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病突發的消息傳來,容辭在收拾東西時,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臉色一片慘白。


    她心頭突然湧起一陣悔意,這段日子她一門心思撲在電影拍攝上,雖說偶爾會迴柳家陪伴爺爺,可去妙音那兒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周叔叔對她,雖說比不上親生父親那般親昵,卻也比尋常的叔叔要親近許多。


    單雪贇瞧見容辭神色異常,關切地詢問:“柳導,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容辭的動作瞬間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叔叔心髒病發作,我得馬上趕去醫院。”


    單雪贇猶豫著說:“那咱們這電影拍攝可怎麽辦呢?”


    畢竟她要是離開,整個劇組都得暫停拍攝。


    此刻他們正在室內拍攝,可容辭卻感覺一股寒意襲來。


    不過很快,她便冷靜了下來,說道:“這場戲還剩下幾個鏡頭,難度不算大,你等會兒幫我拍完。要是效果不理想,就重新拍,拍完後讓大家都休息。”


    單雪贇點了點頭,提醒道:“柳導,可這麽做可能會招來更多的非議。”


    暫停劇組拍攝進度,雖說情有可原,但總歸會有人心生不滿。


    “我明白,你按我說的做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


    “好的,柳導。”


    容辭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後便立刻給妙音打電話,然而接連撥打兩次,都無人接聽。


    她咬了咬嘴唇,無奈之下,隻好撥通了張文遠的電話。


    “張……張少。”


    “什麽事?”


    “我現在有急事必須得離開,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拍今天的戲份?”


    對方冷笑一聲:“有急事?”


    “是的。”


    “那你走吧,反正你耽誤多久,也沒人能把你怎麽樣。”


    容辭明白他話裏的深意,低聲說道:“張少,就今天這一天,我明天肯定迴來,麻煩您了。”


    她心裏清楚張文遠是有時間的,他不拍戲的時候,要麽獨自去旅行,要麽就宅在家裏。


    容辭接著說道:“我知道張少現在不需要任何人幫忙,或許以後也用不著,但世事難料,說不定將來您也會有需要別人的時候。”


    張文遠沉默了片刻,冷淡地說:“下不為例。”


    容辭頓時鬆了口氣:“謝謝。”張文遠答應幫忙,讓她心裏踏實了不少。


    出租車很快就抵達了醫院,容辭打不通妙音的電話,隻能去詢問前台。


    等了三分鍾後,得知叔叔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容辭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在乘坐電梯上樓時,不禁心想,這一年來她進醫院的次數,比過去二十年的總和還要多。


    遠遠地,她就看到了妙音的身影,在妙音對麵,還站著鄧如煙。


    容辭快步上前,在蜷縮在長椅上的妙音麵前停住。


    她伸出手,在空氣中懸停了許久,還沒碰到妙音,就聽見那曾經嬌柔的聲音此刻透著徹骨的冰冷:“容辭。”


    容辭立刻在她麵前蹲下,緊緊握住她那冰冷得令人心驚的手,說道:“不會有事的……”


    這話聽起來如此無力,可除了這些,她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來安慰妙音。


    “容辭,”妙音的聲音平靜卻滿是迷茫,“我覺得很冷。”


    還沒等容辭迴應,她又重複了一遍:“容辭,我感覺特別冷。”


    “是啊,醫院裏向來比較涼。”


    容辭一邊說著,一邊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輕輕給妙音圍上,“現在還冷嗎?要是還冷,我去給你找件衣服。”


    妙音空洞的眼神望著前方,說道:“不用了,我要等爸爸醒來。”


    她心裏的寒冷,再多的衣物也無法消除。


    容辭一直握著她的手,本就是寒冬,氣溫低,手很難暖和起來。


    可妙音的手此刻太過冰冷,仿佛不斷散發著寒意。


    “容辭。”


    “我在。”


    “我爸清醒的時候總說……他年輕時殺戮太多,所以晚年難免要遭報應。”


    淚水從她那隻有黑白的世界裏,無聲地滑落。


    她除了能聽見淚滴落下的聲音,臉上看不出任何哭泣的神情。


    “我爸才五十多歲……他還沒老……”


    “他還沒老……”


    “容辭……”


    妙音緩緩低下頭,靠在容辭的肩上,聲音微微顫抖,“我好害怕……”


    這種恐懼難以用言語形容。


    她和姬天賜離婚的時候沒怕過;周家一夜之間換了主人,她也未曾畏懼;獨自流落在城市邊緣,連身份證都不敢用的時候,她依舊堅強;甚至當她睜眼發現世界變得黑暗又陌生時,她都沒有害怕。


    可此刻,她真的怕了,這種恐懼就像有人拿著注射器,把冰注入了她的血管。


    這時,傳來腳步聲。容辭沒在意是誰來了,也沒有分心去看。


    姬天賜凝視著趴在柳容辭肩膀上、眼神空洞的妙音,她臉上的淚痕讓她顯得無比狼狽。


    以往,她常常哭泣,傷心、難過、生氣或是被欺負時都會大哭大鬧,哭聲很大。


    可現在截然不同,她安靜無聲,唯有那些眼淚證明她正在流淚。


    看到手術中的指示燈亮著,姬天賜的瞳孔猛地一縮,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容辭,”他聽到妙音唿喚柳容辭的名字。


    那兩個字裏,帶著一種下意識的信賴,就像她過去一直都是這麽稱唿他的。


    容辭趕忙迴應:“怎麽了?”


    她緩緩坐迴到椅子上,神色平靜地問道:“姬天賜是不是來了?”


    容辭這時才側過頭,看了一眼那個身形修長、氣質淡雅的男人,迴答道:“是的。”


    周妙音扶著容辭的手臂,緩緩站起身,朝著剛才傳來腳步聲的方向,聲音略帶沙啞,冷冷說道:“不管有沒有仇,我爸養育了你十幾年,這是不爭的事實。就當我周妙音求你,把你的女人帶走。”


    容辭這才想起,傭人打電話時說鄧如煙刺激了周叔叔。


    她瞧了瞧那個高挑冷峻的男人,又向妙音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周妙音咬緊牙關,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讓她滾。”


    姬天賜瞥了一眼始終沉默的女人,目光很快又落迴到短發下那張臉上,鏡片後的目光深邃而複雜,難以捉摸,他說:“等你爸手術結束後再說。”


    “姬天賜,我現在命令你,帶著她馬上離開!”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仿佛時光倒轉,眼前的女人好像又變迴了曾經那個蠻橫驕縱的小姑娘。


    鄧如煙從長椅上站起身,說道:“我去看看爸爸,這和他沒關係,你沒必要把火撒在他身上。”


    她的神情同樣冷漠又蒼白,“你們家對他的養育之恩,他一直都記在心裏。”


    記住了仇恨,也沒忘恩情。


    姬天賜垂著眼簾,看著眼前這個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人,沉默不語。


    突然,手術室的燈滅了。


    那個氣質淡雅的男人臉色微微一變,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在他心裏翻湧。


    手術室的門打開,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問道:“哪位是柳容辭小姐?”


    容辭身子有些僵硬地轉過身,迴答:“是我。”


    “姬天賜先生在嗎?”


    那個身形修長、神色冷酷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問道:“有什麽事?”


    “周老先生有遺言要交代給你們兩位。”


    遺……言。


    姬天賜轉頭看向那個已然失魂落魄的女人,刹那間,她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


    她的心髒猛地一縮,就像被一隻手緊緊攥住。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扶住她。


    “你們進去吧,”在他的手碰到她手腕之前,她開口了,表情木然得像個玩偶,但語氣冷靜又清晰,“麻煩你,就聽聽我爸要說什麽。”


    容辭咬著嘴唇,走了進去。


    姬天賜站在原地未動,目光緊緊地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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