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秦朗難得睡了個好覺,自從就任春城城隍之後,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在外搏命,如今終於能如一個正常人那樣,睡上一覺了。


    陷入黑暗的紙紮鋪內,黑暗中一對放光的眸子一閃,喵喵看了眼沙發上陷入沉睡的秦朗,動作輕緩的替他掖好被子,隨後緩步走向地下倉庫。


    小7飄在空中,鬼是不用睡覺的,它早就習慣了喵貓時常在地下倉庫內獨處,見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又飄在天花板上,暗自修補腦門上的窟窿。


    這個夜注定不平靜,馬局因為吳大疤瘌交代的供詞而發愁,元芷有自己的任務,就連鄭耀先,也專心應付著來自元宏的攻擊。


    秦朗睡的並不踏實,在半夢半醒中,一個女人正慢慢向他走近。


    ·······


    秦朗在入夢的一刹那,便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狀態並非是現實,他環顧著四周白雪皚皚的山林,一陣輕快的笑聲由遠處傳來。


    秦朗聞聲扭頭望去,林海雪原間,身著獸皮,頭戴狗皮帽子的少女踏過齊膝深的雪,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他小跑而來。


    少女的臉是朦朧的,秦朗怎麽也看不清,但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少女是那麽的熟悉,這種熟悉源自於年長日久的相處帶來的自然感,非要用一個詞形容的話,那就是習慣。


    秦朗感覺奇怪,如果非要給夢一個解釋的話,無非是人對現實生活的投射,但秦朗可以肯定,他的記憶裏絕對沒有這個少女存在的半分痕跡,但那股熟悉感又不是騙人的。


    更別說眼下深處的環境,秦朗這二十年的生命裏,雖說走南闖北,但絕沒有到過這林海雪原。


    這古怪的夢讓秦朗不得不警惕起來,但心裏的平靜又不像是著了誰的門道,陷入到幻覺之中。


    少女蹦跳的走過秦朗的身邊,他還是沒有看清少女的臉,隻注意到少女背著一個獸皮做的包裹,包裹裏鼓鼓囊囊,看樣子不輕。


    秦朗幾乎是下意識的跟上少女的步伐,但緊接著的古怪更加讓他懷疑這個夢的真實性,腳下踩在雪地上的吱呀聲,甚至寒風吹過皮膚,那如刀割般的疼痛,種種感受無不告訴秦朗一個事實,現在他所看到的,或許並不是夢。


    眾所周知,在夢裏是感覺不到疼痛的,秦朗腦中閃過幾種可能,但都被他一一排除,眼下,唯一出現的少女,視他如無物,徑直走過秦朗身旁,這感覺就像是進入到虛擬現實,看了場5d的電影。


    少女走的並不快,秦朗三兩步便跟上了她的步伐,林海雪原裏的日頭落得很快,周遭很快便陷入黑暗中,秦朗不由得猜測起這少女的身份,獵戶?還是采藥的農戶?但似乎都不是,誰家女孩會大搖大擺走在入夜的雪林之中。


    秦朗正尋思著,隻聽吹來的風中帶著幾聲不和諧的聲響,秦朗扭頭聞聲看去,那少女幾乎在同一時間,伏低身子,迅速隱藏起來。


    少女的身手十分靈活,就好像天生就是這林海雪原造就出的一般,更讓秦朗驚訝的是,少女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


    經常看抗戰片的觀眾能認出來,少女手裏拿著的是外號王八盒子的手槍,秦朗不由得對這少女的身份更加好奇。


    “什麽人!出來!”


    少女舉槍輕喝一聲,秦朗望去,雪地裏,頭戴熊皮帽子,一臉絡腮胡子的潦草中年男人憨笑著站起身,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九高,身穿著藏青色大皮襖,上麵還帶著已經凍住的血跡。


    “馬老哥??你咋在這呢?”


    少女一嘴東北大碴子口音,收起手槍開心的扛著包裹走向男人,秦朗這才看清,男人狼狽的臉上臉頰凹陷,但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仿佛能照亮這林間的黑夜。


    “都跟你說多少遍了,進到隊伍裏,要喊職位。”


    少女嬉笑著,跟剛才緊張的神情完全不一樣,甚至有跟長輩賣萌的既視感:“知道了知道了,要喊你馬連長嘛~”


    ''馬連長''?


    秦朗擰著眉,眼前這男人雖然一身正氣,但怎麽看都跟秦朗印象裏軍隊連長的形象對不上,這裏到底是哪個時空?秦朗有些搞不懂了,他到底來到了哪裏?


    馬連長熟練的從少女手中接過包裹,警惕的打量著四周,他的反偵察能力非常強,一邊走一邊掃幹淨他跟少女在雪地裏留下的腳印:“沒人跟著你吧?”


    少女點頭,很篤定迴答道:“放心吧,老林子就是我家,哪有誰能躲過我的眼睛。”


    馬連長顯然也是肯定少女這番話的,但還是警惕的繞了半天的路,才跟少女走向山坡處的雪窖,秦朗不遠不近的吊在二人身後,更加好奇這二人的身份。


    雪窖很冷,但好過此時外麵的林海雪原,屬於能把人凍的半死的狀態,雪窖裏總共五個人,每個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比起來,狼狽的馬連長甚至是裏麵狀態最好的那個。


    “瀧妹子迴來啦?”


    “沒事就好,大夥都擔心壞了。”


    “沒遇到什麽危險吧?”


    少女走進雪窖,立刻被幾個受傷的大漢關切詢問,能看出來他們彼此的感情十分深厚,少女摘下狗皮帽子,露出那頭發棕的微卷頭發。


    “沒事!在山林裏,誰也奈何不了我!”


    馬連長這時將包裹拿到雪窖裏,眾人圍了上去,但卻沒有一個人率先打開包裹,都把目光看向少女,這是她的努力,理應讓她打開。


    少女解開包裹,裏麵是已經被凍的梆梆硬的粗糧餅子,這玩意絕對跟石塊差不多,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山下被鬼子封死了,就弄迴來這點餅子,不過大夥放心,我會打獵,趕明兒就給你們獵幾隻兔子。”


    秦朗站在他們這夥人不遠處,能聽清他們的對話,少女口中的鬼子,讓秦朗想到了什麽,難不成此時此刻,他來到的是七十幾年前??


    馬連長用力掰下一塊兒餅子,用力咬了一口,又捧著一把雪灌進嘴裏:“瀧妹子大功一件,能從鬼子包圍下弄來餅子,總好過咱們啃樹根棉絮。”


    其餘人也出聲道:“對啊,餓了這麽些天,就饞這口餅子。”


    六個大漢加一名少女,合起來吃一張餅子,每個人隻吃了一小塊,剩下的不敢多吃,馬連長,將包裹收好,囑咐了一聲:“我出去放哨,你們好好休息,後半夜轉移。”


    秦朗盯著馬連長那飽經風霜的臉,腦中想到一個詞,抗聯······一群在最極端氣候中還在抵抗的人。


    經曆過東北冬天的人應該都深有體會,在戶外隻要超過半個小時,穿再厚的衣服都不管用。


    馬連長依靠在一棵樹上,身上已經落滿了雪,秦朗不明白自己是怎麽突然夢到七十多年前這些場景的。


    事實上,他更加在意的是,這個夢到底預示著什麽。


    就在秦朗思考之際,林間一點輕微響聲,那是棉鞋踩在雪上發出的聲音。


    秦朗有心想要提醒,但他此時隻是一個旁觀者的存在,隻能眼睜睜看著敵人逐漸靠近。


    身披白色長袍的矮小身影跳竄到馬連長身邊,不等他有任何反應,捂住他的嘴給拖走,過程不超過一分鍾。


    雪地中突然探出一顆顆頭顱,它們望著馬連長被拖走的方向,又隱沒於雪地之中。


    雪地一陣翻湧,正是向著雪窖的方向,似乎等待雪窖中幾人的命運隻有一個。


    秦朗不忍心看,突然,雪窖中傳來一聲號響,緊接著是幾聲激烈的槍擊聲。


    奔騰的蹄子聲響徹整個林海雪原,秦朗看向山上,一群麋鹿正向著雪窖跑來。


    嘭!


    雪窖的蓋子被推開,頭戴狗皮帽的少女提著一顆小小的頭顱走了出來,這時鹿群已經跑了過來。


    領頭的雄鹿圍著少女轉了兩圈,隨後少女翻身騎上雄鹿,拿起掛在脖間的號角用力吹響。


    雪林間,隱藏的幾道人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遁入雪地之下。


    少女駕著雄鹿,鹿群向著林間奔騰,秦朗麵對這密密麻麻衝過來的鹿群,下意識伸手遮擋,但鹿群卻徑直穿過秦朗的身體。


    秦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下他能確定,自己確實是以旁觀者的方式目睹了當年的一些事,而不是穿越到誰的身上。


    幾句日本話,秦朗問聲向林間看起,一陣濃霧逐漸將雪窖四周籠罩。


    一陣笛聲突兀的響起,凜冽的風陡然席卷,哪怕是秦朗,竟也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那笛聲的方向,好像有什麽正在靠近,踩在雪地上的吱呀聲正慢慢向雪窖逼近。


    穿過迷霧而來的,是一個渾身暗青色,身著白色和服,頭發如雪白的美麗女子。


    秦朗被這女人身上散發的寒氣驚訝到,在那女子身後,她每走一步,腳下便延伸出一條冰道。


    “雪女?”


    這日本傳說中的妖怪突然出現讓秦朗猝不及防,迷霧中那幾道身影又是一陣嘰裏呱啦的日語。


    很明顯,剛剛是有人故意把那少女引走。


    雪窖中,受傷的幾個抗聯隊員們相互攙扶著走到外頭,正對上含笑而來的雪女。


    “這是什麽鬼!”


    “快開槍!”


    幾聲槍響,子彈打在雪女身上,綻放出幾道雪花,雪女張開手臂,化作繽紛的雪花,被風一吹席卷向一個抗聯隊友。


    “快走!!”


    那名抗聯隊員隻來得及喊出兩個字,身體已經被雪女摟進懷裏,其餘人不願放棄戰友,再次向雪女開槍。


    雪女嘴吐寒氣,射向她的子彈瞬間變成一顆顆冰疙瘩,秦朗想要幫忙,但他隻是旁觀者,眼前發生的一切,隻是七十幾年前的既定事實。


    雪女含笑看著懷裏的抗聯隊員,伸出手指勾住對方的下巴,受傷的男人渾身顫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


    雪女低頭一吻,再仰起頭時,懷中的男人已經變成一塊冰雕。


    “老陳哥!!!”


    騎鹿少女悲憤交加,眼中燃燒著怒火,輕拍鹿尾,駕馭著雄鹿向雪女撞了過來。


    “你們趕緊跑!!”


    雄鹿將雪女身體撞散,緊接著那滿天的雪花又凝結成雪女的身體,向少女張開手臂。


    陰影處,藏身的幾道身影暗自觀察著,時不時交談幾句。


    秦朗皺著眉,沒有再看騎鹿少女跟雪女的戰鬥,而是向著那幾道藏身的人影走去。


    迷霧很濃,秦朗像一個幽靈,暗暗走到那幾人的藏身處。


    馬連長被冰封的身體就躺在那邊,身披白袍,隱藏在雪地下的,是三個男人跟一個女人。


    秦朗聽不懂日語,但從這幾人看那騎鹿少女灼熱的目光,想必他們的目標已經不言而喻。


    鹿...秦朗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猛然想起跟馬局參加鄭耀先宴會後,那附身的鹿毛。


    喵喵曾講過關於鄂倫春祭司的故事,難道這騎鹿少女跟鄂倫春有關??


    秦朗迴頭看向騎鹿少女跟雪女的戰鬥,滿天的風雪迷的人看不清東西,秦朗想趕迴去,卻聽耳邊突然響起聲音唿喚他的名字。


    “秦朗...秦朗...”


    秦朗睜開眼睛,麵前一顆狗頭正吐著舌頭,一臉鄙夷的看著他。


    “做什麽夢呢?看你一個勁搖頭晃腦的,被鬼追了?”


    麵對喵喵如常的話語,秦朗出奇的沒有懟迴去,而是迴味著剛剛那個夢。


    喵喵見秦朗跟丟了魂一樣,拿鼻子拱了拱秦朗的臉:“剛才馬局給你打電話了,你盡快迴一個。”


    秦朗點頭,見喵喵無精打采的走向自己的窩,秦朗下意識問道:“對了,關於那個鄂倫春的故事,你還沒有告訴我結局。”


    喵喵腳步一頓,轉過狗頭問:“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結局什麽的...過了那麽久,還重要嗎?”


    秦朗迴憶起夢中的那個騎鹿少女,那莫名的熟悉感讓他有種衝動,急迫的想知道那少女的之後發生的事。


    秦朗跟喵喵對視,一人一狗相視無言。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打破這要命的沉默,秦朗伸了個懶腰,收拾著準備出門。


    “等我迴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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