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辰蹙眉問道:“你可能想起來那兩名男子是何處口音?具體日子可還記得?”


    趙阿牛想了想,搖頭道:“這個實在是不知道了,隻聽著不像是本地口音,況且過去兩三個月了,具體日子哪裏還記得清啊......”


    “那馬車可有什麽特征?”江星辰繼續問道。


    “啊?當時天色已晚,又沒有什麽月亮,隻隱隱約約瞅見是個挺大的雙駕馬車,看起來挺闊氣的,具體長什麽樣,還真是不知道,本想第二日好好看看,但我醒來的時候,那馬車已經走了。”趙阿牛眨了眨眼,再不能提供什麽更具體的信息了。


    江星辰點點頭,起身道:“這兩天你們便在此待著,若還想起了什麽,便著人來告訴本官,等百姓們都冷靜下來,再悄悄放你迴去,既然被過繼出去,以後就莫要再來馬鞍縣了。”


    “謝大人!謝大人!以後小的再也不來了!”趙阿牛連連磕頭道謝,看今日受害百姓激憤痛恨趙婆子的模樣,趙阿牛也再不敢迴馬鞍縣了。


    “王全,將趙阿牛帶下去,順便將五年內出入馬鞍縣的名錄拿來給我。”江星辰大聲招唿門口守著的王全,王全聽了立刻進來應了聲,把趙阿牛帶了出去。


    待趙阿牛被帶下去後,越小滿坐不住了,從座位上跳下來衝到江星辰麵前快速道:“這趙婆子肯定和那些賊人是一夥的!咱們的判斷是正確的,她為咱們的仇人做事!當年燕子坡慘案發生後,她悄然引導百姓,將這起禍事定性為疫病詛咒。”說到這,越小滿停頓了下,一邊思索一邊道:“這些年,她一直做著私下倒賣女童的生意,話說迴來,這些女童是被自己父母所賣掉,完全可以過了明路,來府衙登記在冊,可她為何偏要省去這個步驟,讓自己陷入違法的境地?”


    “經過登記在冊的奴仆,是可以前後追溯的,這些奴婢從何處來,賣往哪裏,是否贖身,是否死亡,全部可以清查,但若是沒被登記在冊,便相當於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這個人,一個本就‘沒有’的人會被如何處置,又有誰會在意?”江星辰說的時候,也覺得心底越發寒涼,這些被抹去了“存在”的女童,將會是什麽下場。


    “對啊!就算是花樓的姑娘都有賣身契,這些女孩連賣身契都沒有......”越小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從燕子坡出事算起,這趙婆子連續十年私下買賣女童,利用胎嬰做送子藥,不知禍害了多少孩童,咱們若是抓緊查起,或許還能救下最近幾批被運走的女童,隻是不知這些女童到底被運往何處!要不要再重新審一下趙阿牛?”


    江星辰搖了搖頭道:“這趙阿牛生性愚鈍,行事衝動,趙婆子這樣心思縝密的人,是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趙阿牛的,上次讓趙阿牛看到,應當也隻是意外而已,可惜了......若芸娘還活著,或許她會知道點什麽。”


    聽了江星辰的話,越小滿也忍不住懊惱起來:“是啊,芸娘這樣好的一個人,若是沒跳崖,肯定會告訴咱們的,她下定決心要殺趙婆子,估計不光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慘死的孩子和被倒賣的女童!”


    “大人,名冊拿來了,請過目。”這時王全已經帶著兩人捧著十來本冊子走了進來,順便將冊子摞在了書桌上:“大人是要找什麽人嗎?”


    “無事,放在這就好,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帶著下麵的兄弟去吃點好的,解解乏,剩下的便賞大家的辛苦費,有事我在找你們。”江星辰搖了搖頭,拿了幾吊錢塞給王全,示意王全給衙役們放兩日假,王全拿了錢,有點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抱了個拳就跑了出去,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越小滿看著這一摞冊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江星辰......這馬鞍縣,怎麽會有這麽多的人口往來......”


    “好歹是臨近邊界的第一大縣,便是再荒僻也是個咽喉要地,便是內地商人不屑於來此做生意,各地也都要時常來上一趟探尋消息,更何況,這些與其他縣城比起來,已經少上十分之九了。”江星辰深吸一口氣,坐在主座上,搬出一些冊子朝越小滿道:“不是說要同甘共苦,一同查案,報仇雪恨嗎?既如此,這三分之一的冊子就交給你了,將來往的雙駕馬車都記寫下來,到時候一同分析。對了,三日內必須查點完畢,因為三日後我便要啟程前往京都述職,本朝極少有兩屆都在同一個地方擔任明府的先例,到時候怕是再無迴來的可能了。”


    越小滿看著這冊子和裏麵密密麻麻的字,隻覺得頭都大了許多,幼時她便不喜讀書識字,成日裏在大山裏跑跳,父母對她也沒有過多約束,隻要她識字會簡單的算寫便罷,後來家裏出事,爺爺更是沒有教她的心思,所以她現在坐在一邊,一手拿著隻毛筆,一手翻看著冊子,隻覺得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江星辰隻專注著一目十行的查看著,時不時的沾沾墨,在另一張紙上寫著什麽,太陽漸漸西沉,光影在書房內變幻著,暗影越來越大,直至朦朧的夕陽光暈也消散開來,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頭也不抬的開口道:“小滿,點上燭火吧。”


    又過了會兒,江星辰隻覺無人應答,忍不住抬頭看去,隻見他下首書桌上,越小滿早已趴在桌上,枕著冊子睡著了,那小麥色的臉頰上還畫上了一道顯眼的墨跡,看起來實在嬌憨不已,江星辰看著看著,最後忍不住輕笑出聲,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小滿身邊,隻見她臉上貼著的冊子,甚至連一頁都沒看完。


    像隻蠢了吧唧的憨貓,江星辰無端想起了經常來自己院子裏討食的那隻胖貓,圓腦袋圓身子,不知怎麽的,就特別的信任自己,一開始還隻是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在圍牆上看自己,在自己給了它一碗魚湯後,便蹬鼻子上臉,開始躺在自己的書房裏打盹,睡醒一覺還要露著肚皮大大的伸上幾個懶腰,嗷嗷叫著要吃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自己動作慢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裏甚至還會閃過不耐煩與控訴。


    越想越像,江星辰忍不住的手癢,取下越小滿手上的毛筆,重新添了點墨,順著她臉上的那道墨痕,左右兩邊又多畫了幾道,根根分明,好似小貓兒的胡須一樣。


    “咳咳!”放下毛筆,江星辰右手虛握著拳放在唇邊咳了咳,越小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陡然看到眼前的江星辰,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下意識的抹抹嘴角的口水,瞪大眼睛道:“我!我沒睡覺!”


    太像了!那隻狸奴也是用這樣一幅理直氣壯的表情看著自己,江星辰強忍著彎起的嘴角道:“江某也沒說你睡了啊,小滿姑娘查案辛苦,要不便出去走走活動一下?順便幫江某取些茶點迴來?”


    越小滿清了清嗓子,偷偷看了眼自己那一頁沒動的冊子,又看了看江星辰書桌上已經寫滿了兩頁的宣紙,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伸腿往外走道:“好的!我這就去,你也休息一會兒哈,別累壞了身子——”


    看著越小滿著急忙慌跑出去的身影,江星辰終於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隻覺得這兩個時辰的辛勞瞬間變消散無蹤,他伸了個懶腰,又重新走迴自己的座位上,點了燭火,重新看起來。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聽得門口傳來又重又快的腳步聲,隨後隻聽砰的一聲,書房門被一腳踢開,越小滿氣鼓鼓的臉龐出現在門口,有了那幾道“胡子”的襯托,就算她看起來真是氣得不輕,也可愛的讓人覺得色厲內荏。


    “江星辰!你可真是太壞了!誰讓你在我臉上畫胡子的!”即便氣的好似要爆炸了,可越小滿的手裏仍端著盤糕點和一壺熱茶,她狠狠的瞪著江星辰,把糕點盤重重的放在桌上:“怪不得路過的衙役們都笑的前仰後合,若不是夥房的大嬸提醒我,還不知道我要丟人到什麽時候!”


    江星辰眼中帶笑,一邊伸手去夠糕點一邊道:“誒?方才咱們不是一同在此查冊子嗎?小滿姑娘又沒有睡覺,怎麽知道是在下畫的?”


    “吃!讓你吃!”越小滿伸手啪的一下就抽在江星辰的手上:“幹了壞事還吃!這是我給自己拿的,沒你什麽事兒!”說罷,她便挑了塊花糕一口塞進嘴裏,好似花栗鼠般咕嘰咕嘰的嚼了起來。


    江星辰看了看自己被抽紅了的手背,故作可憐的揉了揉眼道:“在下方才剛翻完幾本冊子,隻覺得頭暈腦脹,手腳無力,實在是走不動路了,還請小滿姑娘可憐可憐在下,給在下吃上幾塊糕點解解乏吧。”


    越小滿心知這是江星辰故意裝可憐,卻也曉得這幾個時辰他也一直沒閑著,現在看著他眼巴巴瞅著自己好像門口大黃狗似的樣子,又想到這在外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明府大人經常偷偷給自己畫胡子的場景,也是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伸手倒了杯茶道:“現在知道錯了?害我丟了這麽大的臉,別以為輕輕鬆鬆就能原諒你。”


    江星辰眼珠一轉,看了看仍擺在越小滿桌上未動過的那些冊子道:“這樣吧,為表歉意,小滿姑娘桌上的冊子,也都由江某代勞了,這樣可還好?”


    越小滿聽後,瞅了瞅自己桌上那些自己一看就頭大的還未動過的冊子,故作矜持的點點頭,也給江星辰倒了壺茶道:“既這樣,就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一會兒吃完了好好幹活啊!”


    分吃完了糕點後,便徹底入夜了,可江星辰絲毫沒有要迴房歇息的意思,仍撥了撥燭火,繼續埋頭在冊子裏:“小滿姑娘自去歇息便可,不用在此陪在下。”


    越小滿站在一邊幫江星辰磨墨翻書一邊道:“你莫要分心管我,隻做你的便是。”


    江星辰抬眼看了下小滿,燭火月光下,姑娘的眉眼好似都溫柔了許多,臉上未擦淨的墨痕也少了些許俏皮,不知是不是燈下看美人,又或者是屋中氣氛過於旖旎,他下意識的就抬手拂過她臉頰上的那淺淺灰墨。


    灼熱的指肚從她臉上劃過,帶起一陣麻意,越小滿愣了愣才後退一步捂住了臉頰,心髒砰砰跳動著,像是要從喉嚨裏挑出一般,那道被碰觸過的地方開始變得灼熱,她的整張臉很快就好似燒起來一般。


    “抱歉。”江星辰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做出這事,連忙拘謹道歉道:“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姑娘恕罪......”


    越小滿捂著臉低頭不去看江星辰,輕搖了搖頭,緊接著又手忙腳亂的按著硯台磨起墨來:“大人可能是有些累了......我幫大人磨墨吧。”


    江星辰也不敢再看越小滿,卻又怕對方生氣自己的輕薄,手中拿著筆,眼睛瞅著冊子,腦海中卻想著方才越小滿羞澀低頭的模樣。


    月落日升,衙門裏又開始熱鬧起來,衙門裏雇傭的兩位負責打掃做飯的大嬸兒說笑著推開了書房的門,隻見江星辰與越小滿分別坐在桌子兩邊已經進入了夢鄉,桌上散落著翻開的冊子和書寫記錄過的紙張,一瞅便是整宿都在伏案工作。


    兩個大嬸對視一眼,又悄悄的將腿收了迴去,把門輕輕關上。


    如是兩日過後,這幾摞冊子終於全部查完了,江星辰拿著記錄的紙張道:“近五年內,頻繁且常來馬鞍縣的馬車分別來自於東北部的丹霞郡,西南部的倉陽郡,以及東南部的霖海郡,丹霞郡地處寒冷,需要棉衣取暖,而咱們馬鞍縣周邊幾個縣城盛產棉花,所以他們常來走動是正常的,而倉陽郡富庶,甘蔗很是出名,所做紅糖很受各地歡迎,馬鞍縣等西北各縣所食用的糖和甜食也都是由倉陽縣提供的,所以也常來此處,而霖海郡則是晾曬海鹽之地,他們更是每月都有馬車來往全國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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