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布置簡樸。


    眾人入內,已是頗擠,而更裏邊則隔著一道簾子。


    藥味從內中傳出,眾人隻覺苦澀之餘,又帶清香之味,立時精神一震。


    “這是什麽藥?”


    “隻是一嗅,就即精神十足。”


    一群老醫師,隻才入內,嗅得一縷藥香,紛紛評論。


    相府裏的少爺小姐,大都不悅,紛紛皺眉,但礙於規矩,更因為長輩在此,都極為收斂,並未顯露平日裏的驕縱之氣。


    秦先羽微微閉眼,暗自道:“有提神醒腦之效。”


    而在這時,幾位老醫師又低聲議論。


    “按老夫看來,相爺乃是傷了神。”一個老者說道:“就像是常人勞作,數日不眠不休一樣,精神萎靡,疲憊不堪。但相爺的情況,怕要嚴重百倍,好在之前曾有藥物吊著,得以續命。”


    “我看也是如此。”另外一個則道:“相爺身體並無大礙,隻是精神萎靡,昏迷不醒,導致血氣不暢,漸漸鬱結,但這都還不嚴重。真正的病因,還是精神難振,神智不醒,若是得以醒來,加以調養便可¥〖,。”


    “你這是廢話,若能醒來,還會有這般驚險境地?”


    “我曾開出一帖養神的藥方,給相爺服下後,卻是杯水車薪,看不出好轉。但老夫相信,必然是有用處的,隻是見效甚微。”


    但凡癡迷之人,總會神神叨叨。


    這幾個老醫師,醉心醫學多年,如此失態倒也屬常理。


    秦先羽暗自道:“慶元府的這幾個名醫,比之於豐行府的幾個,看來心性倒要更好一些。不過豐行府也有幾位是較為不錯的,比如嚴大夫為人便是不錯,聲望也好,像那個姓李的大夫,終究還是少數。”


    “吵什麽吵?”


    內中出來一人,麵有不悅。


    這人五十來歲,顎下一縷黑須,麵色有些難看。


    眾人看他麵色,心中俱是一跳。


    “陶禦醫,你這藥苦味之餘,還有清香,聞了就是精神大振,不知是什麽藥方?內中有幾位藥材?”


    那頭發花白的老者卻是不覺,他醉心醫學,凡事隻從藥理病症上來看,哪裏會注意什麽臉色,隻是自顧自說道:“這一帖藥簡直非凡,再是精神萎靡,隻怕也藥到病除。我想相爺此時該是醒來了罷?”


    陶禦醫臉色愈發難看,片刻後,終有緩和,也許是看出這老者並非存心挖苦,而是從道理上推測而已。他歎道:“我本也以為這一帖藥下去,當是藥到病除,可惜……”


    “什麽?難道沒能治好?”


    那老者麵露愕然。


    秦先羽心道:“隻看這位陶禦醫麵色不好,就能察覺,恐怕在場就您老人家看不出來了。不過也怪,憑借這藥味來看,這帖藥確實不凡,應當能夠使人精神大振才是,怎麽還未見效?不過,畢竟沒有見到藥方,也沒有見到藥材,光憑藥味,難以猜測出什麽來。”


    “老夫白堯行醫數十年,未曾見過這種疾病,也未曾見過這等好藥。”那頭發花白的老者歎道:“本以為這一帖藥下去,應當痊愈,不想又是判斷出錯,臨到老來,真是老眼昏花。陶禦醫,你那藥渣能否讓我等過目?”


    陶禦醫治病未愈,心中挫敗,隻揮了揮手,說道:“隨你們。”


    而此時,相府內的少爺,小姐,以及葉青之類的心腹,大都進了內房。


    外麵除了陶禦醫和這幾個老名醫,就剩秦先羽一人了。


    那幾個名醫圍著藥渣,不斷討論,撥開殘渣,細看內中藥材,時而還有人點了點殘留的藥汁,稍作嚐試。


    時而有人看向陶禦醫,眼中有詢問之意。


    “先前,我曾給相爺熬製一帖藥,略有成效,讓相爺病情得以延緩。”陶禦醫見他們都朝他看來,似要請教,也不藏私,“後來我仔細查看,發覺其中一味藥材,對於相爺的病症,大有延緩之效。而這一味藥材,本也是提神之物。”


    “是哪一味藥材?”


    “寒年草葉。”


    聽到這個,秦先羽也不禁一怔。


    又聽陶禦醫低聲歎道:“寒年草有七枝,每一分枝能得兩葉,摘下之後,過得七天就能生長,有提神之效。而我這藥方裏,先是用寒年草葉作為枯草,燒出火焰,用來熬藥。煙氣入藥,就有藥效。”


    “而除了燃燒之外,內中也添了寒年草葉,又有六味提神的藥物。另外還加三種,以作中和,避免藥性相衝。”


    他徐徐說來,把那幾種藥物名稱一一細說。


    眾位醫師聽得讚歎。


    秦先羽亦是佩服,心道:“不愧是宮中禦醫,竟然能把藥物如此配合?”


    陶禦醫聽得幾聲稱讚,卻無多少喜色,臉色依舊平淡,說道:“一株寒年草,也就隻能活過八九年,少有過十年的植株。但也有例外,傳聞寒年草葉,若是經過十年不摘,能夠積累藥效,從而產生變化,在一夜之間,藥效十倍百倍地增長。”


    “宮中就有這麽幾片十歲寒年草,我修書一封,請來了這些十歲寒年草,入藥之後,總算得以抑製,讓相爺病情不再惡化,而是保持了近半月。”


    陶禦醫抬頭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前些日子,聽聞豐行府出了一片百歲寒年草。”


    “什麽?”白堯跳了起來,七八十歲的老人家激動得無以複加。


    “一株寒年草,多是八九年之壽,極少能過十年,怎麽可能活過百年?就算能夠有一株活過百年的寒年草,但是那寒年草葉,怎麽可能保存百年而不摘取,也不脫落?”


    “這乃是舉世罕見的藥材啊。”


    “隻在傳說之中。”


    眾人都驚愕難明。


    隻有秦先羽麵色古怪,出自於豐行府?


    白堯揪著胡須道:“百歲寒年草,那是傳說中的藥材,難道也沒能治好相爺的病症?”


    陶禦醫搖了搖頭,說道:“若是百歲寒年草,自然藥到病除。可惜,此行護送百歲寒年草之時,遭人伏擊,紫檀木盒被火焰所燒,雖然沒有燒了百歲寒年草,但火焰熱氣滲入其中。這百歲寒年草到我手裏時,已是幹燥,沒了活性,入藥之後,藥效怕不足三成。”


    白老頭垂足頓胸,怒道:“暴殄天物!居然用火焰燒了這樣一種藥材!”


    陶禦醫收攏藥箱,低沉道:“這一帖藥雖然沒能讓相爺蘇醒過來,但已經有了好轉,三月內,病情不會惡化。隻是我才疏學淺,已經無能為力,隻能迴返京城,請宮中其他禦醫前來。諸位若有方法,不妨互相探討,若是可行,便加以施救。”


    一個中年模樣的醫師看著他,問道:“陶禦醫奉命前來,如今無法治愈,此次迴京,隻怕難逃罪責。”


    陶禦醫苦笑道:“死罪應當可免,但活罪難逃,至少也把當前職位降下兩級。”


    他收好了藥箱,朝著內裏看去,歎道:“我區區一個醫者,才疏學淺,治不好病症,理應受罰。但相爺為國為民,數十年來奔波勞碌,好不容易成為當朝文相,為蒼生謀福祉,卻又遭了這麽一場病,真是……唉……”


    長歎一聲,陶禦醫收了藥箱,向眾人拱手告辭。


    白老頭煞是苦惱,撓著頭說道:“既然能有一片百歲寒年草,怎麽不問來曆?若問出來曆,興許能有另外一片,到時就能治好相爺病症!而且,寒年草每七天結出十四片,而十歲寒年草聽說有七片,那百歲寒年草少說也有兩三片,若有多,大家也好仔細探究探究。”


    “哪有多?”陶禦醫搖頭道:“聽說拿出百歲寒年草的是個少年,那少年自從獻禮之後,不久便失了蹤跡,多半是有人覬覦百歲寒年草,把他擄走了。”


    “這種奇藥,可遇不可求。”


    “能得一片百歲寒年草,已是大幸,哪能貪多?”


    幾位醫師心中也是歎了聲。


    正在這時,蘇文秀從內中走了出來,看了眾人一眼,低聲說道:“正如諸位所說,百歲寒年草可遇不可求,能得一片已是大幸,但這一片寒年草還無法治好爺爺,隻能說是天意。”


    “盡管如此,但相府不會放棄。”


    蘇文秀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仍是堅定,說道:“我已派人前往豐行府,仔細查探那少年的行蹤,並請州府柳珺柳大人相助。至於這裏,就請諸位盡力,諸位都是名醫,集思廣益,或能想出好的方法。”


    蘇文秀說罷,看了看一旁的少年道士。


    隻見那道裝打扮的少年,正在旁聽著,默默不語,他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麽。


    蘇文秀收迴目光,落在陶禦醫身上,說道:“陶禦醫已是盡力,這些日子以來寢食不安,日夜思索治病良方,相府上下都已知曉。我會代爺爺修書一封,呈與聖上,讓陶禦醫免於罪責。”


    陶禦醫忙躬身答謝。


    蘇文秀臉上少見血色,似乎有些虛弱,她輕悠悠歎息一聲,心中苦澀:“哪裏去尋另一片寒年草啊?”


    “聽了這許久,小道總算聽明了其中曲折。”秦先羽微微拱手,朝著陶禦醫及白堯等幾位名醫說道:“相爺異病纏身,隻須得一片百歲寒年草,就可治愈?”


    “什麽叫隻須得一片百歲寒年草就可治愈?聽你說來,好像百歲寒年草跟滿大街都能撿到似的?”白老頭怒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麽?”


    陶禦醫則是麵容一正,說道:“若有一葉未損的百歲寒年草,必然能夠治愈。”


    秦先羽點了點頭,最後看向蘇文秀,隻說道:“百歲寒年草,小道身上就有。”


    他攤出手來,掌心靜靜躺著一片金葉。


    色澤閃爍,好似黃金打造。


    場中寂靜。


    那一片金葉,非是黃金打造,但卻要比黃金更為珍貴。


    似金非金重於金!


    百歲寒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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