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老爺,這馬車上本就沒什麽財物,聽張員外家說,昨日他家有喜,給趙媽媽封了十兩銀子,另有棉布兩批,張老夫人將一串翡翠珠子擼給她了,現在棉布在車上,那十兩銀子估計是趙媽媽隨身帶著,一同失蹤了。”最先匯報案情的衙役道:“哦對了,棉布倒是沒丟,還在車上放著。”


    江星辰點點頭,掀開了馬車簾子往裏看去,兩匹棉布被一塊花布蓋著,確實摞在車裏,隻凹陷下去一個印子,倒像是有人坐在車裏時,將棉布當做靠枕倚靠過。


    “明府,估摸著就是求財,路過的賊人趁夜看著肥羊了,臨時起意幹一票子。”王全蹲在馬車下看著車輪嘀咕著。


    “臨時起意?求財?”江星辰將那塊蓋在棉布上的花布抽下來放在筆端嗅了嗅道:“你見求財的還擄人?趙婆子也有個五十多歲年紀了,將她擄去做什麽?”


    “也是,將她擄走做什麽?”王全想到趙婆子那張老臉,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一下從蹲著站了起來,路本就窄,又剛下過雨,他這起的一猛,腳下不穩後退一步,直接就踩空摔進了排水溝裏。


    “頭兒!沒事兒吧!”旁邊的衙役連忙伸手過去拉他。


    排水溝不深,王全除了滾一身泥倒是沒什麽大礙,一手捂著腰一手拽著衙役的手就蹬了上來,拍了拍手才看到自己掌心被石子刮破的幾道血痕,他盯著掌心的血痕,腦海中突然就迴想起之前那女瞎子說他有血光之災的話了。


    “這是怎麽迴事?”江星辰放下花布,見車廂內有半拉鞋印,鞋印上的灰半幹,沾著黃褐色的泥土,王全顧不得掌心的傷口,順著江星辰的眼光看到,立刻就梗著嗓子叫起來:“哪個皮癢了的上了車!之前不是吩咐你們保護好現場,誰都不許破壞嗎!這鞋印哪兒來的!”


    幾個衙役連忙搖頭道:“頭兒!我們沒動啊!誰也沒上車啊!”


    “是啊頭兒!您叮囑過,我們怎麽可能忘了啊!”


    “不是他們,是個女子的鞋印。”江星辰手指比量了一下那半個鞋印,隻有自己手掌大小,下麵站著的衙役們,沒一個有這種小腳的。


    “啊?”王全連忙跟著看那鞋印:“果然是個女子的腳印,既然不是我們哥幾個的,難不成是兇手留下的?”


    “車輪上沒沾泥。”江星辰從車上跳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幹淨的車輪說道。


    眾人也都看向車輪,一個衙役道:“這車輪是挺幹淨嘿......不過幹淨也對啊,明府,之前下了場雨,將車輪衝幹淨了。”


    “趙婆子失蹤,是在下雨之前。”江星辰的手指在車輪的縫隙間抹過,攤開給眾人說道:“若是車輪在泥地裏跑過一陣兒,即便停下了,車輪縫隙裏的泥也不會被衝幹淨。”


    王全仔細瞅著車輪上為了防滑而刻上的紋路,點頭道:“是這個理,天幹的時候我上山迴來,那鞋底子衝衝也就幹淨了,若是趕上下雨我在外麵走上一遭,總要被婆娘罵上半日,因為那鞋底子就得用刷子使勁兒刷上一番才能刷幹淨。”


    “你們再看這個車廂上的腳印。”江星辰掀開簾子露出那半個腳印道:“這鞋印上的泥半幹,顯然鞋印的主人是下雨後才上車的。”


    “這麽說,這個鞋印的女人是在趙婆子失蹤後才上的車?”王全心裏有點發毛,昨晚淩晨那場雨下的是真大,悶雷隆隆作響,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小道上,一輛空著的馬車的車轅上趴伏著生死不知的車夫,裏麵空無一人,任誰看到都得嚇得不敢靠近,可有一個女人卻冒雨走了進去......


    “將馬車拉迴衙門,多派點人手,搜尋趙婆子的下落,傳車夫來衙門問話。”江星辰拍拍手,轉身朝縣裏走去,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王全跟在江星辰身後,掌心上的傷口一哲一哲的疼,往日他受再重的傷也不往心裏去,可今兒這點流不出兩滴血珠的劃痕卻讓他總是不停迴想起那個沒有瞳仁兒的女瞎子。


    一行人往迴走到縣裏主路上時,發現那自稱卦姑的女瞎子已經坐在地上撂攤擺開架勢,四周已經圍上了一圈粘子,中間酒鋪的劉二娘蹲在她麵前不知在說些什麽。


    江星辰走上前去,隻聽得卦姑睜著一雙瞎眼摩挲著劉二娘的手指頭:“你這卦是給孩子算的,對不對?你是想問問他這病好的了好不了?”


    劉二娘雙眼大睜,連連點頭,後又察覺這瞎子看不見,開口道:“太對了!您快給瞧一瞧我家娃子這病好的了好不了?”


    “你這娃病來的急,需向南求醫才好,趕緊抓藥吃了,也就好了,若是不好,你再來找我”卦姑點點頭,將摸著劉二娘手指的手收了迴來。


    “哎哎!我方才就是往南邊拿的藥!謝謝您謝謝您!”劉二娘聽了這話,興高采烈的掏出幾文錢放在卦姑手裏便快步跑了。


    “還真神誒!”


    “這瞎子還真有點道行!”


    “來,閃開閃開,給我瞅瞅!”一個漢子說著便走出人群蹲在卦姑麵前這漢子身形壯實,穿著一身短打衣衫,名喚周奇,是個四處打短工過活的混子。


    江星辰看到這,歪頭對王全道:“看到這女子沒?給我把她抓迴去,關牢裏。”


    “啊?!”王全剛聽了女瞎子給劉二娘算的卦,心裏更毛楞了,正嘀咕著送江星辰迴去後,自己再趕來算上一算自己的“血光之災”,就聽到這個命令:“不,爺,抓人家卦姑做什麽?”


    “抓騙子啊,本人乃馬鞍縣一縣父母,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外來的騙子行騙一方?”江星辰斜他一眼,退出人群就往縣裏走去:“趕緊把她給我抓了!”


    “不是——我覺得挺準的啊......”王全還想理論,就見江星辰已經大步流星的走遠了,他身邊的幾個衙役看看縣太爺,又看看王全,忍不住問道:“頭兒,這人咱是抓還是不抓啊?”


    王全扭頭看卦姑正給周奇摸手指頭,一邊摸一邊道:“你這人幼年時氣運不錯,祖上根基不錯,隻是中年家道中落。”


    “哎呦!活神仙,您快給我算算我這什麽時候能重新發達?”周奇一聽眼睛都亮了,另一隻手一拍大腿,盯著這卦姑問話。


    “行了行了!別算了!這位——小娘子,隨我們官裏走一趟吧。”王全將蹲著等信兒的周奇扒拉到一邊去,看著卦姑說道。


    “上午出城的官爺?敢問小女子做了什麽違背禮法之事,要與你們走上一趟?”那卦姑將頭轉過來,用無神的眼睛瞅著王全,手上卻摸索著地上的布巾,將罐子竹筒等收攏起來問道。


    王全等人拷人拿人時從來都粗魯橫行,哪裏會這麽和聲和氣的說話,隻因這卦姑現在在王全心裏是有點道行的“仙人”,雖然職責所在需要將人帶走,卻也不敢得罪了,隻繼續和顏悅色道:“估摸著是有點誤會,您別慌,到時候解釋清楚也就好了。”


    “別啊!她還沒給我算完呢,我到底啥時候能轉運啊!”周奇抓耳撓腮的扒拉著衙役,想要阻止這些人將卦姑帶走。


    “滾滾滾!沒看官爺辦事兒麽!滾一邊去!”王全一腳將周奇踹到一邊,再轉過頭來,卦姑已經將東西都收斂好了,等著跟他們走。


    “您這邊請!”王全伸手引著卦姑走,想到這卦姑是個瞎子,想伸手去拽她胳膊,又想到男女有別,一時有點為難。


    “官爺您走著,我眼盲,耳朵卻好使,跟著您的腳步聲便可。”卦姑像是有讀心術,笑著說道。


    “好嘞!那我慢點走,您跟著。”王全聽了,連忙點頭,以眼神示意幾個衙役跟在她後麵,自己則在前麵引路。


    幾人很快到了衙門,王全先讓下麵人將卦姑送去牢裏關著,自己去向江星辰複命。


    當他來到江星辰書房時,見江星辰已經洗漱一番,換上了新的官袍,在紙上寫寫畫畫著什麽,王全是地道的馬鞍縣人,祖輩就生在這裏,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衙役,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的縣太爺,隻這江星辰讓他覺得不同,被指派到他們這窮鄉僻壤做官的,不是得罪了上峰就是實在沒有銀錢疏通關係,要不就是倒了百輩子大黴,每個都知道這裏貼著地皮刮也刮不出一層油水,所以心懷怨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任期一到立刻馬不停蹄的滾蛋。


    江星辰來之前,王全就知道新來上任的這位是年少成名的探花爺,馬鞍縣人百年來就沒見過入了殿試的老爺,他尋思探花爺淪落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心裏不知道要扭曲成什麽模樣,可真見到人了,他就覺得馬鞍縣有救了,江星辰孤身一人下了驢車,他背著光走到縣衙,一襲漿洗過的素袍隨著風沙吹鼓,爆裂的日光襯得他肌膚如冰似雪,平靜的眉眼低垂,似有神仙般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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