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江星辰打斷了越小滿的話,開口道:“那隻能算是家務事,趙阿牛,你既然喝了馬尿,就當迴客棧好好休息,莫要再在外麵尋隙滋事,再有下次,本官必不饒你!趙家媳婦兒,還不趕緊扶著你男人迴去!”


    趙阿牛媳婦兒聽了江星辰的訓斥,反應過來,生怕芸娘改口,連忙上前扶著丈夫就往外走,而趙阿牛也被嚇得酒醒,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溜邊往外跑去。


    看著這兩人狼狽逃竄的背影,越小滿氣憤不已的狠狠咒罵兩聲,又迴過頭來,恨鐵不成鋼的對芸娘道:“那趙阿牛明明對你無禮,你怎麽能救這麽放他走?!我與明府大人在這,隻要你說出來,必會為你做主!”


    “為我做主?”芸娘看著憤懣不已的越小滿,突然輕笑道:“怎麽為我做主?叔叔嬸嬸來寡嫂家做客,喝了點酒,鬧了點不愉快,然後叔叔就當著自己媳婦兒的麵要強行欺辱寡嫂......這事若是爆出去,到底是誰沒臉?他夫妻二人一體同心,隻說是動了些許口舌拳腳,並未有侮辱舉動,你說大家是聽我的還是聽他們夫妻二人的?隻怕到時候又要說我不要臉,勾引叔叔了。”


    越小滿想到芸娘的名聲,知道她說的很有可能變成事實,卻又轉念一想道:“可是我和江星辰在外麵都聽到了!我們可以給你作證啊!”


    “你們給我作證?作證我被欺辱了?你有證據嗎?!”芸娘眼眶裏閃過一抹晶瑩,她盯著越小滿,似乎在尋求一個答案,又好像在嘲弄對方。


    “這——”越小滿被問住了,她扭頭看向江星辰,想要尋求對方幫助,而江星辰則歎了口氣道:“自古以來,男女齷齪之事最難判定,所為抓賊拿髒,捉奸成雙,方才的情形,再加上趙阿牛喝了酒,與芸娘的親戚關係,很難判定他罪行成立,若是將此事鬧大,趙阿牛不在本縣生活,又是男人,自然不會受到多大影響,但芸娘就不一定了,隻會讓她過得更加艱難。”


    “所以,我們女人,本就活該受到這些侮辱。”芸娘晃晃蕩蕩的站起來,麻木的看著這兩位道:“今晚多謝二位了,若是沒別的事情,請恕芸娘不便待客......”


    “今夜來此,是想請教芸娘些許問題。”江星辰打斷芸娘的話,直接開口問道:“你可知你家婆母的遺體在哪裏?”


    芸娘聽了,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她扭頭看向江星辰,片刻後,嘴角詭異的彎了彎:“明府大人這話說的芸娘都懵了,您的意思是......我家婆母死了?就算我家婆母死了,您也不該向我詢問她的遺體啊。”


    “芸娘。”越小滿叫住芸娘道:“我們剛從張府迴來,與張家少夫人聊了會兒天。”


    聽到張府與張家少夫人,芸娘的表情終於有些慌張了,她扶著被推倒了的桌子腿慢慢坐下,眼神朝下看著滿地狼藉,耳邊聽著越小滿繼續說的話:“周馬夫的病是張家少夫人和春芳做的,她們是為了你才做了這種事情吧?就連你丈夫的死,怕是都和她們脫不開關係......”


    芸娘雙眼如警惕的貓一般盯著越小滿,一隻手死死的攥著桌腿,似乎隨時會伸出爪子放手一搏,就這樣兩人對峙了片刻,她突然挑了下眉,狀似輕鬆的道:“你們,有證據嗎?隻因為外麵的風言風語和那些敗壞我名聲的人說的話,就要定我得罪嗎?還是說,你們打算屈打成招?逼我認下這些罪責,好給明府大人您的履曆添磚加瓦?”


    “芸娘,你們所做下的事情,與趙阿牛、王二對你所做的一樣,因為沒有證據,所以苦主就隻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吞,你或許可以說你丈夫和趙穩婆死有餘辜,但春芳呢?你可知三年前你丈夫死了的那夜,春芳在迴張府的路上,被周馬夫欺辱了。”江星辰與芸娘對視著,將春芳那夜發生的事情說給芸娘,而芸娘在聽了這話後,麵色明顯變了,她臉上閃過悲痛、恨意與後悔,最後卻喘著粗氣道:“我們女人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辦?!明府大人!你來告訴我!我們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辦?!”


    “芸娘——”越小滿見芸娘好似呈現出瘋子一樣的狀態,連忙上前兩步想要安撫她:“芸娘你別這樣——”


    “你懂什麽!你有明府大人護著,誰又能把你怎樣?我們這種沒有根基沒有依仗的女人!除了報團取暖互相安慰!又能怎樣?”芸娘一把推開越小滿,繼續大聲喊道:“周馬夫欺辱了春芳,所以,活該他被天收!活該他遭到報應生了這種生不如死的病!怎麽?就因為他欺辱過春芳,就因為我的丈夫天天打我,我的婆母成日磋磨我,所以,他們的病、他們的死、他們的失蹤,就要都被栽贓到我們的頭上?!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明府大人........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呀。”


    芸娘的情緒慢慢趨於平複,她鬆開抓著桌腿的手,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和布滿淚水的臉龐,再次溫柔笑著說出讓人膽寒的話:“我們女人雖然好欺負,但若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將罪責按在我們的頭上,我們就算死,也會咬掉你們一塊肉的。”


    江星辰慢慢聽著芸娘將話說完,並不著急也不動怒,隻慢條斯理的轉身看向門後,像是有什麽新發現似的開口問道:“誒?你丈夫都死了三年了,這門後,怎麽還有男人的鞋子?”


    越小滿順著江星辰的目光看去,隻見那門後確實豎著貼牆立著一雙男子的布鞋,她眼睛漸漸睜大,想到了晚上兩人迴來時,那通向崖邊,隱藏在樹葉下那一串男子的鞋印。


    “這是我男人的鞋!他雖然死了,但我留點東西留作紀念,不算什麽錯事吧?”芸娘顯然也緊張了,她喉嚨發緊,對江星辰反問道。


    “別緊張,留著丈夫的遺物當然不犯法,不光不犯法,我還要讚芸娘你一聲重情重義,畢竟鄉裏鄉親的都知道你那丈夫活著的時候除了吃酒賭博,便是靠打你取樂,現在他死了都三年了,你還時不時的將他的鞋拿出來懷念......真是全國少見的貞烈女子。”江星辰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門後,彎腰將這雙鞋拿了起來,放在手裏把玩著:“嗯,還真是剛洗過的......”


    “大人,鞋子實在太過髒汙,還請您將鞋子給我吧,我去收起來......免得徒增笑柄。”芸娘快步走過來,想要接過江星辰手中的鞋,但江星辰卻手疾眼快的將鞋子挪開:“怎麽會是笑柄呢?這可是芸娘你思念丈夫的證據!我得好好拿著它,待明日昭告眾人!你芸娘是少有的忠烈女子!不許他們再敗壞你的名聲。”


    “大人!”芸娘緊張的看著江星辰快速說道:“芸娘不在意那些身外之名,還請大人將亡夫遺物歸還!”


    “不對!”江星辰一隻胳膊前伸,比出食指示意芸娘安靜,隨後他竟然將另一隻手中提著的鞋子放在鼻端嗅了起來。


    江星辰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芸娘和越小滿一時都愣住了,隨即兩人臉上的表情都開始有些一言難盡,特別是越小滿,不可思議的盯著江星辰,好似他有什麽特殊癖好一般:“江星辰,你有事兒說事兒,這、這是做什麽......我們還在呢,你快點、快把鞋放下!”


    江星辰沒理會越小滿,從鞋尖聞到鞋跟,又將鞋底翻過來,仔細的嗅了一番:“這鞋子過了三年,男子腳上的汗液味道已經揮發掉了,並沒有什麽難聞的臭味兒,你們猜,我在這鞋上,聞到了什麽味道?”


    “你,聞到什麽味兒了?”芸娘一隻手揪著胸前的衣襟,攥的緊緊的,指節都泛著青白,她好似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有種莫名的緊張,直覺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淡淡泥土的腥味、空氣的清新味道、落葉腐木厚重的香味、如果還有就是——女子清淡的味道了。”江星辰的聲音清且淺,不過這些話猶如重錘般重重的砸在芸娘的心上,他看著芸娘露出些許不解問道:“好奇怪啊,按理來說,這鞋子若是好好收藏,也就多點除蟲的香料味兒,怎麽會有林子裏的那些味道呢?”


    “許是明府大人聞錯了?”芸娘移開眼睛不與江星辰對視,她吞了口唾沫滋潤幹涸的喉嚨。


    “芸娘或許不知道,我是個天生的狗鼻子,小的時候,村裏不管誰家做好吃的,我這鼻子順著風那麽一聞,立刻就能順著味兒尋到那家,總能要上兩塊肉吃,所以啊,一般情況下,江某絕不會聞錯,就是不知,這雙三年沒有被穿過的鞋,是如何去山間林子裏走了一圈?”


    芸娘眼睛迴視,勉強自己與江星辰對視,她道:“嗅覺這種東西哪裏做得了準呢?許是前幾天下雨,我怕鞋子長黴,便將些許不常穿的衣物被褥都拿出來晾曬了一下,所這一通風就把防蟲的香料味吹沒了,還沾染上了點別的味道。”


    “芸娘啊。”江星辰將那雙鞋翻過來,讓她清清楚楚的看著鞋底道:“這鞋上還沾著些許泥土和葉子脈絡、草葉根莖,雖然不多,但若我拿迴衙門著人仔細查驗,定能查到,這些泥土和腐爛的葉子來自哪裏!你還不說實話嗎?!”


    芸娘看著那鞋底,麵色徹底變了,她定定的瞅著,許久後,才慘然一笑:“明府大人果然是幾十年來馬鞍縣最厲害的縣長,芸娘,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怎麽能無話可說呢?”江星辰找了把椅子坐下,示意芸娘道:“現在不在堂上,不用如此拘謹,若是信得過我,請坐下,與我說下你們的作案經過,這其中,我還有些事情搞不明白。”


    許是知道自己有證據被拿住,怎麽也逃脫不了了,便也多出了許多膽量,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大人,這件事,從頭到尾是我一個人做下的,與別人無關,請不要牽連到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你指的是張少夫人和春芳嗎?”江星辰問道。


    “大人,張少夫人和春芳那邊,你沒有證據,我也不可能給你提供口供,這個案子何不就到我為止,若是同意的話,我還可以認下我丈夫的死也是我故意為之,這種陳年舊案都可以破,對大人的威望名聲很有幫助吧?”芸娘雙手交握,再次看向江星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太多的緊張,反而如生意人般提出條件:“若是大人非要順著張少夫人和春芳查下去,我會一直喊冤,即便到了斷頭台,我也會向眾位相親大喊冤枉!”


    “這件事先放一放,我想知道,事情經過,也想知道你將趙婆子的遺體放在哪裏?”江星辰問道,聽到這個問題,越小滿扭頭看向他,張嘴就想說遺體不是在長生那邊嗎,卻在開口前就被江星辰喝住:“小滿,去泡壺茶來。”


    越小滿愣了愣,閉上嘴巴,朝夥房走去,而芸娘聽了江星辰的問話,也皺起眉來,想了想道:“不瞞大人,當時周馬夫暈倒後,我上了馬車,將婆母捂死後,拖到了不遠處的懸崖,那懸崖下有個凸出的石台,我本想第二日夜裏再去轉移屍體,可第二日夜裏再去時,那屍體已經不在了......我想,也許是被野獸給叼走了。”


    越小滿提著茶壺進來,聽到這與江星辰對視一眼,這兩人都知道,那趙婆子的屍體哪裏是被野獸叼走了,實是被長生給擄走了,小滿並沒有多言,隻走到芸娘身邊,給她倒了碗茶道:“莫要哭了,喝杯茶吧。”


    芸娘接過茶碗,再次急迫的看向江星辰道:“大人,我說的千真萬確,那屍體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就沒了,也有可能,是那個石台已經沒有了,婆母的屍體直接順著懸崖掉了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河明意皆是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麥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麥苗並收藏星河明意皆是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