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射舞時,勝負已分高下已定。


    但當眾人移步殿外驗靶,方知這高有多高,下又有多下。


    黃色箭尾箭,箭箭十環。


    將靶子排開,箭矢高低一致,且每個箭頭入靶三分,不多不少,炫技一樣的美感,令人身心舒暢。


    再看狼厲王子選的白色箭,上靶五支,十環有三,另外兩支皆是八環。


    根據箭頭入靶分寸可見力度不均,有的淺淺紮在靶上有的力透箭靶。


    本來眾人隻關注中沒中靶中了幾環,不會注意到力氣。


    但小太子仿若炫技的精準和把控力在前,狼厲的成績就有些不夠看了。


    那邊小太子慢條斯理的將純金打造的護腕扣迴小臂,用白色絹布纏繞藏起來。


    然後兩手一揣,鬆弛的站迴齊帝身邊。


    齊帝稀罕的捏了捏小太子的臉,幫兒子捋捋頭發,正正赤金色小袍子,一番動作無不顯出父子親昵。


    最後仍嫌不夠,齊帝胳膊一攬抱起兒子,揚聲問


    “休屠,吾兒似我否?”


    休屠單於哈哈一笑,大膽揚言:“陛下恐不如懷中儲君!”


    齊帝亦笑:“朕之幸,後繼有人矣!”


    群臣拜唱:“陛下威儀如天,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帝用世人皆知的偏愛,向眾人證明,身上的龍袍不能成為親情的枷鎖。


    此時此刻,在這對父子麵前,萬物失色。


    死了又活,旁觀齊帝對太子的偏袒,幾位皇子的心情難以言喻。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別嗎?


    他們兄弟單拎出來哪個不是人中龍鳳興家之才?他們本也可以成為世人追捧的對象,人群中的獨秀,偏偏紮堆生在了皇家,若明月燦爛,誰還有功夫欣賞星星?


    三皇子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也已經歇了爭寵的心思,可還是抑不住的難受。


    既生我,何生祁元祚?


    狼厲仰頭看了會兒,失神一瞬,複像吃了敗仗的土狼,低下頭一動不動的由太醫為他處理胳膊上的傷口。


    大父很少抱他,即便抱也是私下裏抱一抱,偶爾帶匈奴各部的小頭領看他騎馬練箭誇上兩句,他就滿心滿足。


    這是別的弟弟妹妹不曾有的殊榮,是大父對他的寵愛。


    如今他發現自以為的父愛在當下有多拿不出手。


    狼厲心中又沉又悶,像壓了塊鈍鈍的石頭。


    哪哪都不舒服,又說不出具體。


    如果幾位皇子知道會很樂意為他解惑。


    那是蚍蜉撼樹的絕望和對旁人幸福的嫉妒啊少年。


    前者是對自己能力的自卑。


    後者是對別人所擁有的嫉妒。


    大齊的幾位皇子在上述兩點走了一輩子,心性已經修煉為臻化境。


    狼厲這才窺見一角就受不幹了,垃圾。


    一隻大手摸了摸狼厲的頭,狼厲迴神。


    “大父。”


    休屠單於:“草原的勇士從不會因為一時的失敗怯步不前。”


    狼厲眼睛一點點亮起,重拾野心與信心


    “我會的。”


    草原的兒女從不畏懼失敗!是他中了齊太子的激將法,魔怔了,才讓齊太子有機可乘!


    如果他一開始不想著為難齊太子,而是專心比試,以他四鬥弓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狼厲在齊帝抱著太子接受群臣朝拜時站出來,大聲道:


    “此次燕射是小王輸給了太子殿下,但是這並不代表小王的射術不如太子殿下!”


    “是小王中了太子的激將法,又與大皇子纏鬥擾了心性!”


    “若真刀真槍騎馬射箭,太子殿下不一定射的過小王!”


    這囂張的話語,令齊帝惱火至極,但凡是個成年的匈奴人這樣叭叭,齊帝立刻讓他知道什麽叫做君恩如雷霆。


    可是狼厲王子今年八歲,與黃口小兒計較,失了帝王風範。


    有時候年齡就是最大的倚仗,就像剛才,齊太子給了狼厲三個巴掌,匈奴覺得屈辱也不能說什麽。


    因為齊太子才七歲。


    有些話隻能小孩說,有些事隻能小孩辦,有些架隻能小孩打。


    因為孩子間的勝負永遠是小打小鬧。


    祁元祚坐在齊帝臂彎裏,高高的俯視著他


    “所以你要如何?”


    狼厲:“再比一次!”


    祁元祚:“你胳膊受傷了,孤贏了是勝之不武。”


    狼厲滿不在乎:“都是皮肉傷。”


    射舞不是殺人,所用弓箭箭頭是鈍的祁元祚射狼厲時把握了分寸,這一箭紮進了他肥厚的三角肌,根本沒傷到筋骨。


    祁元祚搖搖頭:“孤不愛與人比試,比再多次也沒意義。”


    狼厲眼眸一閃:“那你要怎麽才肯比?”


    祁元祚踢了兩下腿,齊帝順勢將他放下。


    齊太子將手揣迴袖子,笑的與在城門迎接他時一樣虛偽。


    “彩頭,若狼厲王子能拿出令孤感興趣的彩頭,孤可以考慮一下。”


    兩國君臣隻以為是小孩之間的彩頭,唯有宴桌上的幾個皇子身體齊齊一抖。


    他們若是狼厲,現在、立刻、馬上,扭頭就跑。


    三瓜兩棗根本入不得太子的眼,能被太子放在眼裏的彩頭,根本不是現在的狼厲王子能給的起的!


    太子的意圖是拉休屠這個主事人下水!


    太子當真不願意與狼厲王子比試嗎?


    答案是否定的。


    在匈奴到來前夕,太子拉著他們卷生卷死,自己更是每日上跑馬場練武,這麽辛苦準備,說太子隻是心血來潮鬼都不信!


    很多人被休屠單於帶著兒女來齊這點吸引了注意力,滿心放在兩國儲君的較勁兒上,卻忘了匈奴主要目的是什麽。


    他們的主要目的是來大齊貿易,交換物資的啊!


    儲君之間的較勁兒才是順帶的!


    祁元祚與狼厲的勝負隻是調劑品,與兩國之間的貿易沒有一點關係,但是太子他樂意嗎?


    祁元祚是誰?


    不肯吃一點虧的詭狐狸!


    讓他辛辛苦苦演一場戲給別人看,自己半個子兒撈不著,他肯幹嗎?


    老五老六齊齊打了個寒顫,就連他們也是在太子說出‘彩頭’時才從迷局中醒悟,仗著上輩子的經驗看破太子的目的。


    放眼觀察周圍,也隻有一兩個官場老臣、重臣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更多的大臣還認為這是兩個小孩兒的較勁兒呢。


    太子的可怕就在於潛移默化,他總能抓住最好的時機設下陷阱,等著獵物無知無覺的踩上去。


    太子曰:賭桌一坐,要麽盆滿缽滿,要麽輸掉褲衩子。


    三皇子加入五皇子六皇子的鵪鶉大軍,乖乖縮著等太子讓別人掉褲衩子。


    大皇子聽到彩頭兩字,眸中尷尬一閃而逝。


    四皇子突如其來一句:“祁承友的底褲是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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