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傳來消息,師兄他帶著人破了一百八十八牢第七牢,裏麵的人都被他帶走了。”李相夷坐在漆木山對麵,語氣平靜地說起單孤刀的事情。


    “我收到消息,本打算親自過去一趟。但他們破了第七牢之後,又蟄伏了起來,暫時失去了消息。師父,關於他的消息,我想著跟您說一聲。”


    單孤刀到了如今這個人人喊打的地步,卻依舊不願意迴頭,非要拚一個魚死網破,李相夷覺得,或許他們再次見麵的時候,就是你死我活的時候。


    漆木山十分惆悵地喝了一口酒,“相夷,單孤刀的事情,師父相信你自有分寸,下次不用跟我說,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師父,師娘那裏……”芩婆畢竟是養大了單孤刀的人,她跟單孤刀的感情比他們兩個更深。


    漆木山拍了拍李相夷的肩膀,對於小徒弟將他們兩個放在心上考慮,隻覺得十分熨帖:“無須擔心,你師娘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如今呢,人年紀大了,心軟了幾分,但還是個明事理的人,單孤刀有任何下場都是他應得的,我們絕不會怪你。”


    李相夷輕輕笑了一下,嗯了一聲。“師父,多謝。”謝謝師父師娘一直站在他這邊,從不曾讓他有絲毫的為難。


    漆木山喃喃道:“臭小子突然這麽客氣,我還真的不習慣。”


    李相夷眉頭一挑,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葫蘆,運起婆娑步快速離開,“師父,你又趁著師娘不在偷偷喝酒,我覺得這酒葫蘆還是暫時保管在徒弟這裏吧。”


    漆木山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李相夷大怒道:“臭小子還是這副德行,那酒是藥酒,小桃姑娘都說了不要緊的,可以喝的,你師娘也同意了的。你快還給我。”


    李相夷卻朝他擺了擺手,拿著酒葫蘆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聽見了也當成沒聽見。


    直到離得遠了,李相夷這才打開酒壺聞了一下,除了酒味,壓根沒有聞到藥味,這真的是藥酒?


    他叫住身邊路過的一人,隨口問道,“知道桃醫仙在哪嗎?”


    那人立刻迴答道:“門主,桃醫仙這會在藥房。”話音一落,他就捂住了嘴,並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門主會不會覺得他知道得太多了?


    李相夷多看了他兩眼,實在是他臉上的神色太過於驚恐了。他問的是什麽要命的問題嗎?


    這人莫非有什麽問題?李相夷銳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那人膝蓋一彎,瞬間跪了下去,“門主,屬下知錯了。”


    李相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充斥著壓迫性:“錯哪了?”莫非是誰安插在四顧門的眼睛?


    “屬下不該窺探桃醫仙的行蹤。”那人心中淚流滿麵,他就是八卦了一點,關注門主和桃醫仙多了一點,四顧門裏也不是他一個人這樣的,怎麽隻有他撞到門主手裏了呢?


    李相夷審視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跟蹤她,有什麽目的?”


    那人聽到門主有些冷淡的聲音,身體顫了顫,腦中拉響了警報,快速解釋道:“屬下聽別人說的……不僅屬下……很多人都知道……”


    作為一個擁護門主的四顧門弟子,暗戳戳關注桃醫仙和門主的行蹤是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之一。


    李相夷嘴角一抽,很多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算了,這人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樣子,不太可能是別人安插的釘子。李相夷輕輕吐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謝門主。”那人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跑了。


    李相夷揉了揉眉心,看著他奔跑的背影一言難盡,四顧門的弟子都這麽不穩重嗎?


    他在原地停留片刻,還是轉身朝著藥房而去。


    四顧門的藥房有專門的一個大院子供大夫使用。李相夷還沒有走進院子,就看到年紀一大把的孫大夫圍著桃清在轉,嘴裏的問題一大堆,而桃清眼睛盯著冒著泡的藥罐子,時不時迴答他一句,孫大夫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一老一小相處著竟然有幾分莫名的和諧。李相夷的腳步一頓,靠在院子門口,抱臂看著這一切,眼神卻比春風還要和煦。


    第一次見麵,他對她的印象是武功還不錯,性格有些活潑的小姑娘,後來天機石上看到未來的她,又覺得她行事霸道不講理,但卻意外地不覺得討厭。


    再後來,天機石上的她跟李蓮花的感情日漸深厚,他雖然不覺得李蓮花是自己的未來,卻又控製不住將自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挑剔地看著屬於李蓮花的未來另一半。從一開始覺得她不夠溫柔,行事太過於霸道,沒有女子的內斂,漸漸入了眼,入了心,再看時,隻覺得她笑靨如花,沒有一處不合乎心意的,又看她一劍驚鴻,自己的心便再也控製不住為她而動。


    就連天機石外的小丫頭,他看著都覺得眉清目秀,活潑可愛。可惜小丫頭口口聲聲就喜歡李蓮花那樣溫潤如玉,斯文雋秀的男子,他心中便生出幾分不悅來。天機石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李相夷很清楚自己的未來絕不會過上李蓮花那樣的人生。李蓮花和李相夷可以是兩個人,但桃清和桃醫仙卻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他雖糾結於目前桃清還太小,不好意思挑明,卻又忍不住做一些事情,在她的身上打下自己的標簽,其他人想要打她的主意也要掂量一下夠不夠份量。


    桃清一轉頭就看到門口的李相夷,朝他揮了揮手,揚起一個微笑,“李門主,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我正準備一會去找你呢。”


    孫大夫看到李相夷,問候了一聲,就分外不舍地離開了。難得有機會向桃醫仙請教,結果門主那麽快就找過來了,孫大夫皺著一張老臉,頗為幽怨地瞪了一眼李相夷。


    李相夷全當沒看見,他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踏入院中,衣袖上的絲絛隨風飄揚,姿態輕盈瀟灑,銀冠束發,紅衣似火,端的是一派少年意氣,風華絕世。


    他嘴角噙著一抹極淡的笑意,神色悠悠在桃清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並順手理了理衣擺:“找我什麽事?”


    桃清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裝著土的花盆,遞到李相夷麵前,微微一笑:“李門主,我呢,缺一味新鮮的藥材,不知李門主是否方便,以揚州慢幫我催生一下?”


    李相夷接過不知道從哪裏挖過來剛塞到花盆裏的蓬鬆泥土,好奇道:“很重要?”


    桃清鄭重點頭,“我這藥裏麵就差這麽一點藥引了。也不是什麽珍貴的藥材,隻是這邊地界難尋,我隻找到一點種子,所以隻能麻煩李門主了。”


    李相夷不疑有他,往花盆裏輸入一點內力,不一會,花盆中就冒出一層綠意。他加大內力輸入,結果無差別內力輸入的結果就是,長得最快的是泥土中裹挾而來的雜草種子。


    桃清低頭捂著嘴笑得停不下來。李相夷額角青筋一跳,隨即無奈地一笑,“還要不要你的藥草了?”


    桃清笑夠了,伸手毫不留情地將剛長出來的雜草拔了,隻剩下正中間一棵跟雜草無甚差別的小苗,“就這個,我需要以花朵入藥,李門主讓它開出花就行了。”


    李相夷這才對著小苗精準輸入內力。草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到手臂長,枝葉迎風招展,愜意地舒展著身軀,很快的,枝頭泛出一點白色,含苞的花蕾在枝頭越長越大,然後開出了美麗的花朵。美極了。


    桃清看到花朵,忍俊不禁道:“李門主這一手,不比李神醫差,嗯,更多了一分意趣。”


    李相夷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將花盆遞給她。


    桃清卻沒有接過花盆,而是伸出了罪惡的手,直接掐了花朵扔到藥罐中,任由褐色的藥汁淹沒了純白的花朵。


    藥罐子咕嚕咕嚕的冒著氣泡,片刻後,桃清將藥罐子從小爐子上取了下來,倒在一旁擺放的白瓷碗中。伴隨著一股苦澀的藥味彌漫至鼻間,李相夷微微後仰,離那碗湯藥更遠一點。


    桃清將藥碗推到李相夷跟前,言笑晏晏道,“李門主,你該喝藥了。”李相夷的脈搏強健,身體十分健康,還是係統給他做了全身檢查,得出各項指標,她這才能開出方子。


    李相夷扯了扯嘴角,略有些抗拒道,“我身體很好,不需要喝藥。”這藥居然是給他準備的?早知道就拒絕幫她催生草藥了。李相夷這會頗有幾分後悔沒有提前問清楚就動了手。


    桃清點頭,十分讚同:“嗯,李門主身體很健康,但是我這藥呢,專治過敏。李門主該不會忘了昨日請我給你看病的事情了吧?”


    李相夷眼皮一跳,昨天不過是話趕話說到那裏。其實花生過敏什麽的,不治也不礙事的。


    桃清覺得是病就得治,她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道,“難不成堂堂天下第一的四顧門門主還怕吃藥?放心吧,藥不苦,我還給你準備了一碟蜜餞。”她將一小碟蜜餞推到李相夷跟前,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看著她眼中的笑意,李相夷摩挲了手上的少師劍片刻,聲音放得又低又軟,帶著幾分小心的試探:“可以不喝嗎?”


    雖然李門主難得一見的示弱讓她有幾分意動,但是藥不能不喝。桃清眼睛一眯,半是隨意,半是威脅道:“嗯,你說呢?李門主~諱疾忌醫要不得啊,而且這可是我花了半天的時間熬的藥……”


    李相夷深深看了她一眼,端起藥碗,閉著眼睛,仰著脖子,一口氣給灌了下去。他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如果不是他伸手取蜜餞的速度過快,桃清還以為這藥真的一點也不苦呢。


    桃清看著李相夷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給他潑冷水,“李門主,這藥呢,我們先喝七天,七天後我再看情況,是繼續喝這個藥,還是換個藥方。”


    李相夷微微睜大眼睛,在桃清戲謔的眼神中,艱難吐出兩個字,“有勞。”


    桃清微微一笑:“李門主,客氣了。”


    想起自己拿過來請教問題的醫書落在院子裏而迴轉的孫大夫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們門主不是不管受多重的傷,喝多苦的藥,都麵不改色的硬漢嗎?什麽時候喝點藥都這麽扭捏了?難不成桃醫仙這藥比他特意多加了黃連給門主下火的藥還苦?聞著也不像啊。


    不過想到有幾次喬姑娘在的時候,門主似乎是比平常顯得嬌氣了一些,所以其實門主私底下是個愛撒嬌的?隻不過原先是喬姑娘,如今是桃醫仙?


    咦,沒眼看。門主莫不是忘了他比桃醫仙大很多?高大威猛的門主朝著那麽小隻的桃醫仙撒嬌?孫大夫捂著眼睛,弓著腰,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李相夷沒管去而複返,又默默離去,內心戲豐富的孫大夫,他拿起一旁小幾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連灌了兩杯,這才將嘴裏的苦味徹底壓下。


    桃清將藥罐子藥碗放在托盤上,迴頭自會有人過來清理。她想著李相夷沒事應該不會過來藥房,大約是有事情的,便道:“李門主可是來找我的?”


    李相夷道:“監察司楊昀春找上我,以觀音垂淚為代價,請我幫他們重新設置一品墳的機關陣法,我答應了。”


    一品墳已經暴露了,觀音垂淚與其留在裏麵惹人垂涎,不如取出來物盡其用。當然,還有羅摩鼎也得取出來,想辦法銷毀,免得所有對業火痋感興趣的人惦記。


    而且,為了讓老祖宗有一個安寧的地方躺著,除了機關陣法全部調整外,他還打算將四顧門參與其中這個消息傳出去,讓整個江湖知道,觀音垂淚在他手裏,而是一品墳的背後不僅有朝廷,還有四顧門,想要盜墓的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桃清聞弦知雅意,“李門主的意思是,觀音垂淚給我,作為幫你治病的報酬?”若是要留著自己用,這事沒必要跟她說。


    李相夷點頭:“觀音垂淚是難得的靈藥,我想著你或許會喜歡,是不是可以作為報酬?”


    “喜歡我自然是喜歡的。不過,那可是可以提升數十年功力的靈藥,李門主當真不要?我看那金鴛盟的笛盟主可是十分想要。”


    “不必。”說到武功,李相夷有絕對的自信,“不需要觀音垂淚,武功我可以自己練,不需要借助外物。”


    桃清眉開眼笑,“那就這麽說定了,觀音垂淚我要了,你的過敏我也一定給你治好了。”李相夷的天賦世所罕見,其他什麽人沒有亂七八糟的外掛,絕對贏不了他。


    看來醫術高明的人確實對一些奇花靈藥感興趣,李相夷想著之前上門的一個客人,索性一起說了:“昨日有一個叫金滿堂的人來了四顧門,他說願意獻上至寶泊藍人頭,求你治病。”


    “傳聞中能治百病的泊藍人頭?”那玩意她上個世界就見到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神奇,有一些用,但是效用不多。桃清不解道,“他既然得了這樣的寶貝,還需要我替他看什麽病?”


    李相夷也覺得泊藍人頭能治百病的傳言絕對是誇大其詞的,看桃清不在意的樣子,他也沒有繼續替金滿堂說話,隻道:“他得的是家族遺傳病,樹人症,泊藍人頭治不好他。你若是願意便見一見他,若是不願意便不需要理會他。”


    桃清反問道:“能讓李門主開口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你說的這人莫非是金玉黃權其中一個?他付出某種代價,求得了李門主的庇佑?”


    李相夷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說了一些南胤舊事。一品墳裏麵的盒子他們稱之為羅摩鼎,裏麵裝著業火子痋,金玉黃權各掌管一把鑰匙,集齊四把鑰匙,就可以打開羅摩鼎,取出業火子痋,而通過子痋,則可以找到失蹤許久的母痋。單孤刀想通過業火痋奪得天下,石壽村的事情沒成,他就想要找到百年前萱妃手裏的那枚業火母痋。”


    桃清有些驚訝地看著李相夷。她對這些事情並不陌生,她驚訝的是李相夷居然就這麽跟她說出來了,是不是太過於相信別人了?


    怎麽經曆了單孤刀等人的事情後,李相夷的防備心還是這麽弱?這是她一個外人能聽的事情嗎?這是她應該參與的事情嗎?


    “李門主,之前我送給你的書,你看了嗎?”


    “略有所得。”李相夷道,“人性之複雜,難以捉摸,卻可以於細微之處窺得一二,如此,便可掌握先機,出奇製勝。”


    桃清眼角一跳,“你也說了人性複雜,這等隱秘之事又為何告知於我?莫非是要試探於我?”


    李相夷看她神色不悅,連忙解釋道:“不是試探。南胤之事算不得隱秘,天機石總是會講的,如今不過是提前叫你知道,無妨的。更何況。你也……”


    雖然來自於李相夷的信任讓她愉悅了幾分,但桃清有些頭疼地止住李相夷的話,“可提前知道,也能掌握先機,提早布局。李門主,有些事情我並不想知道。”什麽南胤,單孤刀,這輩子可都跟她沒關係,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麻煩事。


    李相夷反而有些奇怪:“你不好奇?”她在天機石上的表現可不像是一個安安分分,求知欲低的人。


    桃清斬釘截鐵道:“不好奇。”她強行轉移話題道,“樹人症?這病我聽說過,倒是沒有治過,見一見人倒是無妨,隻是萬一治不好,李門主可是會覺得為難?”


    李相夷順著她的話道:“無妨,這是他們家族疾病,已經延續了許多代,金家早就尋遍了天下名醫,找上你也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便是治不好,他也無話可說。”


    頓了頓,他又道:“更何況,他找上四顧門本就是走投無路了,天機石既然已經暴露了他,不管是單孤刀還是朝廷遲早都會找上他,而他選擇了四顧門,不過是覺得四顧門可以庇佑他的性命。”


    李相夷說的輕描淡寫,桃清就一錘定音道:“樹人症,我可以去試試。至於時間,李門主你看著安排,我隨時都可以。泊藍人頭我不要,讓那位金滿堂準備十萬金黃金。”


    樹人症並非不可治愈的病症,隻是麻煩了一些,容易複發了一些。這些都不是問題。


    李相夷道:“可以。四顧門的藥材隨你取用。”


    桃清卻搖搖頭,笑道:“李門主,你這個人太容易吃虧,我聽說那個金滿堂什麽都不多,就是錢多,藥材自然讓他自己準備。”


    金玉黃權可是刮分萱公主的寶藏起家的,李相夷不想著趁機把他掏空了,還想給他貼錢?是善良過了頭還是不食人間煙火?


    不差錢的李相夷默默放下手中的茶杯,從善如流道:“……行,聽你的。”


    李門主雖然有幾分不知人間疾苦的單純,但是他聽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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