就出來。”


    隨即就將自己手中的信件轉遞給了自己主君的侍書。


    看來很快將軍閣下就會登上宮殿,先拜見宰相和書從主管,隨後和宰相一起覲見國王了。


    不過這一次雷蒙特倒也樂得清閑,按照分工和儀仗,自己這一波晚上守夜的人,就不用跟著領主一同前去覲見了。


    直接押送著領主的私人物品到王都的皇室倉儲,和那裏的主管交個班。


    記錄一下,然後就可以迴自己的私人住處或者旅店了。


    了結完了這邊的事兒。


    雷蒙特吹著口哨就返迴了酒館。


    走到門前整了整儀容,然後才推開了門。


    推開門來,聞到鼻子裏的是酒香和飯香。


    即使王國的經濟是每況愈下的,至少在王都的消費場所還沒有受到特別明顯的影響。


    迎麵而來的自然是酒館大姐姐殷切的目光。


    四目相對,過了一個眼神,兩人也沒說什麽,隻是默契的坐下。


    雷蒙特低頭一看,自己長留的座位上竟然早就已經擺上了一份魚,還是這個月流入河灣的頂級食材刺尾魚。


    刺尾魚這種物種, 遊在大海,生在河灣,當他們還是幼年的時候,進入大海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撈的小魚苗,而大海洶湧澎湃,就算這些魚在海裏長大了,也鮮有漁民敢去打撈。


    而隻有當它們到了繁殖的季節,從海中遊迴淡水的時候,才正是漁民豐收的時刻。


    而且打撈要趁早,在初期流入河灣的刺尾魚是可以切片做生魚片或者是下鍋煮碎成魚湯吃的。


    一旦讓他們遊過了最初的幾個河灣,徹底脫離了鹽水的環境,他們機體就會開始硬化,並且做好了反應的準備,主打的就是一個讓路上的天敵吃他們也要塞點牙縫。


    而且還經常在這個過程中,刺尾會開始增生,內裏的魚刺骨骼也會開始增多,把肉割成一條一條的,到了這個時候,你再去打撈,撈上來的魚做成之後甚至能給你做成木魚花,而且還是屬於那種開個刃就能當刀子殺人的類型。


    雷蒙特聽說過有個漁夫真的就是因為讓妻子懷疑他藏了一些財產,準備拋棄她,就真的拿刺尾魚磨成的刀刃割開了她丈夫的喉嚨。


    而盤子裏另一側還放了一小碟由普羅斯半島出口過來的香果做成的鹹香蘸醬,價值不菲,這種香料,在距離普羅斯半島南端越遠的地方,價格就越是昂貴,據說如果賣到了中央大陸北部甚至能夠堪比黃金。。


    在這裏肯定沒有那麽離譜,但怎麽說也得是按銀來算的。


    刺尾魚如果不斷的遊遊遊,一直遊到王都這邊的話,那就老了,雖然還不至於說能夠做成刀子殺人,但是你也隻能烤著吃,吃它那筋道的肉了。


    由於這種做法會把肉質裏一些東西給烤出來,在外層形成一層白霜類的硬質物東西,鄉下人把這種吃法也叫做“霜魚房子”,意為魚就像一棟房子一樣,外層被塗上了堅硬的白色外殼。


    所以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人在上上個河灣把魚撈出來,放入海水櫃中,然後馬不停蹄的運給過來,同樣還要再支付一筆運費。


    而說起來,就像雷蒙特前世是在天朝,有人關於粽子到底是應該是甜黨還是鹹黨一樣有爭論。


    在這裏,刺尾魚的生魚片蘸醬也有香黨和辣黨之分。


    香黨就是雷蒙特麵前的這一盤的搭配,聽說在普羅斯半島那邊也很受歡迎。


    而辣黨就是蘸著一種科斯塔王國本土出產的辣醬,又香又辣又油大,也有不少擁護者。


    雷蒙特吃不來辣的,他還是更喜歡香的。


    你不想蘸醬也可以,這個時候的魚肉做成三分熟,也是相當鮮美的,屬於原味吃法,老餮的小眾喜好。


    雷蒙特折指頭掐著算了一下,現在已經過了最火熱的那個季節了。


    如果是在十二天前的旺季,光是這條魚差不多就相當於自己前世的一萬六千塊爺爺幣,高一點的話,說不定能到兩萬,而且還是那種非豪商與顯貴根本碰不到,有價無市的情況。


    現在這種末季,價格已經差不多打下來了,但是一條也要六七千吧。


    還是起一個大早,需要搶的那種。


    大姐姐為了給你接風洗塵,用上了這麽名貴的食材,心意實在是太明顯了。


    雷蒙特感動之餘,也是迫不及待開始大快朵頤了。


    這種規格的餐食,他也是不常吃到的,領主舉辦宴會時宜,這種規格的食材也很難在餐桌上搶到,更何況還要注重禮節。


    聽說這種魚有一種綽號,叫“賣妻魚”,意思是對於中層下層農民而言,隻有把老婆賣了才吃得起,不然光靠他們那被收了狠稅之後留下了一點可憐巴巴的餘財根本吃不起,不過就算這樣也值得一吃。


    科莉薇站在櫃台前,忙著自己的事,時不時轉變眼神,往雷蒙特的方向看兩眼。


    在眾人吆五喝六的招唿聲中,還抽出一些時間給雷蒙特添上一兩杯薄酒。


    一眾食客看著這副情形,有很多人都是店裏的老人了,還有不少顧客一開始就是被老板娘的姿色給吸引過來的,見這副情況又開始起哄。


    有的喊不公平的,有的感慨自己心裏的花兒被人給摘了的,還有人喝上頭了,挑著劍過來就跟雷蒙特要決鬥的。


    然後雷蒙特放下餐具,隨手一巴掌把他給唿到地上,酒館裏頓時充滿歡快的氣氛。


    然後走出幾個起哄的,合力把這個倒黴蛋給抬出去,一二三,扔進了隔壁的豬圈裏。


    有點小插曲,不過酒過三巡,雷蒙特帶著一點極為輕微的醉意,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計劃與目的。


    嘴中哼著微微動聽的小曲兒,具體是什麽你已經不記得了,時間有點久,好像是你前世看過什麽劇目的裏播放的愛情曲吧。


    在自己給自己伴奏的節奏中,雷蒙特緩緩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


    裏麵赫然鋪平在最上方的,是一匹阿卡丹同盟出產的白底金絲的西林錦。


    西林錦,南大陸最高規格的特產,沒有一個女人不為之動心。


    這種布料據說是阿卡丹聯盟通過魔獸織出來的絲,不僅質地極富有韌性,能夠防穿刺,還能夠防水火。


    如果你能找來足夠精細且手藝高超的煉金術士和符文印刻師的話,你甚至能夠在上麵附上一些你想要的符文,這也因此使其成為了巴沙爾特帝國皇室和各國貴族出席宮廷時穿戴常用的名貴布料。


    這一匹錦繡,上麵的金絲不僅僅是裝飾,也代表已經做過了預處理,隨時都可以拿來用。


    雷蒙特自己都感覺自己是真舍得,但眼看著某個靠跪舔上位的禦用商人就要正式拿到許可了,再不趕緊下手的話,以後就沒有優惠價了。


    不貴,存貨沒法印刻符文,價格會低,加上優惠價格和雷蒙特死命的殺價,外帶抹了個零頭,十八枚帝國金圓或者等值貨幣。


    自己繼承的遺產和存款的大約三分之一,絕對是下血本了。


    即使不按帝國金圓本身的幣值來算,按照金價來算的話,就算按偏低的那種金價,這能夠做件上身衣袍的西林錦,一百四十七萬爺爺幣就這麽撒出去了。


    就這也已經算是便宜到了極點,能把對麵殺的肉疼的那種,殺價每一刀殺的都是大金幣啊,對商人來說,這可比殺肉還疼的。


    而這個價格自然也有它的華貴。


    穿在身上簡直不是在穿布,而是在穿黃金。


    即使是不再做過多的處理,付出更多昂貴的開銷,光是直接打成上身衣袍,把這一身穿在身上的女人,也絕對會成為她所在那一條街最為美麗的風景。


    不僅是樣式華美精致,同樣也是因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富貴的氣息。


    雷蒙特觀察著科麗特的表情,欣喜,驚訝,高興,似乎還有一絲憂傷?


    而周圍一些食客卻是已經歡唿出來了。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啊,不。老爺們真是不做人呐,連大眾情人~平民之花都跟我們搶。”(小聲)


    “有錢,比不上,吃飯,喝酒。”


    有感歎的,也有不要命的。


    “老...老公,你看,我記得咱們上一次去高檔衣店,裏麵最貴的一套好像......”


    “別想了,黃臉婆,就算是穿上了,你那張臉也拉低了衣服的格調。”


    然後因為他太過大膽的言論而挨打。


    明明是給自己老婆慶祝生日,還這麽嬉皮笑臉的說話,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別的都不說了,都在酒裏了。”


    這裏麵甚至還有直接祝酒的。


    在一些傳統保守的人眼中,送這種能夠直接製作婚服的禮物幾乎等於求婚。


    而老板娘卻是沒有什麽明確的表示,一句話不說,還咬著嘴唇,在不少人豔羨的目光中走到了樓上。


    雷蒙特一直注視著她的舉動。


    等到科莉薇下樓的時候,雷蒙特能夠從她的眼角看出一絲紅腫。


    她哭了。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故事了呀!自己必須出重拳...啊,不是出重情!


    雷蒙特心裏想的很清楚,自己下了這麽大的血本就是奔著一波流來的,如果兩個人打算維持一段長久的關係,不說是相伴一生,最起碼也是十來年,大家能夠有始有終的話。


    那你最起碼也得走入對方的內心呐。


    想要直麵對方心中的秘密正是這種體現。


    果酒是甘甜的,魚肉是鮮美的,湯是爽口的。


    老板娘依舊在前前後後,忙裏忙外。


    食客們依然在插科打諢,一切似乎絲毫沒有因為二十年前國家戰爭失利而受到影響,即使大家心裏都知道,這僅僅隻是表象。


    新王繼位已經十年,怎麽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整個國家越來越尚武,商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但至少在此刻,酒館裏的氣氛依然歡快。


    人再忙也終究有忙的盡頭,再好的宴席也會散。


    吃過喝過瀟灑過插科打諢過之後,這些有錢有閑的人逐漸離去,酒館又再一次冷落下來。


    門外也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小雨,似乎沒有逐漸轉大的趨勢。


    而黑月也已經出現了在了天邊一角。


    對不少人來說,忙碌而辛勞的一天又要結束了。


    而對於一些沒有宵禁的街道來說,夜晚才是夜生活的開始,但肯定不是在這條街上。


    人終於都走了,雷蒙特和科莉薇兩人相當默契地收拾著酒館上下的餐具和營業留下來的痕跡。


    關上了大門,掛起了停業的牌子。


    雷蒙特看著科莉薇上樓的樣子,背影相當的迷人。


    這背就算是放在前世都不好找。


    不禁讓他想起了幾年前,自己衝出去英雄救美時的情形。


    把堵在小巷子裏的流氓無賴們一頓暴打。


    原本隻是正義感上來了,想伸張一下正義,滿足一下自己,追求真善美的心理需求。


    結果誰能想到就有了這麽一段緣分呢?


    雷蒙特也上樓了。


    他知道,科莉薇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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