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並不知情?”江星辰問道。


    “夫人怎麽會知道呢.......這是我給秦老爺的投名狀,這種遭報應的事情,我一人來承受,有了這個投名狀,秦老爺果然信任我,把我當成了心腹,不光夫人最後的產業交給了我,就連秦府的大小事情也都讓我參與進來,我本想著,夫人已經不在意身外之物了,那麽這些產業,這些事情,待最後我都是要交還到小少爺手中,也算是全了梁府家生子的忠心。”梁管家說到這老淚縱橫,好似要暈死過去一半。


    “我本以為,雖然地道挖在了佛堂下,但秦老爺是不會將這件事捅出去陷害夫人的,畢竟這件事牽扯到的麵太廣了.......可誰知,可誰知這迴變成逼死夫人的最後一根稻草,當夫人托人給我遞信,讓我去視察周邊莊子,後又和我說她死後要將骸骨埋入梁府祖墳,我就知道夫人抱有死誌,已經知道了佛堂下地道的事情了........那四夫人也定是知道了這件事,以此威脅夫人自焚,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我若是不去下麵莊子上,我一定能指揮下人救下夫人的!是秦峰那個白眼狼!他知道在火中的是他的父親母親,為了早日掌家奪權,他故意攔著那些下人,這才耽誤了救人時機,害死了夫人啊!”


    “夫人並沒有怪你,她最後信任的人,仍然是你。”越小滿不忍這個落魄至此的老人還如此自責,開口勸慰他道。


    “二十多年風雨都走過來了,夫人自然是知道我不會背叛她的,即便知道我做了錯事,也知道我的心,始終是在她這裏的.......你們去佛堂吧,或許還能找到線索。”梁管家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他重新躺迴床上,床上鋪蓋著的仍是名貴的綢緞,屋中擺設仍是精美,估計過不了多久,甚至他還沒咽氣時,那些原先尊敬他害怕他的小兔崽子們就會進來哄搶一空,他這半生享過富貴,握過權柄,以一個家生奴才來說,算得上是風風光光,現下落得這個下場,也說不得什麽,他認下了。


    “那些孩子,最後被送到了哪裏?”江星辰看梁管家呆呆的望著床幃,再次問道。


    “半月前最後一次幫老爺運送孩子,我將線索留在了地道出口處,你們去看看吧......以江大人的出身來說,就怕知道了,江大人或許就不會秉公處理,追查到底了呢。”梁管家嘲諷的笑了聲,隨後閉上雙眼,顯然是不想再開口說話了。


    見他如此,江星辰也不多言,起身朝外走去:“去佛堂。”


    幾人一路行至夫人被燒得隻剩殘垣斷壁的院子,已經是黃昏十分,太陽很快就要隱入地平線中,工人們正三五成群的在廢墟上收拾,芸娘伸手拉過一個推著獨輪車路過的年輕工人道:“佛堂在哪邊?”


    “大人。”那工人抬眼看到江星辰,知道是個官員,連忙點頭哈腰道:“就在那棵楠木後麵,我們剛挖出來兩尊銅築佛像呢。”


    江星辰點點頭道:“這才過去一日,怎麽就開始重建了?”


    “嗨,秦家有錢啊,我們也以為這秦少爺會等個幾天再找人收拾,沒想到秦府這麽快就找上我們,說是秦家少爺看了這廢墟心裏就難受,隻想著趕緊拆除重建,別讓他睹物思人。”工人陪著笑對江星辰道,又想到了什麽,悄聲說:“這秦家老爺夫人走的突然,秦少爺還讓我們拆除的時候注意著點,看看哪塊有沒有什麽暗室之類的。”


    越小滿聽了,與江星辰對了個眼神問道:“那你們可看到哪裏有什麽暗室了嗎?”


    工人撓了撓頭笑著道:“我們專門給老爺們造房子建院子,不少富貴人家都搞暗室,但也都是建在老爺房裏或書房中,這夫人房裏,少見。不過既然主顧有要求,我們自然要細細的給找上一找,這兩日先把地上的殘磚爛瓦給運出去,再用工具好好搜尋一下。”


    “六子!就剩你這一車了!結工錢了!”遠處一個工人朝這個方向喊道,叫六子的工人連忙抬頭應了一聲,對江星辰道:“官爺我得走了!今兒日頭下去了,我們也要下工了!明兒接著幹。”


    江星辰點點頭,看著六子推著車往外跑去,他對幾人道:“這秦少爺看來並不知道他爹與那藤蔓圖騰的組織相勾結,但卻覺得自己父母應有暗室藏有些家族秘密,賬冊、珠寶之類,所以趕緊找來了專精房屋建設的專家們來重建房子,順便搜尋暗室。”


    “趁著他們下工,咱們要在他之前找到那地道。”越小滿麵色嚴肅的道:“看這燒的幹淨程度,也許明後天這些工人就能發現地道在哪裏。”


    幾句話的功夫,夕陽已經徹底落下,四周漸漸暗了下去,北風唿嘯中,這荒蕪焦黑的院落好似透著一股鬼氣,幾人趁著餘光邁過橫躺在地上的楠木,便看見了一溜沒有燒盡的磚瓦,確實是個不大的屋子,長生突然蹲下身,掀開一片瓦片,隻見瓦片下是幾摞還未燒盡的檀香,越小滿上前聞了聞,又在這香灰的附近扒了扒,果然扒出了幾塊快要變成焦炭的木頭:“這是供奉菩薩的案台了,看這佛堂周圍除了坍塌的磚瓦再沒別的什麽了,如果有地道......應當就是建在了案台下麵。”


    越小滿嘴上說著,手中不停,將幾段焦木移開,手指在地上敲打著,其中一塊果真傳來空穀的聲響:“這裏!”


    幾人連忙上前蹲下,在這周圍的灰燼處扒拉著,果然此處地基磚瓦鬆動,有經常被挪動的痕跡:“機關被燒掉了,若是沒有這把火,這幾塊磚應該是砌在那塊木板上的,隻需要拽著木板上的缺口,就能打開。”


    長生伸出手來,死死扒著磚頭縫隙處,猛地發力,青筋自他手臂蹦出,一直蔓延到脖頸,芸娘等人都屏住唿吸盯著慢慢被拽起的磚頭,在磚頭被翹起時,江星辰等人連忙幫忙,抬起磚頭掀開,果真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


    江星辰見此,當先撐著洞口就要往下跳,卻被長生一把攔住,率先跳了下去,一會兒後他的聲音傳出:“下來吧,沒事。”


    眾人依次而下,剛一入洞,便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越小滿伸手扶著牆壁,隻覺手掌濕漉漉的,隻能聽到眾人的喘息聲,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好黑啊.......”芸娘忍不住拽著長生的胳膊說道,江星辰則雙手在牆壁上摸索著:“牆壁上肯定會有油燈。”


    幾人聽後,連忙向附近的牆壁摸去,越小滿突然叫道:“這裏有火把和油燈!”


    江星辰順著聲音過去,用火折子先把火把點燃,再往牆上照去,果然有一個倒三角形狀的油燈鑲嵌在牆壁上,點燃後,黃暈的燈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眾人一起朝深處看去,每隔一段距離,便都會有一個油燈嵌在 牆壁上,這地道不知到底有多長,再往前火光便照不見了,黑洞洞的好似怪獸大張著的嘴巴,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走吧,往前看看,到底通向哪裏。”江星辰深吸一口氣,舉著火把走在前麵,越小滿緊跟著他,再往後便是芸娘,由長生斷後,一行人順著火把的燈光繼續深入,而江星辰在每路過一個油燈時都會將那油燈點燃。


    走在後麵的芸娘一麵提心吊膽一麵眨著眼睛觀察四周,突然她小聲驚叫了下,指著油燈下麵的幾道痕跡道:“這是指甲撓出來的!快看!”


    幾人聽了芸娘的話,都聚在一起看向那處,隻見土胚的牆體上果然縱橫交錯著一道道的劃痕,看上去像是野獸在樹幹上抓撓後留下的痕跡,可這地道裏怎麽會有野獸.......若向梁管家所言,這地道裏應該運輸的都是兒童,指甲痕跡如此深刻,足可以想象得到,這些孩子的掙紮有多厲害。


    “有血腥味,應該是指甲撓劈了,流下的血。”江星辰聳了聳鼻子,手指在那些劃痕上摸過,果真劃痕內的顏色要比旁邊的牆壁深了不少,是血液滲近牆裏留下的印記:“方才沒注意看牆,仔細看來,不止這一處有抓撓的痕跡,兩邊的牆上,都留下了不少.......這幾道痕跡更重,應是最近一批被送走的孩子留下的,咱們速度再快些的話,不知能不能把他們救下來。”


    “快走吧!或許他們還沒有被送到目的地,咱們若是能把他們截下來,也算是積德行善了。”芸娘不忍再看下去,隻要在腦海中想一下這地道裏所發生的事情,就讓她心中痛苦不堪。


    江星辰不再說話,舉著火把繼續前行,突然火把上的火苗一陣跳動,一陣冷風唿嘯而過,地道裏的空氣好似被瞬間抽幹,令人窒息,慢慢的,江星辰停下了腳步,因為在他麵前出現了兩條分叉口,那冷風就是從右邊的分叉口傳來的。


    “還有岔路?該往哪裏走?”越小滿看著前麵的岔路,一時也有些猶豫,江星辰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右邊......有死屍的氣味,活路應該是在左邊.......”


    “那咱們就往左邊走?這梁管家和秦老爺還做了陷阱在右邊迷惑人啊,太奸詐了。”芸娘咬著嘴唇罵道


    “我,還是想去右邊看看,到底是誰的死屍。”江星辰迴頭看著大家道:“但右邊或許會有陷阱,或許會有危險,你們可以往左邊走,我去探探就迴。”


    “說什麽呢。”芸娘聽了江星辰的話,雖然心裏害怕,還是出言罵道:“咱們是一夥兒的,怎麽可能讓你獨自冒險,既然你要去看看,那肯定是我們一起去,最起碼有危險還能互相照應不是?”


    “把火把給我,我來帶路。”長生將芸娘拽到前麵,伸手去拿江星辰手中的火把,江星辰猶豫著想要拒絕時,長生道:“我反應比你快,身體比你強壯,遇到危險隨機應變的能力也會更多一點,就算出事兒了,你也要活著,活著將那些壞人繩之以法,這件事隻有你才能做到。”


    江星辰沉默片刻,終是將手中火把遞給了長生:“小心些,萬事以安全為重。”


    長生點點頭朝前走去,如果說剛進這條路時,除了江星辰還沒人能聞到異味,那麽在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後,地道中汙濁的氣味已經讓芸娘和越小滿相握的手指攥的死緊,這股腐爛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很容易讓人想到味道來源是什麽,再往裏走了幾步,芸娘終於忍不住了,用袖子將自己的口鼻捂住,嗆咳幹嘔了起來,小滿剛想說等一下再走,長生便停下了腳步,隻見他高大的背影愣了愣,輕聲說道:“芸娘,把眼睛閉上。”


    幾個人聽到他的聲音都愣在原地,就連幹嘔的芸娘也止住了聲音,下意識的朝著遠處看去,隻見這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一座大坑出現在他們麵前,坑中的情形他們看不清楚,但走在後麵的人已經能夠想象是什麽了。


    越小滿扶著牆顫抖著走上前去,隻見坑底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兒童的屍體,最底下的已經白骨化,破舊的衣服已經糟爛,最上麵的是個女孩,因為冬天的緣故,屍體還沒有腐爛的很厲害,可以看出長相清純可愛,隻是那一雙手的手指已經完全潰爛,指甲翹起血肉模糊,這雙手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地道中的爪痕.......


    “下麵有兩個孩子,是抱在一起的,他們死的時候是有多絕望.......”越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這是她踏上尋找弟弟的旅程後,最痛苦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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