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耙子終於放下了官架子,因為醫院來了一位他根本推脫不了,得罪不起的患者。


    公社政工組老孔的兒媳婦難產!


    怎麽解決難產,李大耙子不明白。可是他十分清楚,這個老孔不是組長,不是書記,可是政工組的實力派。哪一個幹部想升遷都難逃他這一關。


    不管是當地的接生婆,還是公社醫院的婦產大夫王麗妍,檢查都是順產。可是臨盆分娩卻出問題了。


    李群利、王麗妍、龐廣賢、老孔的老婆兒子都聚集在第四診室。


    李群利:“華大夫,這個產婦就算哥哥求你了。現在十分危險……”


    華子問道:“注射麥角了?”


    王麗妍:“十分鍾前打了一針。”


    華子換上手術服:“我去看看。”


    華子進入病房檢查一遍孕婦,很快出來了:“五百塊錢,剖腹產!”


    老孔老婆:“五百塊錢,得保住我孫子啊。”


    華子冷冷的看她一眼:“想保孫子,媳婦兒不管?”


    老孔老婆:“我們家三代單傳,為了這個孫子擔驚受怕。千萬保住我孫子啊。”


    “一千塊錢,保母子平安。想要孫子,十五分鍾之內把錢交我手裏!”


    老孔老婆:“啊,你這麽黑呀。我的孫子……”


    “再他媽磨嘰,就給我滾出去!信不信老子抽你!護士組,剖腹產二十公分手術,準備器械!”


    十個護士,竟然大眼兒瞪小眼兒,麵麵相覷!


    華子看看李群利:“你看看你的這些人,這麽多人,沒一個能上台的。能看懂器械應用單子的有麽?”


    一個三十多歲的老護士走出來:“華大夫,我以前看過闌尾炎器械單子……”


    華子:“我給你開出來,十分鍾之內,備齊消毒,送進手術室。王大夫,準備保溫箱,接收新生兒。”


    王麗妍:“醫院沒有保溫箱啊。”


    “你奶奶的,拉一隻一百瓦燈泡,周圍用毯子圍好,不能高於四十度。”華子轉過身“看見沒,衝李院長的麵子,一切準備就緒。交錢手術,沒錢走人!”


    龐廣賢直咧嘴,這小子是真黑,真不開麵兒!


    老孔的兒子答應一聲,慌慌張張跑了出去。誰都看明白了,沒有這個流氓小大夫,醫院一分錢都收不到。


    病房裏的患者高一聲低一聲哀叫著,華淩霄坐在桌前有條不紊地檢查著剖腹器械,新生兒處理器械……


    老孔的兒子把錢拿來,華子連數都沒數就揣了起來。


    一指那老護士:“你怎麽稱唿?”


    “我叫畢豔華,器械已經送進手術室了。”


    華淩霄:“產科準備接收新生兒,處置科護士準備術後消炎靜點。看明白單子。畢姐跟我送病人進手術室!”


    手術包括麻醉隻用了半個小時,母子平安,被雙雙送進病房。


    華子坐在病房外,看著兩個護士給患者掛靜點,處理新生兒。


    李群利走了過來:“華子,老孔今晚想請你吃飯。你得給麵子。”


    華淩霄一皺眉:“我已經把酒菜錢都收了,跟他們沒麵子,不去。”


    李群利:“你這人怎麽這麽別扭?老孔可是公社老幹部。”


    華淩霄:“有什麽別扭的?我又沒攔著你。醫生麵前隻有患者沒有什麽老幹部新幹部。”


    老孔的兒子找潘文霞交醫療費,華子把他喊了過來:“你的醫療費不是已經交完了麽?還交什麽?”


    “哦,那是給大夫的好處費。我現在要交公家那份兒。”


    華子:“沒那麽一說。在我這,一把一利索。好好照顧你老婆吧,女人生個孩子可不容易。再攤上個混蛋婆婆,命就更不值錢了。”


    老孔的兒子諾諾連聲,進病房去了。


    老護士畢豔華走了過來:“華大夫,都說你連女人都打。現在看你對女人不是挺好的麽。”


    華子:“那你說,女人裏麵有沒有壞人?”


    畢豔華:“至少沒有男人壞吧。”


    “放屁!那拉氏西太後是不是女人?是不是比男人壞十倍,一百倍!”


    嗬嗬嗬嗬……,走廊內外一片嬉笑。


    華淩霄:“男人當中壞人很多,女人要是當權壞事兒會幹得更多!”


    畢豔華:“嗬嗬嗬,你小小年紀,難道還被女人傷過?”


    華淩霄:“哥們兒這麽玉樹臨風,勇武過人,哪個女人敢傷我?”


    哈哈哈哈……


    劉副書記還真的來醫院主持召開會議了。


    不過不是來整人,整李大耙子的,他是來要人的。全公社最偏遠的大隊,前進大隊,現在缺醫少藥,距離公社醫院三十多裏。他希望有醫生自願去支援偏遠山區,到那裏去辦大隊衛生所站。


    劉副書記話音甫落,華子就高舉右手:“我願意去。我還願意到那裏落戶!”


    出乎所有人意料,華子一報名,全醫院年輕人全都要跟華子到大山旮旯去!


    劉副書記看了一眼華子:“怎麽樣?發傻了吧?不要以為就你自己覺悟高。廣大年輕醫療工作者,熱情都很高啊。華大夫,你可以選擇一位助手……”


    華淩霄:“暫時不需要助手。將來……,看情況再說。我什麽時候過去?”


    劉副書記:“你急什麽?我還得跟李院長交換一下意見。你呢也得準備一下,那個地方裏吃住都成問題。”


    華淩霄:“沒關係,我從小就自己做飯,還當過半年火頭軍。那屯兒的貼餅子太好吃了。我弄一台自行車就在蘑菇崴子屯兒安家落戶了。”


    劉副書記:“前進大隊四個自然屯兒,最近的是小康家窩堡,你為啥偏偏去蘑菇崴子屯兒?”


    華子:“嗬嗬,去了幾迴那屯子。那裏的糧菜好吃也就罷了,大姑娘小媳婦都特別好看。”


    哈哈哈哈……


    劉副書記:“你小子目的不純!”


    劉副書記走後,華子站在第四診室門口,把會計潘文霞叫了過來。


    華子坐到桌前,拿出一百塊錢:“這是老孔兒媳婦的用藥錢。”


    潘文霞:“你還真給錢呐?你就是不拿出來,這筆賬也沒人過問。”


    華子又拿出五張大團結:“這是掛號費、床位費。畢姐,你們幾個過來一下!”


    畢豔華帶著三個護士走了過來。


    “姐妹兒都進來。”


    畢豔華:“怎麽著,要在我們幾個裏選一個進山?”


    華淩霄:“你們都是拿國家工資的。不過想賺錢就得練好本事!工資之外……”


    華子點出二十張大團結:“畢姐,這是給你的獎勵!其他三個護士,也別白忙活,每人二十塊!剩下這些錢哥們兒揣著進山買苞米麵兒吃去。”


    畢豔華:“王麗妍大夫是主治醫師,你沒點意思?”


    華子一皺眉:“她他媽應該打屁股!身為婦產科大夫,就那麽一個患者。是不是順產檢查不出來,術後新生兒不會處理。要沒你們幾個,那孩子就出問題了!沒本事還要打溜須,要不是哥們在,她就攤上大事兒了!”


    潘文霞:“人有能耐就是不一樣,千八百塊錢,跟玩兒似的。”


    華淩霄:“這還算多?哥們兒的迴春再造丸,賣給一個副部長,一丸一萬塊!哥們兒領著一幫同學,溜溜吃了一年館子!全班免三年夥食費呀。”


    潘文霞:“我的天呀,你簡直成散財童子了。”


    華淩霄:“嘿嘿,今後要有貪官汙吏,為富不仁的病患多給哥們兒推薦,絕虧不著各位!”


    一個小護士問道:“華大夫,您收徒弟麽?”


    華淩霄:“姐姐,我今年才剛滿十八周歲,自己還是徒弟呢。憑什麽給別人當師父?醫藥這玩意兒,我有很多想不通的東西。我去大山旮旯也想找找答案。我總覺得蘑菇崴子屯兒挺特別,可又說不清哪裏特別。”


    陳長江走了進來:“華大夫,我得提前問問,各位同誌想出錢擺酒為你送行。你這脾氣得先問明白,要不然我怕坐蠟。”


    華淩霄:“問就對了,不去!不是駁大家的麵子,是我不喜歡那種場合。我這人八歲就喝酒,酒量還不小,但越是人多越是大場麵,酒越喝不下去。謝謝大家好意。我晚上還有事兒。”


    晚上華子根本沒什麽事,而是自己把自己關在了第四診室。在這個醫院上班三個多月,說良心話,他對大山深處的生活充滿期望。可是見過院長李群利之後,他一天都不想在這個醫院幹下去。


    外行領導內行,在別的行業說得過去,可是在醫院這種人命關天的地方絕不可以呀!


    因為當家一把手外行沒水平,導致手下的醫生護士個個都是庸才,個個都拿著病患當兒戲,個個沒有上進心。與其與豬為伍,不如獨立自主!


    師姑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在大山深處越走越深,已經走進大山旮旯了。在她的意念裏,德化縣城已經是大山深處了,絕想不到大山深處青鬆嶺也不過是自己的臨時居所,他還將走向山外青山。幾時身計渾無事,揀取深山一處居。難道這就是一個十八歲少年的境界?


    自己離開公社醫院,從深山醫院再向深,已經逼近大山旮旯,去一個深山診所。


    爺爺華龍飛當年跟著那個野郎中,差一點就混進了花子行……


    ★★★★★


    家裏帶過來的緞麵兒瓜皮帽成了討飯碗,青布馬褂成了坐墊,灰布小長衫既當褥子又當被子。


    黃昏時分,華龍飛好歹要了倆窩頭。


    華龍飛三口兩口,狼吞虎咽把窩頭吞進去。拿起另一個窩頭,看了看扔給那個野郎中。


    野郎中也沒睜眼,抓過來就吃。


    華龍飛:“當年先生給我講孔融讓梨,我就覺得是胡說八道,就是放屁!今天我明白了,果然放屁!”


    野郎中:“果腹安神丸,餿啦。”


    “嘿,你他媽的,要飯還嫌餿啊?”


    野郎中:“北京城要飯可不同關外,講究多著呢。分區劃地盤兒,認老大拜師傅,一級一級往上熬。等熬到大筐頭,你比我還得老。”


    華龍飛:“等我長大就幹掉他們頭頭兒,我當老大。要飯還這麽多臭講究。”


    野郎中:“要飯也很不容易,得變著法子讓摳門兒財主老板把錢掏給你。有打竹板兒,有拉京胡的,還有往自己腦袋上拍磚的。”


    華龍飛:“你都會?”


    野郎中:“蕭某乃是遊方郎中,江湖野鳥。會去要飯麽?”


    “哼哼,不要飯卻吃要來的飯。北京話就是裝孫子,我們東北話就是裝犢子!你姓蕭?”


    野郎中:“叫我蕭爺!明天帶你去個熱鬧地方。”


    野郎中帶華龍飛去的地方就是前門外大柵欄兒。


    大柵欄有不少國內外聞名的老字號,如經營布匹綢緞的瑞蚨祥,經營帽子的馬聚元,經營布鞋的內聯升,經營茶葉的張一元,經營醬菜的六必居,此外還有一品齋、步瀛齋、聚順和、長乘魁等都是擁有百年曆史的老字號。


    曾經在京城流傳順口溜“頭頂馬聚元,腳踩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恆”其中提到的馬聚元、內聯升、八大祥、四大恆都是大柵欄的商戶銀號。


    除了商號,大柵欄還曾經是京城的一處娛樂中心,曆史上曾經有過五個大戲樓:慶樂園、三慶園、廣德樓、廣和園、同樂園;北京曆史上最早的一座電影院——大觀樓,也是坐落在大柵欄的。


    跟著野郎中在大柵欄走了一趟,在一座破舊的陌生的建築前,看見了他耳熟能詳的三個字,同仁堂!他沒想到,失去官藥皇差,大名鼎鼎的同仁堂竟然破敗得這麽寒磣。


    曾輝煌一時的同仁堂藥鋪,此刻卻顯得格外沉寂與荒涼。木質的門框早已斑駁不堪,漆麵剝落,露出斑駁的木質紋理,仿佛是時間的印記深深鐫刻其上。門上的銅環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靜靜地懸掛著,偶爾被風吹動,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響,迴響在空曠的街道上,更添幾分淒涼。


    走到近前,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混合著淡淡的藥香與黴味。店內光線昏暗,櫃台上的藥材盒散亂地擺放著,許多已經空置,顯露出歲月的無情與生意的蕭條。一些老舊的稱量工具還留在原地,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仿佛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


    野郎中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警示華龍飛:“良醫在德不在官,良藥治病不治貪。天下熙熙皆為利,物力人工也枉然。”


    華龍飛看著迎門上的對聯: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物力就是貴重藥唄,人工他卻深有體會,一個破藥包他就練了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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