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誒?稚......就隻有你一個人迴來嗎?”


    “......嗯,她臨時有事,迴去了。”


    “這樣啊。”


    “小鈴......有沒有紙筆——那種現代製式的筆,我想借用一下。”


    “啊,稍稍等我一會,我去找一下。”


    ......


    秋日——天意轉涼。


    現在,夕陽已經緩緩地落下,天空卻依舊顯現著落日的輝光。黃昏的顏色,隨著周圍漸漸變寒的溫度,悄然褪著自己鮮明的色彩,夜幕開始降臨,暗開始籠罩著這一方淨土。


    小鈴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耳邊——


    今天的話,自己好像隻是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吧,還昏昏欲睡的......想到這裏,櫛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嗚......”


    她可愛的哀叫著。


    紫的委托,自己是在做什麽啊......


    總感覺有些對不起小鈴和那個妖怪賢者。


    唉。


    望著越來越暗淡的暖色,感受著周圍溫度一點點的降低,櫛忍不住扣緊了衣服上的拉鏈,放下了自己那稍顯寬大的袖子。


    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在城鎮路的青石板上,從鯢吞亭,再到鈴奈庵,再到現在......櫛沉默著,沉默著,向前走。


    今天知道了很多事呢。


    她停下腳步,細細思索著。


    越來越冷了......


    楊櫛低著頭,伸手戴上了衣服的帽子。衛衣的帽簷,遮住了小蘿莉的臉龐,陰影罩下,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先迴家......


    嗯。


    下意識地,櫛伸手摸了摸懷中的東西——那是一方白淨的絲絹,紙張容易損壞,有些東西,還是要好好的保管。


    筆是現代工業所製造的油性筆,也不知道鈴奈庵怎麽會有這玩意的......


    不過,目前來說,都已經把自己需要注意的,忘卻今晚後會失去的東西,一一認真謄寫在絹上了。這封仔細思考後,姑且算是給自己寫的信,也可以算是準備妥當了。


    不過......


    就連猯藏自己都不知道,真的那麽做了之後,自己今晚的這份記憶,會消失到什麽地步——


    所以,還是小心點最好。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得要安排一下......


    小鈴的安全,可能需要暫時拜托阿白。雖然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也不知道白會怎麽想......


    哎呀,向女生開口做事情什麽的......


    雖然跟阿白是認識很久了,但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


    櫛無奈的撓了撓頭,有些苦惱的她,路上一直都在想今晚迴去之後,該怎麽向三個人解釋。


    想到這一點,櫛就覺得腦子裏分外的混亂。


    ......有些累了。


    四下望去,小蘿莉盤著手,停下腳步——


    十字路口的中間,有一處用於裝飾的花壇。壇邊是磚木製成的,可以用來休息。


    坐在壇上,櫛揣著手,依舊在想自己迴家後該怎麽辦......


    嗯......那裏有些樹枝......


    她的左手,不自覺的拔下灌木的一片樹葉——


    最好還是實話實說吧......


    還有家裏的那兩個小家夥——小傘,露米婭。


    ......還是,還是,不說了?


    果然還是坦誠點好......


    糾結...


    糾結......


    她甚至感覺,自己糾結得想把手上的樹葉給吃掉了......


    “算啦!我直接說清楚好啦!”


    在周圍人們驚異的目光中,櫛這隻小蘿莉可愛的喊出聲後,從花壇邊站了起來,撇下手中的綠色樹葉......


    氣鼓鼓的向前走著......


    “和老媽吵架了?賭氣可不好啊。”


    爽朗的語氣。


    “誒?”


    楊櫛抬起頭,看到的卻是個很普通的路人。一頭短發,為了方便勞作,而卷起了自己的褲腳袖子——他似乎剛從土地上迴來,身上依舊帶有剛下地迴來不久的泥土。


    一個頗為老實的大叔。


    看到櫛一臉疑惑的樣子,這人便扛著依舊帶有新土的鋤頭,問向這個呆萌的小蘿莉。


    話語裏,充斥著樸素的善良。


    似乎是覺得自己身上有些髒土,大叔便沒有再往前一步。


    老媽二字,勾起了櫛今天某些不好的迴憶......


    讓她忍不住一陣難受......


    噫——


    狸貓入腦......


    那一瞬間,可餐的粉紅,很快地誘入小蘿莉的身軀......


    “謝謝關心,但,但不,不是那樣的啦,不用管我就好——”


    不等那個路人說完話,櫛飛也似的逃命去了......


    望著那串粉白色的蒸汽越行越遠,大叔放下手上的鐵鋤,拍了拍衣領上的塵土——


    他笑了,向著眾人爽朗的笑著。


    “我家那小兔崽子,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哈哈哈哈哈——”


    不過......


    大叔眯了眯眼,他將脖上掛著的草帽戴好,望向天空如同魚鱗一樣層次分明的雲層。


    鱗一樣的紋路,在黃昏的金色襯映下,充斥著玉黃,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漂亮——


    “今晚看樣子是要下雨啊......希望這小家夥,不要出什麽意外才好。”


    櫛無奈,離剛剛的花壇越行越遠,她向著自己的家裏飛奔去。


    家裏......家人......


    不知道為何,腦海中浮現的狸貓,二岩猯藏,那個強大的妖怪少女,似乎也沒有那麽討厭了。


    其實,我也希望啊......


    這樣的念頭,從櫛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居然這樣的可笑。


    可笑啊。


    ......無所謂......


    ......無所謂了。


    ......


    ......


    ......


    “如果想擁有力量的話——這間酒亭,在夜晚,就會成為‘蠶食鯢吞亭’這樣的存在哦。”


    猯藏笑著,舉起酒杯,看向重新拿起果汁瓶“輸出”的楊櫛——


    那杯如火一般的烈酒,讓櫛覺得自己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她隻能期望多喝點東西,來讓酒精的效用不再那麽強烈。


    可惡......


    小腦袋裏還是混亂的......


    “那......那也沒什麽變化啊,隻不過是名字改變了而已吧。”


    因為酒勁,櫛的小臉粉粉嫩嫩的。


    “不,那是,夜晚為老朽這等妖怪設酒的——”


    小蘿莉的樣子,讓狸貓少女覺得有些好笑。她頓了頓,繼續著未完的話語。


    “真正能找到強大存在的地方。”


    “......啊?”


    ......


    ......


    ......


    之後的話,櫛幾乎是一字不差的記住了。


    貒藏把自己拐到那裏去,不是沒有原因的,鯢吞亭真的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地方。


    據說到了晚上,喝了那裏的酒,等到醉生夢死之時,便會遇到十分十分強大的存在——至於那是什麽樣東西,因人而異,有可能是力拔山兮的鬼王,也有可能是收人靈魂的惡鬼......


    貒藏所遇到的,是一隻比她自己還要強勁萬分的狸妖......兩個人戰鬥得難解難分,在夢境中,她們舉手投足間便能使山河破碎,釋放的力量足以動搖四周,變幻無窮。


    最後......以貒藏棋差一手,敗在夢境中,卻也能走出幻覺,不至於失去當晚的記憶。


    說到這裏時,狸貓少女向往的神情,櫛記憶猶新。


    夢魘......嗎?


    不知道為什麽,櫛想起了這個詞。


    很是貼切呢,極致無比的戰鬥,充滿兇險,卻也充滿機遇。


    夢醒時分,就會忘掉來鯢吞亭之後的所有事情。


    所以需要萬分小心,萬全準備。


    貒藏告誡自己時的神情,出現在了楊櫛的腦海裏。


    首先是酒水錢......


    櫛摸了摸自己癟癟的錢包,哦,不對,不癟,有個水晶一樣的紐扣很咯手來著。


    錢不夠用了啊......如果是咬著牙給的話,去掉除了生活以外的所有支出,應該是隻夠在那個酒館裏揮霍三天的。


    哎......


    櫛在心中默默痛罵某個妖怪賢者——


    明明都將調味品的配方交到她手中了,結果這人居然在隙間裏拿出了一袋包裝完好的穀氨酸鈉......


    現代包裝,現代產物,也不知道八雲紫在哪裏弄到的,這裏可是幻想鄉啊,不是外界。


    她倒是很老實的告訴自己,自己的這個配方確實能買個好價錢——隻是就別想著打“天上人間”的主意了。


    小蘿莉不得不說,紫的這方酒地,被她自己經營得確實不錯。


    分點錢吧......求求了,過段時間就去要......拆散自己和小惡魔的,可就是這無節操家夥啊!


    啊......可惡......


    ......


    許久。


    不知不覺,當櫛迴過神,重新抬起頭時,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家門了。


    那個小小的木屋,小小的房子——今天一天的勞累,總算是能有一處地方,好好的解脫解脫......


    但是,總覺得某些東西不大對勁——是什麽呢?


    錯覺吧......


    等等。


    覺察到那一絲根源所在,小蘿莉四下望去——周圍的房子,炊煙四起。


    炊煙......是在做飯來著......


    就在這一瞬間,似乎有天雷狠狠地劈在了楊櫛的頭上。


    ......完了呀!!


    我,我好像忘記買吃的了......


    今天的事情太多,鈴奈庵又與自己的小房子隔了整整的一個城鎮......


    一時之間,楊櫛才感覺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悔意。她以前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過牽掛,這樣的生活過慣了,每一次都是覺察到了饑餓,才會開始想吃東西,儲備食物。


    可現在不一樣了。


    怎麽會忘記啊?這麽重要的事情......


    完了完了完了,露米婭,小傘......阿白......


    先進屋看一看兩個小家夥和那隻白狗快餓死了沒有......然後趕緊飛奔入餐館弄點現菜——


    今天真是苦,明明想了好久的解釋來著,這麽看來,隻能再過段時間再說了......


    心急的櫛,連忙取下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她隻顧著想要拿鑰匙,想要開門,想著家裏的三人,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自己的小房子,煙囪之上,冒著縷縷可愛的青煙。


    那絲絲的煙火氣,將越來越沉的暮色,一點點的劃破了。


    她也沒有注意到,空氣中的縷縷飄香——恬靜,平適,令人安心。


    那是......飯菜的香味。


    ......家人的氣息。


    ......


    哢噠。


    鑰匙與鎖芯的撞擊。


    嘎吱。


    古舊木門的聲音,向著房子的周圍,緩緩響了起來。


    順著這個小木門,一頭漂亮柔順的黑發,賊頭賊腦的探出門框,呆萌呆萌的小腦袋,四下遊動,鬼鬼祟祟地左右觀望著。


    櫛有些心虛......


    但是,總不能不迴家吧......


    沒有辦法,她也隻能選擇慢慢地推開門。


    啊,攤在地上的三個人,因為饑餓而逝去......嗯,多虧於櫛豐富的想象能力,她已經能通過腦補得知家裏是什麽樣子的了。


    隨著門扉的緩緩打開——麵對現實吧!


    櫛覺得自己就差閉上眼睛了......


    嗯......誒?


    家裏...亮著溫暖的燈火......?


    櫛隻記得,在以前自己的房子裏,似乎隻有一盞燈。


    一盞用了許久,煙灰覆蓋著的小油燈。那盞小燈曾被櫛握在手中,用微弱的光,一點點地驅散著周圍的黑暗與寒冷。


    沒有這麽亮。


    現在卻不同了——幾盞掛在柱子上的煤油玻璃燈,成為了櫛房間裏燈紅通明的亮光。


    很漂亮。


    小蘿莉站在門前,有些呆住了,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開錯了房門,呆萌呆萌的,唯一在做的,就是四下張望。


    房間不大,擺設很熟悉,是自己的家沒錯......


    稍稍向左,她便看到了,那個白狼少女——


    阿白一席白衣,手中的繃帶已經盡數褪去。


    去掉了白色中透著血跡的帶子,她嬌小的雙手上,顯現著裏麵裸露的擦傷——那是這隻白狼,曾經努力戰鬥過的證明。


    少女站在門邊,就在不遠處。


    白穿著廚房裏的圍裙,圍裙上滴落著剛剛忙碌了不久而殘留下的油漬。她正在重新紮起自己的秀發,小小的口中,含著一束黑色的發帶。


    聽見動靜,犬走白偏了偏頭——就這樣,楊櫛的眼睛,與她的視線相交。


    晶紅色的,明亮的眼睛。


    “誒?迴來了?今天這麽晚......”


    少女不小心鬆了鬆口,說出了話——她忽然反應過來有什麽東西掉了下去,呆萌地慌張了一會,便矯健地伸出手,在空中接過了那條跟隨了自己很長時間的發帶。


    “差點就掉地上了,好險好險——先吃飯吧?”


    阿白可愛的拍了拍胸口,似乎是覺得自己“敏捷無比”,眼神中透露出些許小驕傲——她吐了吐小粉舌,便望向了剛剛開門不久,卻呆愣在地的小家夥——


    楊櫛。


    少女笑著,笑容很是溫馨。


    屋子裏,飄著飯菜的香味——


    聞到這樣的味道,感受著小房間裏傳來的煙火氣,不知為何,櫛竟然是有些淚眼朦朧。


    幾年了?


    她記不清了。


    記不清有多長時間前,風餐露宿,每天隻為生存而活著。


    記不清有多長歲月後,迴到家裏,就能聽到家人的聲音。


    一個人......


    直到她來到幻想鄉,來到紅魔館,來到人間之裏這個小小的房子。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她覺得,在這樣的溫馨麵前,任何從前的經曆,都會煙消雲散。


    她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直在渴望所謂的“力量”了。那是從無數的傷痕中得來的道理——隻有足夠強大,才能掌握住自己的命運,才能......守護住自己一生中未曾有過的......夢。


    夢起之,幻想鄉。


    櫛也沒有想到,這個租來的小木屋,在這個普通的一天,在這個普通的日子裏,就這樣成為了自己的思念。


    許久,許久,所妄想著的,所渴求著的,所幻夢著的......


    家。


    “櫛哥......呃。不對,稚姐姐————!!”


    撲通——


    金發的小蘿莉,要比櫛還要矮了些許的小露米婭,跑向楊櫛,撞了個滿懷......感受著胸前小家夥的活力,她的笑容,櫛彎了彎嘴角,同樣的微微一笑。


    她差一點就沒能忍住,自己眼眶裏打轉的淚水。


    “......嗯,那就先吃東西吧。”


    掩飾著,掩飾著......那應該是開心的,開心,就不應該流淚......


    楊櫛笑了,充滿陽光的笑著。


    好不容易把露米婭從自己的懷中“掙脫”,看著她呆萌呆萌的眼睛,瞳孔泛著可愛的紅光,櫛忍不住敲了一個小小的爆栗——就和以前一樣。


    綁。


    輕輕的,溫柔的聲音。


    “這樣撲過來抱我,很疼的誒,露米婭。”


    “誒嘿嘿嘿......”


    櫛伸手,揉了揉小蘿莉柔順的金發,後者溫順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如同後知後覺一般,才想起這個可惡的家夥好像敲了自己的頭......


    露米婭......是不是被櫛哥哥給當笨蛋了?


    是這樣的吧,一定是的吧!


    露米婭這麽想著......


    “啊嘞?嗚!櫛哥哥,都說了不要敲露米婭的頭,會變笨的啦!”


    小蘿莉睜開眼,卻看見,本來應該是櫛所站著的地方,人卻消失不見了......


    果然被當笨蛋啦!


    再轉過頭,“罪魁禍首”早就溜到一邊,現在楊櫛正在阿白的身後,伸著手,幫忙解開少女身上所係著的圍裙。


    “可惡~!”


    這種一見麵動不動就敲頭的習慣,露米婭覺得,很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


    金發小蘿莉氣鼓鼓的走上前,走上前,伸出手——然後,就開始朝著楊櫛的頭一陣蹂躪......


    “露米婭也要摸櫛哥哥的頭——看招!”


    “......啊哈哈......”


    楊櫛免疫了一般的笑著。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自從身體變小了之後,誰都能摸她的頭。小惡魔,鈴仙,紫,小鈴,阿白......現在再加了一個露米婭......


    嗯,再加個小傘估計也無所謂了......


    似乎是免疫了一般,這個黑發小蘿莉就像貓咪一般搖了搖頭,光亮如新!


    不知道已經學到新技能的楊櫛,伸出手,拉了拉犬走白的衣袖。


    “阿白,小傘呢?”


    解下係著的繩子,櫛把這張圍裙捧在手中。


    “啊......在屋裏,對著爐火發呆呢——或許是在想事情吧,我也不知道,她在那裏坐了好長時間了。”


    “......嗯,我去看看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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