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兩年多過去,這位少年縣官在馬鞍縣立住了腳,得子民擁戴,保一方平安,教大家改良釀酒技術,引進先進的耕織方法,讓當地灰蒙蒙的生活好似有了盼頭。


    王全心裏思量著,走到江星辰麵前,他是江星辰的下屬,心裏卻把他當弟弟維護:“明府,那卦姑已經給關起來了,您是想審上一審?”


    江星辰拿筆的手頓了下,看著紙上他畫出來的馬車圖案道:“先不急,晾晾她。”


    晾晾犯人,指的是不給吃食不給水喝,最好是和最兇悍的犯人關在一起,讓他惶恐,破了他的心底防線,再拖出來審問的時候,更容易撬開犯人的口舌。


    王全捏了捏手心,有點刺疼,忍不住開口道:“明府,這卦姑看起來,像是有點本事的,並不像是江湖騙子......這世道,誰知道這種神婆有沒有什麽害人的本事在身,若是她記恨在心,真搞出什麽名堂傷了您,怕是我們想幫您破解都難。”


    聽了王全的話,江星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既然敢拿她,就有她被懷疑的證據,先去看著她,我這忙完了就去牢裏。”


    王全點點頭,抱拳退下,一路往牢裏走去,心裏打定主意,自己把這卦姑給安撫好了,莫要讓她心裏怨恨。


    剛走進獄門,王全就發現往日守在門口的侍衛都沒了蹤影,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朝裏跑去,拐彎進了廊道,就見七八個獄卒都圍攏在一個牢房內,七嘴八舌的不知做些什麽。


    他壓著腳步走上前去,就看平常脾氣火爆粗野的同伴們一個個都蹲坐在卦姑身邊,還有一個正點著熏香四處扇風,牢中地上早就被打掃的幹幹淨淨,別說老鼠,連隻飛蟲都看不見,平常一走進來就嗆鼻子的黴臭味也消失無蹤。


    “幹嘛呢!幹嘛呢!都不想幹了是吧?小心讓爺知道了賞你們板子!”王全上前扒拉著大家夥兒,餘光偷偷看著盤坐在地上卦姑。


    “頭兒!真靈!這小娘子算的真靈啊!她能算出我姑姥姥是橫死的!”被王全扒拉的獄卒反手抓著王全的胳膊道:“我聽他們說,今早她還算出你和明府大人要往哪個方向走!”


    “這可是明府點名要拿的人,你們想怎樣?跟明府對著幹?還想不想活了?該幹嘛幹嘛去!”王全臉色一沉,聲音高了起來。


    獄卒們一見這個,也不敢嚷嚷了,隻是看向卦姑的眼神還帶著不舍,有一個走前還撓撓頭小聲道:“小娘子,馬上晌午了,這牢裏的飯菜不適口,你愛吃些啥,我給你送來?”


    另一個獄卒也連忙道:“哎對對!我去給你張羅點茶水!咱圍著你算了這半晌,也沒付個卦錢。”


    卦姑抬起頭露出一抹笑來,客氣道:“多謝官爺,既是這樣,便幫我送兩張餅子並一隻燒雞來吧。”


    “好嘞!你等著!”獄卒們連連應聲,腳步紛雜的朝外走去。


    王全看著這卦姑將竹筒裏的竹竿收拾好,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擔心擔心自己?”


    卦姑一臉冷漠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倒覺得該擔心的是你家明府大人,而不是我。”


    聽到這,王全臉色一變:“我可警告你,我家明府可是正經有官身的人,我不管你有沒有什麽邪魔外道的本事,不得用在我家大人身上!”


    “哧——”卦姑聽了王全的警告,反倒突然笑了起來,一張髒兮兮的臉上頓時就鮮活起來:“我可是良民,您可別誣陷我,我說您家大人該擔心,是因為他不辨是非將我抓了進來,到時候我賴著不走了,他要如何收場。”


    “姑娘......”王全看了看已經走遠的手下,蹲到了那卦姑麵前,伸出手來小聲:“幫我再相看相看,我那血光之災......”


    卦姑也不拿喬,收起了笑容用黑洞洞的眼睛盯著王全,讓王全心裏打了個激靈,然後她的手就準確的按在了他掌心的傷口上:“嘶——”


    “這血光之災不就有了?”小卦姑聽著王全嘶聲,一時破功,又揚起笑臉:“官爺人好心善,福大命大,就算命裏帶著血光之災,那也有祖上福音護佑,不是什麽大事,盡可放心。”


    “這、這點就是那血光之災了?”王全看著自己手心,是有血,但就那兩滴,不過有了這卦姑的話,他也確實放下了心,他仔細打量著這個瞎眼的姑娘,一開始乍一看,這女的身上穿著破爛窩囊,臉上也髒的要命,再加上卦姑的身份,他本能的酒覺得這人怎麽也得有個四五十歲了,現在看來,雖然泥巴黑灰遮住了臉色,雙眼黑洞洞的看起來讓人心裏發毛,但骨相眉眼、包括白皙修長的手指,分明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


    “姑娘,要不你再給我算算——”王全忍不住繼續開口。


    “官爺,命越算越薄,您天生福相,是平安順遂兒孫滿堂的命數,不必多算。”小卦姑打斷她的話說道。


    是人都愛聽好聽話,王全越看越覺得這姑娘是個好人,自己也快四十歲了,家裏有個女兒年歲和她差不太多,越發把她當自家姑娘了:“行,我聽你的,你安心在這住著,我家明府不是壞人,也就多疑了一點,最晚明後天的也就放你出去了,這兩日吃穿用度的,隻管跟我們說。”


    “多謝官爺。”小卦姑揚起一張笑臉,嘴巴也甜的緊。


    當午後江星辰帶著王全再次來到牢裏時,就看到這小卦姑手裏拿著燒雞腿吃的滿嘴流油,草鋪上麵蓋著一層宣軟的被褥,一邊新設的小桌上擺著一壺清茶,茶碗裏正冒著馨香。


    “你這卦姑真是好本事,才一上午便將我這衙役們都收複了。”


    聽到江星辰的話,王全在一邊臊眉耷眼不敢吭聲,卦姑好似也有點不好意思,咽了嘴裏的雞肉,有點靦腆的坐起來抹了抹嘴:“大人真是太好了,這裏人好,環境好,吃的也好......我還以為被抓進來要受點罪,沒想到比我自己過得日子好多了......”


    江星辰隻覺得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恨不能現在就出去將那幾個蠢貨揪出來大罵一頓,他狠狠瞪了王全一眼,平複下心情道:“現下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有些事情要問你,從實招來,就放你出去,若是不招,這裏你還有的住。”


    卦姑扭捏的側過臉,聽那語氣好似沾了多大便宜似的:“還有這等好事?能一直住下去?”


    “哼。”江星辰冷下臉來:“一直住下去,可就不是現在的待遇了,你算卦算得準,就給自己算一卦,什麽時候能出去?”


    小卦姑還真是伸出手來捏著手指念念有詞,隨後一臉遺憾道:“真是太糟糕了,這種好日子我怕是住不了了......”


    “昨晚城西南的樹林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江星辰一字一句問道。


    小卦姑好似愣住了,就連王全也愣住了,他看看江星辰,再看看小卦姑,那小卦姑張大了自己那雙無神的大眼道:“大人說的什麽?小女子什麽都不知道啊。”


    “莫要裝傻,馬車上有你身上的氣息,你一定在馬車上待過。”江星辰知道她看不見,卻仍拿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想要看清她臉上的表情變化,誰知這卦姑聽了江星辰的話,不但不驚懼,反倒一臉羞澀的用手捂著臉:“哎呀!大人看上去一本正經,沒想到竟然是個登徒子,不光嗅聞奴家身上的味道,還、還記得如此清楚!真是羞死我了!”


    江星辰自幼從書院長大,交往過得大多是名士風流,即便來了這窮鄉僻壤,也是受人敬重,哪裏見過這般無賴的女子,聽到“奴家身上的味道”幾個字後,臉也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你少胡言亂語!別以為胡說八道一通就能逃過問話!那馬車上的人與財務均已丟失,你若有半句虛言,小心我真將你拿下!”


    小卦姑聽此,手指從臉頰上拿下,轉而卷著一縷頭發側臉擺出一副俏皮無賴的模樣:“您可是青天大老爺,不能冤枉了奴家,奴家一路逃荒至此,半夜下起了雨來,好容易看到路上有一停著的馬車,上去避上一避又能怎樣?”


    “這、這麽說,那馬車上的腳印是這個卦姑的?”王全頭上冒出了冷汗,如果真是如此,卦姑就是案發第一嫌疑人了。


    “是不是她,查查她鞋上的泥就知道了。”江星辰看了王全一眼,接著又對卦姑道:“我勸你若是知道點什麽,就盡快召出來,否則這起案子,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小卦姑用茫然無助的表情看著江星辰,好似江星辰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你有什麽證據說我是嫌疑人?我不過是個瞎了眼的小盲女,找了個地方避雨而已。”


    江星辰道:“其一,馬鞍縣並不繁華,不關你是逃荒還是算命,都不該來這個地方,其二,馬鞍縣一年來不了幾個外人,你這外人一來,就出了失蹤事件,其三,事發現場,隻有你留下了痕跡,單憑這三點,我就能定下這案子是你做的。”


    聽了江星辰的話,原本還把這小卦姑當晚輩看待的王權目光也不由帶上了警惕:“大人,這案子該不會就是她做的吧?!你把趙婆子藏到哪裏去了?人現在是死是活?!”


    小卦姑被喝的一個激靈,她手捂胸口眼中含淚,嘴唇顫著道:“冤枉啊!我一個女瞎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裏知道這麽多,我就一路瞎蒙瞎撞的來到這裏,以為終於遇到了好人,沒想到你們給我吃好的喝好的,是想把這麽大個案子扣在我頭上!嗚嗚嗚——沒天理了啊!”


    江星辰和王全見過撒潑的哭鬧的,現在這小卦姑一哭,將臉上的灰泥哭掉了兩行,露出白皙的臉蛋,竟像個小孩子似的,王全又被小卦姑給哄到了,轉頭對江星辰道:“大人,這卦姑是個瞎子......又是個弱女子,趙婆子看起來比她還大上一圈,再加上馬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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