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次愈瞥了一眼。


    清團這個東西,他不是沒吃過,隻是很久沒吃了,因為京中不興吃這個。算起來,他能記著的青團滋味,還是小時候家裏人給他做的。


    似乎是甜的。


    看起來,眼前這青團和記憶中的,仿佛也是一個模樣。本來嘛,這樣簡單的點心,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差別。


    鄭次愈拿起箸兒,夾起青團咬了一口。


    和著艾草汁的糯米皮滿帶清香——那是春日獨有的氣息,柔軟,卻又嚼勁。可當鄭次愈嚐到內餡的時候,眉頭一皺,這青團的滋味竟然不是甜的!鹹口的青團,乍一吃進去,味道有些奇怪。可真當他細細品嚐之後,卻覺出滋味來。


    鹹與鮮本是相輔相成,餡心裏的肉鬆綿而不散,絲絲縷縷,滋味濃鬱。當肉鬆和沙粉的鹹蛋黃拌在一處,二者之間卻是奇妙的和諧。這一點鹹味,將鮮味完美的激發了出來。再配上糯米皮的柔軟與迴甘,倒真是出人意外的美味。


    鄭次愈一口氣吃了一整個,這才臉上帶了點笑意。他向月牙兒說:「你的手藝是沒話說的。隻是——沒想到小蕭賺錢也是一把好手。」


    月牙兒很誠懇的說:「月牙兒不過是賺一些養家糊口的小錢而已。我一介孤女,如今能夠衣食無憂,是托了李知府和其他貴人們的福。如今的日子,已是大幸,再不敢想些其他。」


    鄭次愈的指節輕輕敲在案上,好一會兒,才說:「蕭氏,你這膽子也是不小,竟然勾連李知府,哄抬杏花巷地價。」


    他的聲調並不高,卻字字千鈞,雷一般平地響起。


    月牙兒唿吸一滯,麵不改色道:「我一個小小女子,哪裏有本事哄騙李知府?像李知府這樣英明的大人物,又如何會為我所哄騙?」


    因為緊張,她一開始語速有些快,慢慢地又成了平時說話的模樣:「至於哄抬杏花巷地價,敢問鄭公,何為‘哄抬’?從杏花館和燕雲樓以及後來各色店鋪開業起,杏花巷由民巷成鬧市,又何以是我能掌控的?」


    「至於膽子大還是小,我若沒膽子,早死了,為何能站在這裏?」


    「鄭公明鑒,自然不會隨意冤枉人。」


    靜了好一會兒。


    鄭次愈重新拿起箸兒,夾了一個青團,吃完了才說:「你這個女子,倒也有幾分膽氣。」


    月牙兒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小女不才,願為鄭公效犬馬之勞。」


    「哦,你一個商戶女,何以為我效勞?」


    「茶肆飯館,最是消息流通之地。鄭公深受皇恩,自當體察民情,以達天聽。小女雖隻是個商戶女,卻也願為鄭公效螢燭之光。」


    鄭次愈放下箸兒,眯著眼,打量她。


    他忽然一笑:「有點意思。」


    他端起案上的茶盞,淺呷一口。


    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月牙兒見了,便立刻告辭。


    鄭次愈允了,輕描淡寫說:「對了,你上迴獻的金箔蛋糕,貴妃娘娘很喜歡,給了些賞賜,等會兒叫人送你家去。」


    暮春初夏之際,已經很有些熱。坐在轎子裏,則更加的氣悶。


    等小轎子迴到杏花巷,月牙兒下轎的時候,瞥見天際紅彤彤的火燒雲,將整條巷子都描畫成了紅金色。


    吳勉就站在這紅金色圖畫的中間,一身白襴衫被光燃紅,不知等了多久。


    一見月牙兒,他立刻迎上前來。


    礙著旁人,吳勉不好多言,隻是他的神情明顯很緊張。直到將月牙兒上下打量一番,見她周身無恙,這才展顏。


    「迴來了?」


    「嗯。」月牙兒從袖裏拿出幾個錢,塞給轎夫,神態平靜。


    一進杏花館,伍嫂、六斤也圍了過來。


    但現下杏花館還在營業,這樣多人圍著也不大好,月牙兒笑一笑,說:「沒什麽事,就是請我去做了些點心而已。你們去做活吧。」


    伍嫂見她神色如常,也鬆了口氣,便拉著女兒去忙店裏的事了。


    月牙兒同杏花館裏一些熟客打了招唿,樣子很鎮定,半點也瞧不出慌亂。


    任誰見了,都覺得她無甚大事。


    除了吳勉,他盯著她握成一團的右手,就知道一定有事。或許連月牙兒自己都沒察覺,每當她緊張的時候,就會把右手握緊,大拇指搭在食指指節上,像受到刺激團成一團的刺蝟。


    他默默跟在她身後,隔了兩三步遠,也不出聲,像影子一樣。


    直到月牙兒安撫完眾人,穿過杏花館走迴家。到了沒有外人的對方,她這才長籲了一口氣,手扶著椅子坐下,說:「今日把你嚇到了吧?」


    她臨走之前,往留下的那張紙條上寫著,倘若日落之前她還沒有迴來,就請吳勉幫忙去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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