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霧白將湯碗放下,對於歲歲的反應,他早有預料:“歲歲沒有給我丟臉,也沒有分不清場合。”


    歲歲固執道:“有。”


    她就是錯了。


    溫孤霧白抬手,用指尖在她裹著細布的眉心輕輕一點。


    想到數萬年來階層劃分嚴重這一現狀,想到歲歲前世因身份所遭受的排擠,與她所承受的苦難,他嗓音一澀,舌尖泛起苦味。


    重來一世,有的問題依舊不能避免。


    因為他跟她想要在一起,途中所麵對的,不是一個個跳出來擋道的人,而是數萬年所無法更改的觀念。


    但他不會刻意去避免,也不會退縮。


    溫孤霧白眼中的淡漠散去,對她說:“歲歲,你要記住,你不卑微,你與我,與世間的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這是前世的她教會他的道理。


    歲歲的眼眸裏充斥著懷疑和不確定:“……”


    是嗎?


    那為何那些人總能高高在上地說她,為難她,指責她,甚至命令她,折磨她呢?


    歲歲覺得,世子在安慰她。


    歲歲身處底層,看到的階級劃分情況更為清晰,從中體驗到的感受也極為深刻。


    最開始,在金石村,她相信先生所說的,覺得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是平等的。


    但是當她被錢氏帶走,再到被錢氏賣掉,被花樓媽媽買走,離開村子以後,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跟先生所說的不一樣。


    而越是光鮮繁華的地方,地位尊卑就愈發明顯。


    出身高貴的人,生來就能踩著出身卑賤之人的背脊,買賣他們,奴役他們,高貴的人能輕易折斷他們的翅膀,還能隨意決定他們的生死。


    他們,就如在塵世間苦苦掙紮,卻還要學會苦中作樂,努力生存下去的萬千螻蟻。


    這些,都讓歲歲對原先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總有一天,歲歲會這樣想的。”溫孤霧白不急著跟現在的歲歲解釋。


    他知道,歲歲隻是因為這幾年的經曆對曾經固有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他還知道,將來的歲歲會讀書,會明理,也會堅信她最初的想法。


    否則前世的她,怎麽可能一直對著他重複‘我是歲歲’這句話?


    因為在歲歲的眼裏,她雖從來不反駁世家貴族,乃至大安奉行的高低貴賤的觀點,但心裏始終是不認同的。


    隻有不認同,不接受,隻有擁有自己的思想,她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她不是虞家女郎,她不是任何人,她就是歲歲,隻是歲歲。


    溫孤霧白眼眶裏泛起一點濕潤,他望向外間,耳邊,響起晚風拂過時的風聲。


    他問:“歲歲,想出去走走嗎?”


    歲歲:“去哪兒?”


    溫孤霧白:“去樊籠大街。”


    歲歲的眼裏湧現一絲絲期待。


    她還沒出去逛過。


    於是,當歲歲聽到溫孤霧白的提議後,她迫不及待地勾起嘴角,又迫不及待地點頭。


    可一想到正是寒冬,外間凜冽的風吹在身上會帶來一陣陣刺骨的疼意,再聯想到溫孤霧白的身體受不得寒,歲歲眼底升起的亮光又黯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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