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茶坊燈火闌珊,有三兩客人在消閑;左邊槐樹旺盛,隻是上麵並沒有燈籠,按照爆竹店家的形容,這中間的房子就該是淩振的家。


    燕青走近端詳,確實在門楣上雕著兩隻貔貅,隻是看那腦袋的朝向是對著宅內,這是要吃空家裏不成?


    隔著門聽到院子裏有人說話,口氣有些激越,燕青想聽個究竟,又怕門前街道人來人往的,自己扒門聽聲不像個樣子,就趁著夜色掩護上了老槐樹,正好能窺見院子裏的情形。


    一個穿著短褐的肥壯漢子看樣子要闖進屋子裏,房門被一個青衣少年伸著胳膊阻攔著。


    肥漢指著少年鼻子吼:“再不讓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淩振欠我的銀子,我是他哥哥進去拿他東西是應該的,用你一個下人多事嗎?”


    少年本就瘦弱,在肥漢的威迫下更顯可憐,哀求著:“大爺,無論如何你得等主人迴來再說,我就是個看門的小廝,主人不在家丟了東西我怎麽交代啊!”


    “你也知道自己是啥身份啊,現下淩振不在,你敢阻擋淩家人進宅,是不是想圖謀主家的財產,你看我打你一頓再去告官,公堂上官老爺信誰的!”


    肥漢伸手去拉扯,少年幹脆坐到地上,用後背死死抵住房門:“大爺你迴去吧,哪怕過幾天主母迴來,你再來說什麽呢,現在就我一個看家的,真不能進啊!”


    “麻蛋的,好說好商量不行是不?真是個賤骨頭!”肥漢抬起大腳就往他身上踹,少年也不躲閃,隻是拚命地往門上貼,把門堵的更是嚴實。


    燕青看不下去,跳下樹到前麵拍門,發現門隻是虛掩,一拍就開了,院裏的兩人見進來了人,停下爭執一起看著他。


    燕青擺出官差的派頭:“什麽人膽大包天,敢來我庫部官員家裏騷擾?”


    肥漢疑惑地問:“你是誰呀?”


    燕青鼻子哼了一聲:“你又是誰?我是找淩家人的。”


    少年扶著牆壁站起來答道:“我家主人不在,目下隻有小的一人。”


    “哦,淩夫人沒在嗎,我是來通知她,淩大人有消息了,這兩日就能迴來,而且立功晉升啦!”


    “真的呀,太好了,這迴主母知道病也能好了!”少年喜極而泣。


    肥漢聽了也滿臉堆笑:“我兄弟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貴子,剛才和你鬧著玩呢,我先走啦!”


    “慢著!”燕青叫住他,指著小貴子問:“我來時分明見你在打他,淩大人在外立功,家裏人卻被人欺負,真當我們衙門沒人了嗎?”


    肥漢陪笑說:“大人誤會啦,我是淩振的堂兄,這不是聽說他人沒了下落,擔心家裏生亂,過來看顧一下嗎,這小貴子說啥不讓我進屋,就是我兄弟在這也不能這麽對我呀,所以替我兄弟教訓他一下,沒怎麽樣!”


    燕青兩眼朝天:“我是奉兵部侍郎的令來傳信的,就這樣讓我迴去怎麽學說,侍郎大人定會責我對同僚漠不關心,你得讓我對上交代過去!”


    “大人想怎麽交代?”肥漢也搞不懂這個和小貴子看著差不多年紀的人,為什麽這麽大官威。


    “小貴子,他剛才怎麽對你的,你給我打還迴去!”


    小貴子看看肥漢,低聲說:“他是大爺,打就打了,小的怎麽敢呢!”


    “這孩子真懂事,下次來我帶果子給他!”肥漢說話工夫退到門口想溜。


    經過燕青身邊時,被他出其不意地狠踹了一腳,肥漢一個踉蹌撞到門上,哎呦一聲先捂了腦袋,再看看手掌有沒有血,頭皮倒是沒破,人卻激出一點火性,對燕青拉下臉子:“不管你是何方神聖,這是我們的家事,你憑啥對我動手?”


    “你又憑啥對他動手?”燕青一指小貴子:“你有能耐要是對淩振使,我也不說啥,可你對一個不敢跟你動手的小廝下狠手,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不服氣呀,和我打呀,來來,不算你毆官,就當我也是小廝,來打吧!”


    麵對燕青勾著手指的挑釁,肥漢唿哧唿哧地暴喘了幾口氣,還是沒敢動手,重哼了一聲,把門一摔走了。


    小貴子這才過來謝燕青,並說當小廝的,這些事都是家常便飯,有幾個像我家主人那樣把小廝當人看的。


    燕青想,你也不用說的坦然,我也是當過小廝的,那滋味兒懂!


    小貴子又喜不自勝地說主人要迴來了,我得連夜去告訴主母,好讓她高興。


    燕青知道他這喜悅是短暫的,心裏有些不忍:“先別忙著報信,你家主母怎麽了?”


    小貴子說,主人失蹤了已經有幾個月,時間越長,主母越是感覺不好,這些日子就精神恍惚,茶飯不思,主母娘家來人給接迴家去調養。主家並無子女,小貴子是孤兒從小被淩振撿迴來的,也當自家孩子一樣。主人走時囑咐他照顧好主母,主母走時囑咐他看好家,所以當那位淩大爺想要闖進宅子搬些值錢的東西時,他才拚命攔著。


    燕青感歎這小貴子的身世和自己真是有些地方相似,對他更是憐憫,說:“我能不能進去坐會兒啊,有些事要與你說說!”


    小貴子把門開開:“大人不是壞人,當然可以,請進!”


    兩人坐定,小貴子忙給燕青倒茶,還殷切地問:“主人現在是在哪啊,幾時能迴家?”


    小貴子臉上滿是真誠,雖是口口稱著主人,並無奴顏婢膝,燕青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想起盧俊義,離開這些日子,太還好嗎?


    “小貴子,抱歉啊,你的主人還是沒有消息!”


    “啊!”小貴子呆住了,像是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大張著嘴忘了閉上。


    燕青解釋道,剛才是為了嚇走那個淩大爺,才編了這麽個瞎話,至少能讓這裏清靜幾日。


    “哦!”小貴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燕青接著說:“其實我是皇城司的諜子,這次也是奉命前來了解情況,更是為了救淩副使,從現在的跡象看,淩副使有可能是被敵國綁架了!”


    “啊?”小貴子又張大了嘴。


    “你先別急,皇城司猜測,淩副使是弄火藥的行家,敵人極有可能是想利用他的技術,不會這麽快就下殺手,但時間長了,淩副使對他們沒有了用處,可就難說了,所以為了救他,你知道什麽一定要和我說實話。”


    小貴子遲疑著說:“有些事......我也不知道主人讓不讓說。”


    “你是怕他責罰你嗎?那你就不說,等他被敵人害死了,也就沒人來責罰你!”


    “不不不,哪怕責罰小的也願意讓主人迴來!”小貴子快速搖著腦袋。


    “好,我問你,記住,我是代表皇城司的,你要是說假話,會連累你主人被抄家定罪,明白嗎?”


    那個忠仆堅定地點著頭,燕青滿意地開了口:“淩副使對你們是怎生說他出行之事的?”


    “就是說有事去江南東路(宋時江蘇省)啊,不過臨行時主母提到要去觀音廟上香,哦是為了有子息要兩人去拜,主人說了句‘等我從淮陰迴來再去’,主人走了一會兒,主母想起問我,‘老爺說的可是去淮陰?’本來我聽的也不仔細,但我和主母都聽成了淮陰,那應該就是吧。”


    “淮陰,你家在那裏有親屬嗎?”


    “主人家幾代都是在汴梁,沒聽說那邊有人啊!”


    淮陰離海州就不遠了,淩振還真是奔著行兇去的。燕青相信小貴子說的是真話,接著問:“他要去江南,是早有這個打算呢,還是臨時起意?”


    小貴子想了想說道:“以前從未提起,臨走前兩天的晚上來了陌生人,不知與主人談了些什麽,第二天主人上衙迴來就說明天出門,讓主母趕緊給準備行囊,主母還提過讓小的跟隨著,但主人說他很快就迴來,不須小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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