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便深諳忍耐之道,仿佛天生就會,無師自通。


    手指緊緊攥著散落在沙發上的裙擺,她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他那俊美的麵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說道:“好了,去吃飯吧。”


    說完,她便低頭從他的臂彎中掙脫出來,頭也不迴地朝著餐廳走去。


    用餐時,她安靜地喝湯、吃飯,自始至終幾乎都沒抬頭看他一眼。


    安庭深偶爾淡淡地瞥她一眼,明顯能察覺到她在生氣,隻是沒有發作,可一看就知道她擺出了不想再搭理他的態度。


    那些煩悶又壓抑的情緒,就如同被清水衝刷過的天空,一下子變得明朗了不少。


    容辭獨自吃完飯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喝了王媽特意為她倒的一杯茶,而此時安庭深還在餐桌前用餐。


    王媽端茶給她時,低聲勸道:“太太,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床頭吵架床尾和,可千萬別分房睡,一旦分房,再小的事也能鬧大。您就別再跟先生置氣了……”


    容辭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和安庭深置氣,不過想到昨晚他出去睡被王媽瞧見,再加上剛才他抱她下樓還幫她穿鞋,甚至主動親吻她,看起來倒真像是她在故意較勁。


    她揉了揉眉心,沒有主動解釋,喝完半杯溫茶後起身去花園散步。


    她半靠在長椅上,仰望著深藍色的天空,看著它逐漸收起最後的光線,變成墨黑的夜幕。


    安庭深並沒有出來找她。


    實在被風吹得有些冷了,容辭才慢慢踱步迴去。


    客廳裏燈火通明,她剛一踏進去,就有兩道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安庭深率先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又平淡:“容辭,你迴臥室休息,或者去書房看看書、看看電影。”


    容辭看了他一眼,隨後看向雙腿交疊坐著、神情冷漠的姬天賜,恰好他也在看著她,眼神卻有些異樣。


    大概是在討論什麽事情不想讓她聽到,反正他的公事私事她都不清楚,他的圈子她也融不進去。


    他身上發生的事,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個謎團。


    容辭懶得去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應了聲好便向樓上走去。


    “容辭。”


    兩個字,清冷又冷峻,是姬天賜開了口。


    容辭停下腳步,淡淡地看過去,等著他說下文。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牽扯到她。”


    安庭深極其不悅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視,語氣冷淡,眉頭緊緊皺著,“容辭,你上去。”


    容辭看了他一眼,轉向姬天賜問道:“你想跟我說什麽就直說,不管你跟他是什麽關係,我跟他又是什麽關係,我總歸是有對話的權利的。”


    這話表麵上是對姬天賜說的,實際上也是在向安庭深表明態度。


    這兩個男人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呢。


    安庭深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極為陰沉,三個字仿若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柳容辭。”


    容辭朝他輕輕一笑,問道:“怎麽?難道我說錯了?”


    她覺得自己理應擁有選擇與誰交談的權利,哪怕他對事情隻字不提,讓她像個傻瓜似的被蒙在鼓裏。


    姬天賜輕聲笑了笑,神色淡然地說:“你上去吧,你敢惹他生氣,我可不敢跟他爭。”


    直到她的身影在樓梯拐角處消失不見,安庭深才從茶幾上拿起香煙盒和打火機,慢慢點燃香煙。


    在煙霧繚繞之中,他的聲音冰冷得如同冰水,抬眼,神情漠然地說:“無關的事情,她沒必要知道。”


    “是嗎?”


    安庭深平日裏一貫溫和的麵容上,難得顯露出凜冽的鋒芒,不過語調依舊平靜:“我已經找過魏靈韻了,如煙應該不會有危險。其他的事——”


    他瞥了一眼神情淡漠、相識將近十年的男人,語氣淡淡地問道:“周妙音……真的不在你手裏嗎?”


    姬天賜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半闔著眼,一副悠閑的模樣說道:“要是他的父親和妹妹都在我手中,周大少僅憑遠在美國的財閥,又怎麽能與我抗衡?”


    安庭深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弧度,似笑非笑,又似諷非諷,語氣平淡地說:“萬一,你舍不得那個糾纏了你十年的女人呢?”


    一時間,空氣中暗流湧動,卻又悄無聲息。


    “那你又何必舍不得讓柳容辭涉險?”


    姬天賜攤開雙手,“你要清楚,周南山不會對她下手,有她作為中間人傳遞信息再好不過。”


    安庭深對這件事的態度堅決,不容置疑:“不需要。”


    “我知道了。”


    姬天賜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她是你的女人,你不想讓她卷入其中,那就聽你的。隻是周南山始終不肯露麵,我的耐心都快耗盡了。”


    其實他並不擔心周南山會對如煙怎樣,畢竟周阮熊在他手中。


    但他也明白,周南山不會輕易行動,畢竟周阮熊是如煙的父親,他不可能隨意動手,哪怕他自己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


    讓柳容辭做誘餌的話,周南山就會現身。


    可安庭深不願意。


    ……


    容辭在書房裏,纖細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椅子中,心不在焉地看著電影,試圖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努力不去想樓下那兩個讓人頭疼的男人。


    她和安庭深的書房不在一處,所以她直接打開電腦外放聲音。


    男人推門進來時動作很輕,再加上電腦的聲音,容辭沒有察覺到,直到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柳容辭。”


    安庭深的臉色陰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來。


    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畫麵,生平第一次感到心中五味雜陳。


    容辭轉頭看到他臉上抑製不住的憤怒表情,還以為他是因為剛才的事情來找麻煩,可她自認為自己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她緩緩抬起眼皮,語氣平淡地問道:“怎麽了?”


    她這般態度,反倒讓男人的怒火愈發旺盛。


    “你對周妙音的事情這麽上心,難道你愛她?”


    容辭瞧著他冷漠的神情,心裏湧起一絲委屈。


    不過考慮到這幾天兩人的關係一直如此,她也漸漸習慣了,倒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實在懶得和他爭執,她便隨口敷衍道:“是挺喜歡的。”


    安庭深的臉色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難看。


    他緊盯著屏幕上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女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躺在自己身邊的女人,與另一個女人親昵的畫麵……


    他的下巴緊繃,聲音低沉且克製,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柳容辭,馬上把電影關掉。”


    即便怒火中燒,安庭深也不會對著女人大聲吼叫,更不會輕易口出惡言。


    “我不過是看個電影,怎麽就惹到你了?”


    容辭終於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盡管她身高不如他,還是往後退了幾步,目光冷冽地直視著他:“如果你真的想和我離婚,去追求你的真愛,就痛痛快快說出來,別沒事找事。安庭深,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安庭深薄唇微微開啟,一字一頓地冷笑著迴應:“你既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我是不是男人又有什麽關係。”


    實際上,高中時期確實傳出過容辭和周妙音的緋聞。


    那時她們關係親密無間,宛如一對嬌豔的姐妹花,甚至放言除了男人之外,其他一切都能共享。


    兩人皆是顏值出眾、家世不凡,卻都沒有男朋友。


    甚至有好事者惡意揣測,周大小姐喜歡姬天賜,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性取向,不然以她的美貌,怎麽可能十幾年來都沒交過一個男朋友。


    直到容辭有了男朋友,這些謠言才漸漸平息。


    容辭實在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尤其是那些早就過時的傳聞。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皺起眉頭,心裏一陣發寒:“我既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我們的婚訊還沒正式公布,你要是想離婚就淨身出戶,沒人會說什麽,何必給我扣上這麽一頂喜歡女人的帽子?”


    安庭深的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她牢牢釘在原地,薄唇間溢出一聲冷笑,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不愛女人,一個人躲在書房裏看兩個女人的影片?你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容辭一時無言以對,看著男人似乎第一次情緒失控到這種地步,這才低頭看向自己正在播放的電影。


    正好放到結束部分。


    畫麵裏的確是……兩個女人……


    容辭頓時語塞。


    她揉了揉眉心,解釋道:“我看的時候真不知道會有這種情節……”


    她原本是在看一部很有名的懸疑片。


    “是嗎?”


    他邁開大長腿,步步逼近她,“我進來的時候,可看到你看得興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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