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休息一天,周一一大早人們就老早上班了。連家在縣城的都老早想辦法趕到了。華淩霄這次得罪的可不僅僅是院長李大耙子一個人,是醫院全體領導班子!


    有人要看華淩霄怎麽挨整,也有人要看華淩霄怎麽反抗,最好推翻李大耙子!


    八點半上班,華子八點就一身汗水加霧水,騎著破自行車來到了醫院。


    他把自行車放進車棚,邁步走進大廳,剛要拿鑰匙打開第四診室。


    李群利的老婆龐廣賢把他叫住了:“華大夫!”


    “什麽事兒?”


    龐廣賢翻著眼睛冷著臉:“你架子夠大的呀?上班以後去院長室!”


    華淩霄:“我問什麽事兒?”


    “不知道!”


    華淩霄:“不知道老子不去!”


    “你——,你要反天呀?”


    華淩霄揣起鑰匙:“老子昨晚沒做好夢,就知道一大早就得被狗咬。沒想到是他媽的一條母狗!反天?你告訴告訴我,誰是醫院的天?是你男人李大耙子麽?老子怎麽就反天了?我告訴你,老子是奉行男女平等的,說不明白我揍不死你!”


    到底是寬城小流氓街頭霸,張嘴不饒人!


    副院長陳長江連忙走過來將兩個人勸開,跟著華子進了第四診室。


    他把華子安頓到椅子上才說:“華大夫,你研製成蜂毒膏全院都為你高興……”


    “是嗎?我沒看出來。”


    陳長江:“這你怎麽看不出來?院長親自張羅為你擺慶功宴,你卻不給麵子,招唿不打就走了。”


    華淩霄把房門打開看了一眼走廊裏的人迴身說道:“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故意邀功買好打官腔?給我擺慶功宴,我答應了麽?慶功宴,我對醫院有什麽功勞?你給我說說!”


    陳長江:“你在本院研製成了蜂毒膏啊。”


    華淩霄:“放屁!你們是想升官發財想瞎了心吧?有眼睛的都知道,蜂毒膏除了我在垃圾堆撿的幾個瓶子,跟你們有一毛錢關係麽?”


    陳長江:“你畢竟是本醫院的大夫啊。”


    華淩霄:“我說你這腦袋是想事兒的還是尿罐子?一劑蜂毒膏,我們祖孫三代加上省醫藥中心的同仁,十幾年的心血。我那時是本醫院大夫?其他那些人是青鬆嶺醫院的?老子提前打電話約好的,隻有周日這一天能夠參加集體臨床驗證。我問你,你和李院長哪個有資格參加?是不那天聽說我嚷嚷專利啥的,你們就他媽瘋了?”


    陳長江:“你是這麽說的呀。”


    華淩霄:“前麵那句話你們怎麽沒記住啊?要申請臨床應用!你和李群利拿著蜂毒膏去省裏申請,我看那個大夫會給你臨床應用?”


    陳長江:“這我們當然不行。”


    華淩霄:“你們不行的地方多了!現在就需要藥物配伍分析報告,你寫出來?還需要君臣佐使,各項藥物炮製後的理論數值,你寫出來?行,這些你不懂也就罷了。那天我拿藥膏治療患者你也看見了,那你就把患者用藥後的順差反應、逆差反應,治療效果的適用度都寫出來。我說這些你寫明白一種,專利算你一個!”


    陳長江:“華大夫,你說的這些都是科學,我聽都聽不懂。”


    華淩霄故意衝著門外:“那我就說點你聽得懂的。想整我的人有的是,你們不過是螻蟻之輩,哥們兒不在乎。最大是主管醫療的副省長!哥們同樣不在乎,知道為什麽嗎?哥們隻求行醫不求名利,他們把我趕出寬城,我照樣把藥品弄成了。涉及到科技專利,那就不是他那權力能擋得住的了。李群利是全省極少數不懂醫術的院長,我要把他帶上,那不得讓人笑掉大牙麽?用不上半個月他的院長就得被拿下!”


    陳長江:“哦——,說實話,我們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華淩霄:“既然邁進醫字門兒了,不管是大夫護士哪一科。沒什麽患者,不能看看醫書醫案,開開眼界麽?成天扯犢子聊大天,到啥時候都是下眼皮,到哪都被人瞧不起!再不就像柳青青那樣,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行自己就退了。第三診室那倆,成年在這混,那倆工分兒不夠貼餅子錢,娶了老婆都得餓跑了。還在這穿著白大褂裝孫子。還有那個孫硯東,要沒有醫院食堂他得餓死!x光人員到哪都是搶手貨,他要真有能耐有水平,我送他去個地方,你問他行麽?”


    陳長江:“華大夫,你說別人我管不了。不過你的確教育了我,我從衛校畢業就沒幹什麽正經事。希望您今後多多幫教。”


    他走到走廊裏:“大家也都聽清楚了,都各自上班吧。”


    米永剛趕著大車,車上拉著五六個男女,來到醫院找華子看病。


    華子看病開藥之後說道:“大爺,這些都是小毛病,怎麽還勞動您這生產隊長親自趕車送這兒來啦?”


    米永剛:“馬上要鏟二遍地,年年這時候病號多。田大褲襠被你打跑了,大隊衛生所沒人管。正好,我家老太太給你帶點幹菜,李清華家給你捎來二十斤苞米麵兒。”


    華子:“這個時候幹農活兒容易濕熱中暑。我弄點藿香正氣片,你帶迴去交給清華姐,誰不舒服就吃上一兩片,不能超過三片。”


    華子自己到藥房自己掏錢買了五盒藿香正氣片讓米永剛帶了迴去。蘑菇崴子屯兒距離青鬆嶺醫院實在太遠,三十裏山路,一個來迴就是一小天兒。


    送走了米永剛,陳長江拿著一本醫書從屋裏走到院子裏。


    “華大夫,藿香正氣,有片有散,有丸還有水兒。我想問問,哪一樣最好用?”大庭廣眾,這是存心要考考華子。


    陳長江這一問,沒事兒的男男女女都圍了過來。


    華淩霄也不客氣:“藿香正氣出自局方,本來就是湯藥。藿香正氣大腹蘇,甘桔陳苓術樸俱,夏曲白芷加薑棗,感傷嵐瘴並能驅。其實它的功效遠遠不止這些,我們還試驗外用治療癤子、痔瘡、瘙癢、白癜風。後來為了便於攜帶才有了丸散。最好用的是藿香正氣水,本省華興製藥廠的就不錯,我奶奶司徒門下的方子。”


    陳長江:“您祖母也是中醫?”


    華淩霄:“當然。大家閨秀,師出名門,是名滿京城的司徒醫館大小姐。切脈比我爺爺厲害。咱還說藿香正氣,我用就很少用成方成藥,必須靈活變通。新藥新製,外感暑濕加佩蘭、蘇葉、厚樸;和胃止吐就加半夏、生薑;腹瀉不食加砂仁、木香……,因人因病,隨症加減。那才是適用良藥!”


    陳長江彎腰鞠躬:“華大夫,您這一席話是我體悟幾年都做不到的。”


    華淩霄:“我們這山區,新鮮藿香比中藥鋪好過多少倍。不信有類似患者,你用新鮮好藥試試?進來時上吐下瀉,爬不起來,一劑藥下去,讓他自己溜溜達達走出去!告訴那些看不上我的,我在這家醫院也幹不長,不能把自己關在診室裏,一輩子沒出息。”


    趙大夫:“我們這一輩子不就是坐堂行醫麽?”


    華淩霄:“據說我太爺就是坐堂醫,就是有名的華興堂創始人。可是他的成就連我爺爺百分之一都比不了。拘泥成方不如無方,拘泥死書不如無書。我爺爺就是偽滿洲國名震關東的野郎中。直到抗美援朝辦藥廠支援誌願軍,政府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我也要做個野郎中,到大山深處去!”


    趙大夫:“山野鄉間能有幾個病人?”


    華淩霄:“迂腐之見。我為什麽願意跑鄉下?不是民間的病人少,而是大夫的病人少。我了解過了,很多人自己有病但並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拿當迴事。有的病人不到生死關頭,舍不得治病。最諷刺的,是他們根本信不過我們,熬得嚴重了去大醫院了。還有些疑難雜症,明知道治不好也就不治了,比如癌症。我奶奶那是名滿京城的坐堂醫,大腳老太太,那也一樣經常跟我爺爺下鄉治病。”


    趙大夫:“她老人家對風寒暑濕症也有獨家秘方。”


    華淩霄很不屑的站起身:“風邪無形而居外,濕邪有形而居內。風者,百病之始也。風者善行而數變。暑必挾濕,二者皆傷氣分。濕勝則濡瀉。傷於風者,上先受之;傷於濕者,下先受之。體中多濕之人,最易中暑。”


    趙大夫:“這個是……”


    華淩霄拍拍屁股:“秦伯末先生的《中醫臨證備要》,我剛剛看見的。”邁步走了。


    陳長江冷哼一聲:“老趙,醫生誰都能當。名醫不是誰都能當的。”說著也進屋了。


    趙大夫愣了半天:“你也不是名醫!連醫生都不是!”


    龐廣賢站在走廊裏,隔著玻璃窗看著院子裏有說有笑的男女醫護人員,忽然產生一種危機感。一個月前,整個醫院還沒人搭理這個小流氓,幾個病例過去連心高氣傲的老趙都圍著他打轉。以李群利為院長的的領導班子,就剩下孫主席、防疫組、會計現金,這些可都不是醫務人員。


    用那小流氓的話說,這些都是撅著屁股吃閑飯的。那些圍著華子轉的不見得要學什麽醫術,他們也明知道學不來。他們就是打心眼裏看不上這些撅著屁股吃閑飯裝大拿的!


    陳長江要是帶著這些人反水,那醫院就剩一個空架子了。


    公社來電話,點名要華子過去一趟。


    不是主管文教衛生的劉副書記,是一把手王書記!


    華子很奇怪,自己不想當官,不想進步,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大夫。公社一把手哪裏來的閑心管他?難道他有什麽病?


    他來到公社大院,通訊員正在門口等著呢,把他帶進書記辦公室。


    這個王書記估計得有五十多了,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花白頭發有點謝頂。看樣子很和氣。


    王書記也打量著華淩霄。


    他怎麽看也看不出這個大男孩兒身上有一點流氓習氣。十八歲個子卻有一米七八,劍眉朗目,白淨帥氣。稚氣未脫,嘴唇上還沒長出胡子。綠上衣藍褲子,是城裏紅衛兵的典型裝束。如果不特別說明他是來醫院工作的,這就是個中學生。


    “你不認識我了?”


    華子:“咱們……,是第一次見麵吧。”


    王書記笑了:“嗬嗬,是第二次。你還記得你剛來那天在來青鬆嶺山路上的那輛吉普車麽?”


    “記得呀。難道您在車上?”


    王書記:“當然。我還把車停下,讓你上車。你不肯啊。”


    華子:“哦,我想起來了。那天著忙趕路,也沒細看。”


    王書記:“既然著忙,為什麽不肯坐車?”


    “也不怎麽著忙。坐吉普車的不是公安就是當官的,太拘束。可是您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呀?”


    王書記:“我也是剛聽說。是蘑菇崴子集體戶的國詠梅來填寫組織關係,她跟我說的。她說那天見義勇為的小夥子原來是咱青鬆嶺醫院的大夫,而且醫術相當不錯。我才把你想起來。她說呀,鄉親們都喜歡你,說你醫術好,為人仗義,對老百姓特別好。”


    華子:“王書記,我不想在醫院了。下麵有沒有缺大夫的衛生所,就像前進大隊……”


    王書記:“那裏的確地處偏遠,環境閉塞,缺醫少藥。不過你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大山深處也有好人壞人,也有左中右。你離開李大耙子,還有張大耙子、王大耙子,你逃避不了。那個陳副院長,你確定將來他不會成為陳大耙子?”


    華子:“他被我臭噴了一頓,開始虛心學習,這是好事啊。”


    王書記又是一笑:“我斷定,你就算當了院長也變不成華大耙子。所以,你還是好好打磨兩年……”


    華子:“王書記,我可不當院長!我還好多事沒做呢,沒精力養那些撅著屁股吃閑飯的。”


    王書記:“你確認這輩子都不當領導?”


    華子:“活一百歲不當官!我就當大夫,我們全家都是大夫。”


    王書記:“那你為啥非要離開醫院到鄉村當大夫啊?”


    華子:“在省醫院,一天幾十個患者;在這裏,幾十天一個患者。這能一樣麽?鄉村各地不是沒有病人,一是他們不重視自己,二是沒錢治,更重要的是他們信不過這樣的醫院!雖然說醫不叩門、師不順路,可是隻要治得起、治得好,誰願意有病不治啊。到醫院呢,一分錢藥沒買,先花一塊錢掛號,然後又這又那,最後的結論是治不了!那天米大爺拉來六個患者,一共沒買上三塊錢的藥,各種雜費花掉十來塊……”


    王書記:“那你要是到鄉下去呢?”


    “以富養貧,以官養民!見到為富不仁,貪官汙吏,狠宰他一刀!窮困鄉鄰,免費治療!”


    王書記:“嗬嗬,你這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公社醫院,李、陳兩人明爭暗鬥兩三年了,我也解決不了。本來我以為你成長起來……”


    華淩霄一搖頭:“書記呀,等我成長起來?那得驢年馬月呀?我還想多玩幾年呢。”


    王書記:“小夥子,你先安心做好本職工作。等我把醫院領導班子的問題稍稍解決一下,我就妥善安排你的問題。”


    華子:“書記,我的問題好解決,不就是心甘情願到哪個大隊的衛生所去麽。”


    王書記搖搖頭沉思著:“沒那麽簡單呀。”


    華子:“王書記,今後你別說那路上的事兒,也別說你我的事兒……”


    王書記:“那為什麽呀?國詠梅還提議表彰你呢。”


    華子:“我……,其實我來的時候有人給蘇局長寫過一封信,我也沒去見他。”


    王書記一拍腦袋:“明白了!小夥子,你了不起!我聽你的。迴去你就說,公社打算調你到下邊去,現在還沒形成決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精女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放浪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放浪書生並收藏山精女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