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速率兵將王婉兒困住,眼見她插翅難飛,甚是得意,正一揚手示意眾人上前擒拿,忽然不遠處一聲長嘯乍響,穿雲裂石,直駭人心膽欲碎。都速暗自心驚,尋聲望去,隻見十餘騎隋兵重騎已奔上前來,為首一名少年身披黃金厚鎧,倒提伏魔重杵,威風八麵,盛氣淩人,這不正是宇文博。


    宇文博策馬而來,及至突厥騎手麵前,揚手一揮金杵,身後隋兵立刻列開陣式,挺槊相迎。都速雖與宇文博未曾謀麵,也不知他深淺,可此時被他氣勢所迫,立刻覺得自己黯然失色,伈伈睍睍,莫敢直視。宇文博瞥了都速一眼,厲聲說道:“汝等何人?為何半夜來此驚擾聖上?”都速佯作鎮定,哼了一聲答道:“這女子深夜出入大利城中,行跡可疑,必是間隙,特來捉拿迴去問個清楚。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此事與你無關,請你行個方便。”宇文博聽罷瞧了一眼王婉兒,當初在吳郡見過她,知道是王世充之女,便說道:“此人在下認得,不是間隙,你迴去吧。”都速聽罷,再看此刻一路追來,不知覺間竟離樓煩關如此之近,若是驚動隋軍大隊,不僅與自己不利,亦可能打草驚蛇,誤了始畢可汗南征之事,雖心有不甘,卻不敢發作,也是他頭腦簡單,隻道王婉兒深夜闖關可疑,卻根本未料到到她乃是受義成公主所托前往隋營報信,這便說道:“我等也正是在塞北清道啟路,恭迎聖駕,既然如此,也不驚擾聖駕了,就此告辭,後會有期!”說罷狠狠瞪了宇文博一眼,撇下王婉兒,帶著突厥騎手怏怏而去。


    都速一走,王婉兒無暇敘舊,立刻著急上前開門見山說道:“始畢可汗聚集突厥十餘萬精騎,正在大利城中調兵遣將,明日皇上出關,即來劫駕,軍情緊急,宇文將軍速帶小妹前去麵聖!”宇文博聽罷暗自吃驚,此刻隋帝正駐於樓煩關,他奉命率人在關北一帶巡視,途遇王婉兒被都速等人追殺至此,便上來解圍,一見王婉兒這般心慌意急,又是從大利城過來,知道她多半不是危言聳聽,可深夜闖宮麵聖,若是王婉兒情報有誤,必是死罪,一想至此,宇文博不由在那猶豫起來。王婉兒見宇文博並不搭話,便知他心中所慮,立刻取出義成公主那塊琉璃玉佩,說道:“小妹受可汗可賀敦義成公主所托,冒死突圍前來報信,皇上見了這信物,自會明白,不會怪罪我等深夜驚駕。可汗大軍已踏征程,此事刻不容緩,將軍莫再猶豫!”此事非同小可,隋帝北巡大軍多半是儀仗戍衛,不善野戰,若是在塞外平原遭突厥精騎突襲,必然難以抵擋,一想至此,宇文博知道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想王婉兒一個弱女子尚且孤身舍命突圍來報,自己堂堂男兒,焉能置之不顧,這便說道:“姑娘先隨我去見爹爹,然後一起麵聖去。”說罷一伸手將王婉兒提上馬背,二人同騎直奔樓煩關而去。


    事關重大,宇文博慎重其間,喚上宇文述一同隨王婉兒急匆匆闖宮麵聖。楊廣深夢被擾,心中自然不快,麵帶慍色,直待王婉兒拿出那塊雲紺琉璃佩,認得乃是先帝禦賜之物,方知王婉兒所言非虛,大驚失色。想先前始畢可汗北去五原,雖揚言乃是前往狼山尋祖覓宗,可楊廣亦明白始畢可汗此行實則意欲虎視西麵處羅可汗,故此北上巡疆,又喚始畢可汗前來迎駕,一則借此穩住大隋宗主地位,二則欲敦促突厥出兵助他伐遼,可他做夢也未曾想到,始畢可汗居然如吃熊心豹膽,敢籍此南下犯隋,事發突然,一時間亦教楊廣亂了手腳。


    楊廣心中一亂,沒了主意,宇文述見狀,上前說道:“陛下,樓煩關乃是北齊舊關,關城業已失修殘損,恐怕難以抵擋突厥騎兵,此地不宜久留,當及早拔軍退迴關內。”楊廣聽罷沉默片刻,恨恨說道:“事到如今,也隻有如此,愛卿傳令下去,大軍即刻啟程,沿馳道退往汾陽。”宇文述聽罷,趕忙說道:“陛下,馳道平坦寬闊,正利於突厥騎兵奔襲,若走馳道,定教突厥騎兵追上,此事萬萬不可。依老臣之見,不如橫穿雲中山脈,退往最近的雁門,再南下入關。雲中山路崎嶇,不利突厥騎兵追擊,且雁門地勢險阻,亦有利於抵禦突厥人。”始畢可汗背信棄義,不宣來戰,楊廣雖心中惱怒,可此時身處險境,別無他法,也隻得忍氣吞聲說道:“就依愛卿意思去辦吧,待迴了關內,定要重整大軍,摧滅突厥,揚朕國威!”


    楊廣聖旨一下,北巡大軍不及收拾行裝,連夜拔寨啟程,一路往東穿過雲中山路。這一程走得狼狽不堪,及至雁門郡轄地,勾注山前,正欲折轉南下走太原,忽見南麵一陣沙塵揚起,障日遮天,一隊來路不明的人馬,不知寡眾,氣勢洶洶殺將出來,截斷前往太原之路。隋軍此刻擁著楊廣,一路翻山越嶺,疲憊不堪,士氣低迷,不敢貿然前去迎戰,楊廣隻得下令折轉大隊,一起退往雁門郡城。


    “天下九塞,雁門為首”,雁門郡城高踞勾注山顛,雄鎮地利天險,自戰國趙武靈王設郡築城以降,近千年來一直是中原王朝抵禦北戎的前沿要塞,經屢代修繕,如今依然銅牆鐵壁,堅不可摧。此刻楊廣王師剛剛入城,身後就是隆隆聲起,若掀軒然大波,直衝霄漢。隋軍軍士聞狀,倉皇閉緊城門,紛紛湧上城牆,掄弓操刀,列陣迎戰,楊廣亦隨一幹文武大臣攀上樓頭,極目遠眺,霎時駭然震驚,隻見勾注山前,雁北高原之上,風起雲湧,地裂山崩,千軍搖喊,萬馬奔騰,數不盡的突厥飛騎,個個龍翔虎躍,喑啞叱吒,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這正是:


    揚旌麾電掃關原,騰騎卷土堙雲天。


    朔漠一夜聞烽鼓,驚看塞垣滿狼煙。


    而此刻五原西山大牢之中,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深處其中,暗無天日,每每有人送食水來,卻都一言不發放下就走,兩人既不知時日過了多久,也不知如今外頭情勢。這一日又至人送食水時分,卻遲遲不見有人前來,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正自詫異,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疾步之聲,及至來者走到牢房鐵門之前,兩人方才看清,竟是義成公主喬裝而至。


    二人見義成公主前來探牢,無不驚訝,正要說話,義成公主已怱促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且隨我來,有話待離開此地再說。”說著業已用鑰匙打開牢籠。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見狀立時會意,起身便隨著義成公主而去。三人一路走過大牢過道,竟也無人阻攔,直至天牢門口,方見數個突厥衛士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楊玄瑛與獨孤彥雲看的滿心納悶,但此時並非說話之時,也隻得忍住滿腹狐疑。兩人出得牢來,眼見已是深夜,又隨著義成公主沿著山路往山頂方向而去。


    西山山道九轉曲折,狹窄崎嶇,又多有岔道,再加上山中霧嵐時聚時散,亦教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辨不出方向,隻得緊緊跟在義成公主身後,生怕落後走失。三人到達山頂,視野方才清晰,再向東瞰去,五原牙庭遙遙在望,原來這天牢竟在山腹懸崖之中,若無義成公主引路,恐怕楊玄瑛與獨孤彥雲即便闖出大牢,也走不出西山。


    義成公主未曾習過武功,體力有限,走到此處,耐不住勞累,不由停下腳步,喘了幾口粗氣。而楊玄瑛在牢中日日坐臥冰冷石床之上,本就腰酸背痛,再加上一路攀山,也深感疲憊,同時駐足暫歇,一抹額上淋漓汗珠,便覺得有些饑渴。恰此時楊玄瑛見不遠處一條清澈山溪潺潺而來,往穀中流去,這就走上前去,伏下身子,想要飲水解渴,忽被義成公主猛然一聲喝住,又聽她說道:“這溪水乃是戍守大牢衛士飲用水源,我適才在溪水源頭下了些醉馬草毒,這才有機會來牢中救你二人。此時這溪水可能留有餘毒,可千萬碰不得。”楊玄瑛轉過身來,作了一揖說道:“小妹多謝公主救命之恩。”獨孤彥雲聽罷也一同上前拜謝,可義成公主卻輕歎一口氣,冷冷說道:“你二人慫恿大汗截殺聖上,已是死罪,我本不該出手相助,隻是無奈有求於你義姐,與她有約在先,這才過來相救,你也不必言謝。”楊玄瑛聽罷,心中頗為黯然,緘口低下了頭去,而獨孤彥雲亦是無言以對,獨自悵然。此時義成公主又說道:“一會山下有人接應,你二人取迴各自馬匹行李,莫要再迴五原牙庭去了。”說著又徑自向山下走去。楊玄瑛與獨孤彥雲心中煩亂,悒悒不樂,也隻得默默隨著義成公主繼續下山。


    三人在走下西山,果真有一名婢女攜著馬匹侯在那裏,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包裹行囊也一件不漏,盡皆備全。義成公主說道:“我就送你們至此,如今你二人既已安然脫困,我也算履約而行,彼此亦無相欠。”隨即轉身遙望東南星空,長長歎了一口氣,惘然若失,淒淒說道:“人各有誌,我亦不能勉為其難,隻是可惜了那琴瑟和鳴,良宵好景,終還是要麵對曲終人散之時。”義成公主這句話頓教眾人淒悲哀切,相顧無言,如似魚膠粘口,一字難開,隻餘天愁地慘,星月昏淡。


    正當三人各自唉聲歎氣之時,忽然一陣奔馬之聲打破寂夜,急促向這邊而來。義成公主順著聲音遙遙望去,見史屬胡悉帶著一大隊突厥騎手,掄刀霍霍,自東南洶洶而來,愕然失聲說道:“明明已用熏香將這龜茲人給蒙醉了,如何這般快就追過來了?!”原來自始畢可汗南征後,叱吉設隨後即取了獨孤彥雲的書信南去,隻留下史屬胡悉,他不僅完全控製了五原牙庭,亦是時時刻刻盯著義成公主行動,當初矣今截殺王婉兒,也賴他授意。而義成公主自答應王婉兒解救楊玄瑛以來,冥思苦想,忽然想起陰山一帶醉馬草碾製的毒藥無色無味,可迷人神誌,便表麵不動聲色,以自己為餌,吸引了史屬胡悉的注意,暗中則遣人前往陰山山麓搜羅大量的醉馬草來趕製毒藥熏香。直至當日,萬事具備,布置一番後又自服解藥,再邀來史屬胡悉前來共宴,席間悄悄燃熏香將其迷倒,這才喬裝抽身前往西山依計救人。義成公主本以為可以趁著史屬胡悉醒來之前迴營,將此事做得神鬼不知,可她萬萬沒想到史屬胡悉早年來突厥之前,在西域販藥為生,而西域曆來盛產毒草蠱蟲之地,他時常熏陶其中,體質自然異於常人,一般毒淫難以侵身,義成公主的熏香,亦隻是令其小睡片刻,便已醒轉。史屬胡悉醒來之時,不見義成公主,即自知中計,思來想去,公主定是前往西山,當即帶著人馬追趕而來。


    眼看史屬胡悉追近,義成公主慌忙說道:“你二人快走,此處有我將他拖住。”楊玄瑛一遲疑,立刻說道:“這龜茲人與葉護大人乃是一黨,葉護意欲謀害大汗篡位,定然不會放過公主,公主當隨我二人同去。”獨孤彥雲也催促說道:“不錯,此時莫說隋帝,連大汗亦有性命之危,叱吉設心狠手辣,事後必然謀害公主,公主一人留在此處,恐有性命之憂!”義成公主隻道史屬胡悉來突厥心懷不軌,卻從未想過居然葉護叱吉設才是幕後主使,此刻被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一語道破,再想此前史屬胡悉在牙庭搬弄是非的前因後果,豁然省悟,看著史屬胡悉猙獰而來,也顧不得許多,連上那婢女四人,急卒上馬,分坐兩騎,便催馬齊遁北而去。


    楊玄瑛與義成公主一騎,獨孤彥雲與那女婢一騎,一路並轡狂奔。可這馬馱著兩人,終不及史屬胡悉等人跑得快,義成公主緊摟著楊玄瑛腰身,時不時迴頭張望,隻見敵兵嚴追於後,較此前又近了幾分,知道如此窮奔也不是個辦法,便說道:“走東麵,自安北入陰山,陰山山壑縱橫交錯,岔道眾多,或可避追兵!”楊玄瑛與獨孤彥雲聽罷,隨即折轉,向著陰山而去。


    眾人跑了大半日,早已馳過安北,又在陰山山壑中拐來繞去,總算暫時擺脫了追兵,這一程疲於奔命,人馬困乏,隻得留步短歇。四人分過食水,又議起去留之計,楊玄瑛自然打算與獨孤彥雲一同趕迴平城,卻又擔心義成公主處境,便說道:“五原牙庭已在史屬胡悉掌控之下,而葉護意欲篡位,必然也不容公主留下,公主迴突厥,定遭飛災橫禍,不如隨我們迴平城去再做打算。”義成公主卻憂心忡忡說道:“叱吉設若是篡位得逞,大隋北疆永無寧日,我自當前往定襄,將此事知會大汗。”楊玄瑛說道:“叱吉設若是知道公主與我二人走脫,必會防範,且如今又有史屬胡悉緊追於後,公主孤身一人,如何到的了定襄?”也是義成公主對獨自前往定襄著實沒有信心,被楊玄瑛這般一說,又躑躅起來。那女婢在一旁見狀,忽然插口說道:“不如公主隨她二人前往平城,由奴婢前去定襄尋大汗報信。奴婢一人毫不起眼,應不會引起葉護大人注意。”獨孤彥雲說道:“這倒也是個法子,公主與我等在一起,吸引史屬胡悉注意,將其引往東麵,正可讓這位姑娘自南麵穿過大青山,前往定襄。”義成公主尋思一番,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便對那女婢說道:“為今之計,也隻有如此,這一路艱險,你當自行保重。”也是平城終究是虯髯客反隋基地,義成公主一個隋室宗女去那有諸多忌諱,便又對那婢女說道:“你見了大汗,讓他防備葉護大人,並讓大汗來武川接我。”女婢聽罷點頭稱諾,義成公主又轉身對楊玄瑛與獨孤彥雲說道:“去平城隻會讓你我難堪,二位隻需送我至武川即可。”話已至此,眾人皆知這平城義成公主是必然不會去了,楊玄瑛隻得點頭說道:“事不宜遲,史屬胡悉追兵隨時將至,這就啟程吧。”說罷三人別了女婢,繼續向著陰山深處奔去。


    再說此刻雁門郡城東麵勾住山穀中,一路人馬眼見隋帝率軍入了雁門郡城,正悄悄往北而去,正是虯髯客及聚在平城的一幹反隋豪傑。虯髯客與始畢可汗相約,本該前往樓煩狙截楊廣歸路,行至半路聞探馬來報隋軍連夜自雲中山脈撤往雁門,這便在雁門郡南往太原的必經之路上設伏,一見楊廣大軍前來,即在那裏大造聲勢,果然將其迫入雁門郡城之中。此刻始畢可汗飛騎已至,數十萬人將雁門郡城圍得水泄不通,虯髯客正樂的看始畢可汗攻城與隋軍落得兩敗具亡,這就悄悄迂迴繞過雁門郡城,自勾注山東麵往善陽縣退去,好戲正自開始,那善陽縣境內翠薇山上有北齊舊置的關隘,可遠眺雁門,正是隔岸觀火,坐收漁利的絕佳之處。


    虯髯客率眾剛到善陽,駐入翠薇山上北齊年間遺下的廢塞,便有突厥信使來訪。可這信使不是始畢可汗派遣而來,卻是叱吉設的親信,獨孤彥雲親筆所書的那封密信也一道送至虯髯客麵前。虯髯客將書信細細讀了兩遍,即知此信定然為叱吉設操控所書,想獨孤彥雲與楊玄瑛在五原深陷囹圄,暗自擔心,卻仍若無其事地說了幾句話將叱吉設的親信塘塞迴去,此後隨即去找來紅拂商議。


    叱吉設心懷鬼胎,虯髯客本是心知肚明,故此早就修書讓獨孤彥雲與楊玄瑛離開五原,沒有人質落於他手中,行事可以方便不少,可未曾料到叱吉設居然先下手為強,不僅囚禁了獨孤彥雲與楊玄瑛,如今又用他二人性命要挾,迫自己除去始畢可汗,助他篡位。虯髯客與紅拂細細琢磨一番,如果按信中所說,始畢可汗的鳴鏑被盜,若所料不差,現在該在叱吉設手中,紅拂說道:“葉護大人竊符,不會隻為嫁禍玄瑛妹子二人如此簡單,這鳴鏑可在危急時刻替代可汗之令調動扈從侍衛,依小妹來看,若是大汗攻城,大哥趁亂殺了始畢可汗之時,葉護大人必會用這鳴鏑接管扈從侍衛,再以為大汗報仇為名,率扈從將我等除去,如此一來,則可順理成章繼任可汗之位。”虯髯客說道:“不錯,要單單殺了大汗,根本無需我等動手,又何須如此費勁心機。那叱吉設必然是怕自己威信不足以懾服諸路聯盟藩王,可汗一死,王權軍權未必就能順利落入他手中。可如今有鳴鏑在手,又能趕在他人之前搶先為大汗報仇,那可就不一樣了。這樣看來始畢可汗如今還不能死,不然不僅獨孤老弟與楊妹子的性命堪憂,你我亦是落入險境。”


    也是當初太過自信,虯髯客才決定前往五原,去試探始畢可汗心意,又怎會料到突厥這潭子渾水,亦是深濁的很。如今再想當初比武時矣今那幾句意味深長的話,叱吉設必是預謀已久,自他踏入五原牙庭的那一刻起,不僅無法迴頭,叱吉設步步為營,環環設套,亦是教他無從選擇。眼見如今局勢漸走失控,虯髯客亦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當初我等五人同去五原,你我與李靖兄弟先走,將獨孤老弟與楊妹子留在五原,已是不義,如今他二人有難,老哥我也不能袖手旁觀,老哥我這就去五原,定要將他二人活著帶迴來!”說著起身欲走,紅拂立刻將他攔住,說道:“大哥此時萬萬不可離開雁門,你一去救人,叱吉設擔心陰謀敗露,必然加害玄瑛妹子二人!”虯髯客適才一時衝動,這才欲往五原救人,被紅拂一語驚醒,暗叫一聲糊塗,就這般去五原,還真是害人而非救人了,可他一時間也想不出其他對策,隻得問道:“那依紅拂妹子之見,該當如何?”紅拂沉思良久,說道:“雁門郡城城堅壁厚,料始畢可汗一時半夥也不會攻城,大哥不如先將此事答應下來,在此穩住叱吉設並拖延時間,讓小妹暗中去走一趟五原,看看是否有機會救他二人脫困。”虯髯客聽罷,立刻搖手說道:“你一人獨闖虎穴,教老哥如何放心得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又教老哥如何向李靖兄弟交代?這法子於紅拂妹子來說太過兇險,行不通!”紅拂說道:“如今可汗扈從精銳均在雁門,叱吉設想要奪位亦不會留在五原,多半也該在定襄附近,五原牙庭應不會有高手重兵,小妹謹慎一些,不會有事的,大哥你就放心吧。”虯髯客前思後想,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也隻有依紅拂之計而行,又是千叮萬囑一番,終依依不舍地送紅拂踏上西去五原之路。


    紅拂獨自再走五原,她不知此時楊玄瑛與獨孤彥雲已被義成公主救出大牢,一行人為避史屬胡悉追殺,正在陰山中奔山北武川而去,可正駐在定襄紫河畔的叱吉設卻已由史屬胡悉飛信得知此事,眼見自己一不留神,此事立刻橫生枝節,叱吉設又驚又怒。一想到若僅僅走脫楊玄瑛與獨孤彥雲二人倒也罷了,未曾料到連大汗可賀敦竟然也與其走到一塊,一旦讓義成公主跑來雁門,尋到始畢可汗,此事敗露無疑,自己也必定死無全屍,叱吉設一陣冷汗過後,不禁暗自咬牙切齒,琢磨著如何趕在義成公主連著楊玄瑛獨、孤彥雲三人到達雁門之前將其除去。


    叱吉設一番冥思苦想,始終未有妙計,一籌莫展,略感煩亂,這便走出帳外,四處遊走透氣。叱吉設走著走著,忽見不遠處侍衛長矣今正呆立在那裏,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驀地靈機一動,計上心頭,走上前去裝腔作勢說道:“侍衛長大人心事重重,可是又在念可賀敦了?”矣今迴頭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的事與你無關,我已履約行事,你得了汗位後可也得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叱吉設仰天歎了一口氣說道:“侍衛長大人與可賀敦若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自然替你們高興,可如今......”叱吉設欲言又止的模樣,果然教矣今沉不住氣,追問道:“如今怎樣?”叱吉設皺眉吞吐說道:“軍師飛書來報,那姓獨孤的和姓楊的這兩人不知如何竟然越獄,軍師率人去追,可怎知......”叱吉設說半句,藏半句,矣今已是心急火燎,說道:“五原究竟出了何事?莫非與公主有關?”叱吉設一臉無奈說道:“軍師本率人去追,可怎知他二人竟然劫持了可賀敦作人質,遁入陰山之中,如今就是我願意放你而去,恐怕他二人也不會放了可賀敦吧。”矣今一捏手中長劍,恨恨說道:“我早知中原來的那夥人不是善類,果然如此!”說罷轉身提步就走,叱吉設見狀,趕忙一把將他喝住,說道:“侍衛長大人這是要往哪兒去?”矣今說道:“去陰山,誅殺那兩人,救公主!”叱吉設反問道:“陰山東西縱橫千餘裏,你到哪兒尋去?”矣今被他這一句話給問倒,立在那裏答不出話來。叱吉設見狀,又說道:“軍師來報,他三人遁入陰山之中,向東而去,若所料不差,會走武川,經白道迴馬邑,算算腳程,你趕去武川一帶的陰山北麓,該能尋到他們三人。”矣今聽罷,也不言謝,一言不發,舉步欲走,又被叱吉設攔住,隻聽他和顏說道:“侍衛長大人此去武川,殺了那兩人,救了公主,也別再迴來了,直接往漠北過你們的逍遙日子去吧。”


    叱吉設一直拿矣今與義成公主偷情作要挾,咄咄逼人,如今突然願意放過他二人,矣今心中頓起疑慮,隨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轉身冷笑著說道:“我道葉護大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原來卻也怕公主來雁門。”叱吉設被矣今譏諷,並不動怒,平心靜氣好言說道:“你我同是一條船上的人,這船若是翻了,不僅你我走不了,恐怕你心愛的公主大人也要落難,侍衛長大人也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其中道理吧。”矣今哼了一聲說道:“若是大汗仍在,公主必然不會隨我遠走高飛,葉護大人也該明白其中道理吧。”叱吉設笑道:“侍衛長大人放心,此處我已安排妥當,隻要可賀敦不來雁門攪局,半月之內定讓你二人得到大汗死訊。”矣今聽罷長歎了一口氣,想始畢可汗對自己如此信任,可自己卻迫不得已去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愧意暗生,轉念再想當初若非虯髯客等人來五原會晤可汗,或是聽從自己勸告離開五原,可汗不去南征,這事亦不會至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想至此,怨入骨髓,切齒腐心,如今又得知孤獨彥雲與楊玄瑛一道擄走公主,新仇舊恨齊湧,教矣今心中燃起熊熊怒焰,緊握手中長劍,暗自立誓此去武川必取他二人性命,這正是:


    刀光耀塞樓,血影彌邊州。


    嚎嘯風雲起,群魔出九幽。


    毒蠍生惡計,鬼蜮圖兇謀。


    恨怨幾時盡,幹戈總無休。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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