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梅像看到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直接就上前拉青年的手,被青年甩開了。


    青年打量著那幾個圍坐著吃東西的人,


    轉頭問阮青梅,


    “你朋友在哪裏上班呢?”


    “你說我朋友?喏,在呢,她在那邊坐,


    你來,不會是專門找我朋友的吧,小思,有人找你。”


    阮四月忙抹幹眼淚,卻不動彈。


    青年看看了獨自坐在一角沙發的阮四月,


    “也不是找她,我隻是隨便問問,我去大博鎮那邊辭職了,我也來這邊了。剛好路過這裏,就過來理個發。”


    郝建聽說是理發的,馬上笑臉相迎,


    “帥哥來這裏理發就對了,既然你是小青的熟人,咱給你優惠”


    郝建快速咽下嘴裏的食物,就張羅青年理發。


    阮青梅給青年洗頭,青年從鏡子時不時瞟向後麵的阮四月,


    “你們倆個都是洗頭的?”


    阮青梅笑道,


    “怎麽,我們都在這裏,不是洗頭,還幹什麽呢,”


    阮青梅今天的表情就有著明顯專業的撩人神態。


    和昨天大不一樣。


    青年的眼色有點黯淡,歎了口氣,理完發就走了。


    走到外麵,隔著玻璃,往裏麵看了阮四月好幾次。


    阮四月昨天還覺得對方可能是壞人,不想讓阮青梅理他,


    此時的心裏卻是天翻地覆,


    人家是正常人,


    自己和阮青梅仿佛已經在對方的心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阮四月從來沒有出過農村,之前,她以為理發洗頭就是字麵意思罷了,


    哪裏想到還有別的業務呢。


    此時的她已經理解了發廊洗頭妹在別人眼裏的標簽,


    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人麵前感受到了難言的羞恥,


    她扭過頭,不敢對視來自玻璃窗外的目光。


    到了晚上,生意更忙,理發師又來了幾個,


    洗頭女也又來了幾個,


    不過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一個接一個洗頭,也不打扮。


    看起來,就是一個生意很不錯的理發店。


    阮四月一邊洗頭,一邊看著阮青梅和阿英、南南她們時不時帶一個男人下去,又上來。


    幾個中年婦女說起她們臉上帶著八卦的笑。


    阮四月隻覺得一分鍾也待不下去。


    阮青梅,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她成績好,讀了高中,阮青梅成績差,初中讀完就輟學打工。


    但每年阮青梅迴家過年,依然和以前一樣天天找她玩,並沒有影響她們的感情。


    村裏有人偷偷議論過阮青梅為什麽比別人掙錢多,有人疑心她在外麵跟了大老板一類。


    她問過阮青梅,阮青梅解釋,她在工廠裏做高級領導,


    還投資開了服裝店。


    真相讓阮四月大跌眼鏡,更讓她三觀碎了一地,


    這世界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


    她時時看表,一直等到淩晨兩點,才下工,


    郝建開摩托搭著阮四月和阮青梅迴到了租房樓下,


    “我不上去了,明天我來載你們。”


    看著郝建一騎絕塵而走,阮四月心裏更加懵。


    不說是他是她男朋友嗎?


    所以,他眼睜睜看著她做這個?


    兩個人迴到出租屋裏,阮青梅去洗了澡,出來親親熱熱地拍了一下阮四月,


    “累了一天,去洗澡睡覺了。”


    阮四月身子一僵,此時的阮青梅在她看來,仿佛從肮髒的垃圾堆裏出來,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本能地避開了。


    阮青梅明顯感受到了阮四月對她親密的躲避,心裏一酸,


    連阮四月知道真相後都嫌棄她,


    眼睛裏暗暗閃過一絲猙獰,


    她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怎麽會走上這條路,


    當初僅僅十六歲就出來打工,失業流落街頭,打電話迴家想征得家人同意讓她迴家,卻麵對母親催款,


    母親的慢性氣管炎又犯了,喘不上來氣,


    都沒有錢拿藥。


    她的父親好賭成性,有一點錢都拿去賭了,。


    兩個弟弟還小。


    她遲遲找不到工作,在街頭露宿了兩個晚上,也餓了兩天。


    這種情況下,她遇到了劉姐,給她溫暖的飽飯,


    同時也給了 她這麽一個工作。


    阮四月洗澡出來,看到阮青梅坐在沙發上發呆,還流淚了。


    “青梅,你也不想幹這個是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咱們一起進工廠吧,”


    阮四月看阮青梅掉淚,以為她一定是後悔了,一定要把她從人生的泥淖中拉出來。


    阮四月克服了心理障礙,抱了一下阮青梅的肩膀。


    卻被阮青梅一把甩開,


    “四月,你是同情我嗎?我不需要你同情,我過得很好,住得好,穿得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我去工廠,我傻啊,我在這裏兩天就能賺在工廠辛苦一個月的錢。


    怎麽,你讓我去工廠一天幹十二小時,白夜班輪班,動不動被小組長罵得劈頭蓋臉,


    然後呢,在二十人一間的宿舍裏,排隊打開水洗澡?哈哈,那樣的日子,我才不要過呢。”


    阮青梅不是沒有幹過工廠。


    十六歲的她一出來就是進的工廠,年齡不夠,用的別人的身份證。什麽辛苦的工作都做過。


    看著阮青梅那又是淚又是笑的,阮四月心裏五味雜陳,


    她相信,阮青梅吃過不少苦,才走上了這條路。


    但顯然,阮青梅已經如魚得水,並不想掙紮著離開。


    她的心很痛,還想再說什麽,阮青梅打斷了她,


    “四月,你相信我,我真的隻是賣笑不賣身的,你想想,郝建天天和我在一起,如果我真是做那個的,郝建怎麽可能還喜歡我呢?


    我好心帶你一起掙錢,好早日讓你把彩禮還給人家,徹底自由,你既然不願意,你心裏肯定是很瞧不起我吧,”


    “我,我沒有,我相信你!”


    阮四月此時被阮青梅的言辭說得真有點相信了。


    她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阮青梅又抹了把眼淚,


    “算了,你走吧,我看得出來,你瞧不起我,你別以為我是傻的。看不出來。


    我把你帶出來,也花了不少路 費,我這會就不逼你還錢了,


    這錢,記得還我就好。


    你走吧,咱們既然不是同路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說著去拉開了房子的大門,指著外麵,


    “不遠處就有日租房,你去那裏住吧。”


    “你,讓我現在走?”


    阮四月心裏是起了和阮青梅分開的念頭,自己和她不是同路人,


    隻是沒有想到,阮青梅會這樣在午夜趕她走。


    阮青梅說得對,


    阮四月心裏對阮青梅的感覺一下子變了,


    從原來的值得依靠的好姐妹變成了,和她有著遙遠距離的人。


    但是,阮四月的口袋裏隻有四十多塊。


    日租房最低二十,住上一夜,明天去找個包吃包住的工廠。


    她心裏計劃著,也隻有這樣了。


    既然不能把阮青梅拉出泥淖,她不能跟她一起陷進去。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離開了出租房。


    阮青梅趴在窗口上往下看,隻見阮四月背著背包,在樓下猶豫了很久,才選了一個方向走出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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