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惡魔,我們分開走,你帶著她去更上層。”


    “好,傳音石聯係吧。”


    “嗯。”


    櫛答應下來,取下了腰間的彈匣與槍,他細細清點了一下子彈的數量——


    然後......少年微笑著把手中的武器交給了小迷糊。


    “誒,這個我不需要啦?”


    見到他遞過來的手槍,緋發少女愣了一下。


    “我第一次開槍的時候,和你可不太一樣。”


    楊櫛隻是略微搖了搖頭,他說道:


    “在這裏,魔法不一定管用——至少你不擅長戰鬥,但你會用這個。”


    櫛頓了頓,繼續說著話:


    “萬一上麵有什麽陣術,或者有別的危險......它在你這裏會更有用。”


    楊櫛的能力不像是魔法。


    至少,在對他的教導當中,帕秋莉提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打個比方的話——


    對櫛來說,他自己是一顆子彈。使用魔法,更像是在使用槍本身。有槍的話,子彈肯定會更好用。


    但總有別的辦法,能讓火藥不依靠撞針來引燃。


    無論是否對魔法有加以限製......


    少年都能使用雷電——隻是強弱略有不同。


    “......我知道了。”


    小惡魔微微點頭,接過這把跟隨櫛很長時間的手槍:


    “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看好這個家夥,別讓她跑了,我還有問題沒問呢。”


    楊櫛掃了一眼被魔法鎖鏈捆住雙手的梅露蘭。後者感受到他冰冷的眼神,整個人微微一顫。


    小鈴的安危就像一根脆弱的絲線,不斷地牽扯著少年的內心——雖然,就自己所感受到的來說,她目前還算安全。


    但她隻要不在自己的眼前......


    楊櫛就總放心不下。


    告別小惡魔,櫛拿上身後的劍,背起在黑暗和混亂中脫下的帆布包,一刻不停地朝著妖夢離開的地方跑去。


    剛剛的戰鬥不過是個插曲,他也留有自己的後手——


    櫛總覺得,在小鈴消失的那個瞬間,他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


    魔法總是萬能的。


    轉過一個無人的角落,早先一枚本用於維持內心平穩的隱形符文,終於燃燒殆盡。


    此時,在卷軸消失的那一刻——


    殺意像是從八方而來的洪水,湧向腦海裏那名為“理性”的心閘。


    他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這份悸動著的黑色意識。


    櫛隻能向著樓與梯的下方不斷躍去,用這笨拙的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畢竟,他已經用最好的方式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當然,包括他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是那唯一的變數。


    那手提利刃,沾染鮮血的變數。


    櫛稍稍放慢了腳步,停在那早已被妖夢打開了的鐵欄門前——他閉著雙眼,深唿吸,想將自己心裏那曾經的過往和記憶盡數抹去。


    至少......那不是現在的他。


    ......以後也不會是。


    過了許久。


    心裏的黑暗終於緩緩撫平。


    櫛取出了身上的傳音陣石,於魔法中,他找到了小鈴的那個節點。


    楊櫛伸出手,輕輕一摁。


    滴......


    滴......


    嘟——


    ......沒有迴應。


    他低著頭,在紋路裏,找到了鏈接妖夢傳音石的符文。


    櫛再次摁了下去。


    ......


    ......


    ......


    “......他好兇哦。”


    雙手被捆綁的梅露蘭站起身。


    她捏著自己的樂器,小心翼翼地呢喃著。同時,小家夥悄悄地看了看身旁披著鬥篷的緋發少女。


    ......嗯。


    她沒生氣,太好了。


    見梅露蘭提到這件事,小惡魔想起剛剛楊櫛的模樣。她低著頭,有些生疏地擺弄著手上的槍械。


    刻意壓製自己的能力,還有情感......


    他不該是這樣的。


    但......少女也能理解櫛的想法。


    畢竟——出現危險的是小鈴呀。


    在這個“旅途”的隊伍裏,這位喜歡讀書的小小少女,身無本領,也沒有武器。


    她本該被所有人保護——但真正的困難來臨之際,這支尚未磨合過的隊伍第一次出現了危機。


    再想到剛才自己同樣掩蓋不住怒火......


    將手槍收在腰間,小惡魔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


    “你做的太過分了——換作是我,我也會兇的哦。”


    “......我知道錯啦。”


    進入陷阱的是一個普通人類......


    梅露蘭也無奈地低下了頭。


    小家夥從未想過害人性命,但此時,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由不得她繼續辯解了——


    她倒是可以對姐妹們進行這樣的惡作劇。以往,自己也總是這樣做,從未出現過任何事情。


    不過,梅露蘭也不敢保證,人類掉進這個門後能平安無事地活下來。


    明明趕走人就好了......


    結果,居然會是這樣——


    小梅露蘭的愧疚,幾乎快形成一片黑黑的烏雲。它們化作可以看見的雨滴,打濕了全身的每個角落。


    總覺得——自己需要補償些什麽才好。


    “我可以答應你去找其他人......”


    伸著小號,梅露蘭將號首輕輕地戳了戳小惡魔的肩膀:


    “但別告訴她們,是咱帶你們來的哦——我不想被莉莉卡罵啦。她認真起來的話,也好兇好兇的。”


    見到小家夥誠懇的表情,緋發少女低頭思考了好一陣。


    緊接著,小惡魔微微點了點頭。


    “嘿嘿,大姐姐人真好~”


    梅露蘭擦了擦眼角打轉的淚水,她開朗地一笑。


    緊接著,她悄悄地用手指了指牆壁上的一張鏡子。


    “那裏有個視覺魔法,把它關掉,她們就不知道我們去哪了——對了,擋住也行哦。”


    小惡魔心領神會,她照著梅露蘭的說法試了試。


    她的影子劃出幾道絲線,織成一張帷幕,遮蓋住了那枚小小的圓鏡。


    “對,就是這樣。”


    小號手的真誠,暫時贏得了小迷糊的信任——當這具“監控”完全關閉之後,緋發少女輕輕地摸了摸梅露蘭的小額頭:


    “梅露蘭,能告訴姐姐嗎?你究竟有沒有見到那位綠色頭發的小姑娘?大概這麽高......”


    她伸手比劃了一個和冰之妖精差不多的高度。


    哇,她記得咱的名字耶!


    小梅露蘭有些感動——這樣看來,自己的“自我介紹”看來並沒有白費呢。


    “老實說,有......但那應該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吧。”


    “誒?為什麽?”


    “綠色頭發的人,這裏確實是存在的。”


    梅露蘭稍稍晃了晃手腕上的魔法鎖鏈,她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認真地迴想起自己的記憶。


    “但她可不是從洋館外麵來的,隻是最近她才重新出現。”


    少女頓了頓,輕撫著自己的淡藍色卷發。


    “......她叫蕾拉,是我們的妹妹哦。”


    想到這裏,梅露蘭重新迴到了之前開開心心的狀態。


    她可愛地笑了笑。


    ......


    ......


    ......


    唿......


    寒冷迫使小鈴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懷中,隻有一本被水打濕了大半截的魔導書。火石也已經弄丟,現在根本生不起火。


    唯一的武器,也僅有手中的一把匕首。


    雖然鋒利,但小鈴從小到大,從未用過任何帶有“武器”性質的刀。


    雪上加霜的是,身上還有傷口......


    那是自己那笨拙的手弄傷的。


    這裏沒有光。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小手扒拉著石牆。


    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得隻有濕透的身上正在滴水的聲音——水滴聲,和自己的心跳相吻合,讓此時無助的少女更加覺得害怕。


    嘭。


    “......嗚。”


    小鈴吃痛地捂著自己的額頭——


    那明顯是一麵牆。什麽也看不見的她,就這樣傻乎乎地撞了上去。


    她隻能繼續換個方向,順著往前摸去,試圖弄清這裏的構造。


    少女從書中看到過一個小知識。


    麵對迷宮、或者是什麽其他不清楚的地方,隻要一直順著一邊的牆走,無論那有多遠......


    最終都會到出口的。


    當然,前提是這裏有出口——


    不過,這樣做也沒什麽不好,如果是封閉的房間,最終都會迴到起點,她進來的地方。


    以前,小鈴總覺得這樣的知識用不上。


    現在不一樣了——感覺奇奇怪怪的知識越多越好。


    她向前走著走著......


    越過好多牆磚,越過一張可以打開的金屬欄門,進入其中......


    忽然,少女感覺到手上的觸感有些不太對勁,有東西就在手邊。


    有些堅硬——


    冰冷,而且形狀很奇怪。


    她往上輕觸,感覺到牆邊這個奇怪的玩意,似乎是一個圓形的物體。上麵有兩個圓圓的洞,而下麵的形狀就很怪異......


    像是一排......什麽光滑的東西。


    小鈴嚐試在腦海中構築這個奇怪的、貌似沒有見過的玩意。


    什麽東西會是這個樣子呢?


    她摸著摸著,感覺起它在心中的模樣,開始顯得越來越詳細。


    忽然。


    她愣住了。


    少女猛然一呆,恐懼令她下意識地向後一退。


    她的唿吸開始急促,隨即,一種由內心而來的寒意令她心跳加速。


    不...不會錯的......


    那是——


    一顆骷髏。


    驚慌漫過小小的身軀,向後退去的腳步愈發淩亂。


    兩步、三步。


    但......卻又碰到了什麽金屬一樣的一堆不知名物件。


    隨著冰冷的觸感,那像是放在桌上的鋼鐵掉落在地,尖銳的聲音由地板開始響起,刺破了小鈴內心那即將崩潰的情緒。


    小鈴害怕了。


    她忙不迭轉過身,方向在這份慌亂之中完全迷失。


    少女踉蹌著奔跑......


    在碰了無數次牆,淹沒在黑暗中好長好長時間後,她還是被什麽物體絆了一下。


    狠狠地摔了一跤。


    心跳在恐慌裏不斷放大,天旋地轉中,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站起。


    頭頂的鈴鐺,因為害怕而早已取下。


    但隨著這麽一摔,那枚銅鈴不斷地響著,刺激著少女愈發脆弱的神經。她捏住懷裏的鈴鐺,嚐試停下自己所製造的這份動靜。


    就在這時——


    她在遠處,聽到了一致的聲音。


    鈴鐺所發出的響動......


    如水流劃過礁石,泠泠的響聲......


    她一開始隻是害怕,過久了,也以為那隻是迴聲——


    畢竟,這裏隻有這枚鈴鐺。


    突然,小鈴想起了什麽。


    除此之外......


    同樣的鈴鐺,還有一顆。


    “......啊...”


    想到這裏,她顫抖著自己的聲音,輕輕唿吸......


    然後,坐在地上的小鈴抬起頭。


    她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張開口,大聲喊道:


    “琪露諾——!我在這裏啊——!!”


    ......


    ......


    “......咱雖然很想往上走,但隻是覺得,要想找到大姐姐的話,就必須得往下來。”


    小家夥可愛地一笑。


    “因為姐姐你是往下掉的嘛——”


    她撓了撓頭,隨著自己的動作,她手腕上那枚小小的鈴鐺也同樣可愛地響著。


    她為小鈴弄了一塊發著淡色光芒的藍冰,還貼心地用一些法術隔絕開了這個冰塊上的寒氣。


    抱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光芒,小鈴輕輕唿出了一口氣——身邊隻要還有同伴,那一切都會顯得不同。


    至少......得救了。


    她有些無奈地看了看遠處那個木頭雕刻的“骷髏”藝術品,再看了看一團從桌邊掉在地上的鐵鏈......


    這些東西,這裏的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套,雖然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


    想起自己剛剛的失態模樣,小鈴的臉頰漫起一絲尷尬的微紅。


    “對了,小琪露諾為什麽不敢出聲呢?”


    “啊......啊?”


    小蘿莉微微歪了歪頭,她聽完小鈴的話,低頭沉思了起來......


    “對啊......”


    琪露諾頓了頓,恍然大悟:


    “咱可以喊的誒!”


    說到這裏,她先是呆萌地愣了好長時間,身後的冰霜翼猛然翹起:


    “......隻是忘記了,嗚,鈴姐姐別生氣哦。”


    “不會的啦——你找到大妖精了嗎?”


    聽到小鈴的話語,略顯低落的琪露諾,她那對可愛的小翅膀開始緩緩垂了下去。


    “......沒有,至少在這下麵沒有見到。”


    嗯......那應該就在洋館的樓層裏。


    抱起魔導書,小鈴一邊想著,一邊褪掉自己濕漉漉的靴子——就在剛剛奔跑的過程中,好像有沙礫跑進去了。


    “不過嘛,最強的咱還是找到了姐姐,嘿嘿~”


    琪露諾驕傲地吐了吐小粉舌。


    她思考了好久好久,舉起那柄和自己一樣高的冰劍,繼續道:


    “但咱們應該沒有辦法一起出去,咱是從......嗯,大概這樣的地方鑽過來的呢。”


    小家夥指了指房間天花板,那裏有一根粗大但破舊的通風管道。


    “這裏好窄的,勉勉強強才能進來——”


    說完,琪露諾有些可惜地捏了捏自己的裙子。


    她摸到了兜裏一塊硬硬的東西。


    那玩意,還挺硌手。


    然後......


    少女將口袋裏的“這個玩意”取了出來。


    她疑惑地看了看這顆小石頭,貌似在想這奇怪的符文石怎麽會在身上——緊接著,琪露諾下意識地循著記憶朝上一摁......


    符文亮起。


    滴......


    滴......


    嘶啦——


    “怎麽了,小家夥,上麵發生什麽事了?”


    櫛的話音,從魔法傳音石中響了起來。


    “誒,是大壞蛋!”


    琪露諾看了看周圍,在小鈴略顯驚訝的眼神中,少女呆萌的藍色晶瞳微微眨了眨。


    “那個,咱找到鈴姐姐了!”


    “啊......?上麵嗎,二樓還是三樓?”


    “不是啦,在大房子地下。咱有些擔心就下來看看了,這裏的房間好小好小,咱......咱也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在嚐試用魔法找這裏的位置,小鈴現在怎麽樣?”


    聽到楊櫛略顯焦急的話音,琪露諾偏過小腦袋,她看了看身旁小鈴的模樣。


    “姐姐她在發抖,咱的身體比較冰,咱不敢挨太近。”


    “我知道了,等我一會......有了,我馬上到。”


    嘟——


    傳音結束。


    小家夥好奇地打量著符石。就在這時,小鈴略微彎了彎自己的嘴角:


    “小琪露諾。”


    “咱在呢。”


    橙發少女蜷起身體,穿好靴子,將手中的刀掛在了小靴子的右邊。


    “其實,我覺得你一點也不笨呢。”


    至少,和《求聞史記》裏所描述的那位笨蛋妖精完全不同。


    她這麽想著。


    “咱......咱本來就不算笨吧!”


    淡粉染上了琪露諾的臉頰,她閉上雙眼,將自己的“大劍”往牆邊一靠:


    “咱隻是記住了一些東西,和那個大壞蛋說的一樣。”


    妖精少女輕咳了一聲。


    “......最強,就要有最強的樣子!”


    “......最強,就要有最強的樣子。”


    兩位處在地底的少女異口同聲——


    她們同時愣了愣。


    小鈴微微一笑:


    “是這樣,沒錯吧?”


    她歪了歪小腦袋,頭頂重新係起的鈴鐺,發出了動聽的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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