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的身影消失在簾後,陪她過來的於雲霧小聲說:「是我夫人娘家鄉下的遠方親戚,她手藝是很好的,人也還行。她八字硬,前幾年死了兒子,去年又死了丈夫。她大伯想把她嫁出去換錢,伍娘不願意,連夜帶著她十三歲的女兒跑了,前一陣子一直在南城門那邊擺攤。」


    「我原來不想把人領給你瞧的,怕她家裏多事,後來她聽見風聲,自己上門來尋我。說情願簽賣身契,死契。她寧願和女兒一起老老實實給你做事,也不願被抓迴去嫁人。我一想,也成,就領來給你看看,要是不行就算了。」


    月牙兒聽了,有些生氣:「怎麽一個一個都喜歡逼寡婦嫁人?什麽毛病。」


    「還不是為了一個錢字。」於雲霧說:「伍嫂老家那邊,嫁出一個寡婦得了彩禮錢,全村都有份呢。又不是大戶人家,能贏迴來貞節牌坊減免田稅。」


    這時伍嫂已將一籠點心生胚拿出來,一下就點燃了爐子,手腳麻利地開始烤點心。


    魯大妞也從屋裏出來,俯身在月牙兒耳邊:「她拿了點心生胚就走,一邊的肉鬆小貝看都沒看一眼。」


    月牙兒點點頭,端詳伍嫂做事。


    她拿點心前特意洗了手,一心一意盯著火候。等香味飄出來,點心煎熟了她再裝盤,整整齊齊碼在一起,樣子很好看。


    月牙兒拿了一個,咬了一口,臉上有了笑意:「伍嫂,你嚐一嚐。」


    伍嫂挑了一個小一點的,拿起來看。這點心四四方方的,瞧著新奇。方才蕭姑娘說不要油直接烤,她還有些擔心呢,沒想到還真能烤出這種淡淡的金黃色,還不粘鍋。


    她咬了一口,表皮柔軟,內餡更加柔軟,應該是綠豆做的餡,清清涼涼,透出些許甜味。這要是在熱得滿頭大汗的盛夏吃,涼意能從嘴一直蔓延到心窩子!因為不是用油煎的,所以特別的清爽,一點膩味都沒有。


    伍嫂想問一問這點心的名字,又怕說錯了話,隻能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吃!」


    她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小心翼翼問:「蕭姑娘,這剩下的半個,我能帶迴去給我女兒嚐嚐嗎?」


    月牙兒微微一愣,笑說:「可以,這點心叫虎皮餑餑,還有南瓜餡的,你也拿一個吧。」


    說完,她望向於雲霧:「就讓她在我這裏試一試吧。」


    難得的,月牙兒一覺睡到五更天。


    簽過身契之後,伍嫂領著女兒汪六斤來了杏花館,為了方便,就在緊挨著廚房的雜間裏搭了張床,母女兩個一起住。月牙兒原來有些過意不去,請伍嫂到後院住,然而伍嫂不肯。


    「姑娘肯收留我們母女,又包吃住又給薪水,還有什麽話說。我和六斤都是住慣了鄉下屋子,在小間裏住還習慣呢!再說了一大早就得起來料理,沒得擾了姑娘清淨。」


    說了幾次,伍嫂都不肯讓步。月牙兒實在拗不過她,隻得買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又買了床夏被,還有紗帳、幾案之物安置在小屋裏。


    伍嫂確實是個幹活誠懇的,一些拌料、踱餡、擀皮的事,一點就通,著實讓月牙兒輕省了不少。她的女兒六斤說話不多,常常躲在娘身後,但做事也勤快,每日從井裏挑水來,將窗戶桌椅擦拭的幹幹淨淨。母女倆一樣的勤快。


    她們來了幾日後,月牙兒才終於能睡個懶覺。


    原本是打算一覺睡到天光,可月牙兒五更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醒了。窗外還黑沉沉的,換算成二十四時,才早上五點。


    她窩在被子裏,心想習慣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縱使醒了,也不想起來。月牙兒隻有一個腦袋露在被子外麵,迷迷糊糊聽見外麵的動靜。


    石磨上的木頭嘎吱嘎吱響,應該是六斤在推磨。


    廚房裏有剁肉的聲音,篤篤地響,是伍嫂在拌料嗎?


    被窩裏是很暖和的,月牙兒翻了個身,心裏盤算著杏花館的情況。前些時日太忙,她壓根沒時間好好思考總結如今的經營情況。如今得了空,需要好好盤算一番。


    杏花館從開張第一日就是純盈利的,如今一月大概有十五兩銀子的利潤。這樣的營業額,放到全金陵的小茶館來看,是老板日夜燒高香拜財神爺才能求來到的。可月牙兒覺得這速度不行,按照這樣營業速度,她至少要一年才能完全迴本。


    照這種盈利速度下去,她要花多少年才能重新擁有同等數額的信托基金呢?


    果然,出身自帶和白手起家完全是天壤之別。


    她披衣起身,將床底下藏著的一個小箱拖出來,打開鎖,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清點。其中還夾雜著很多碎銀,要用小稱量。這裏通用的碎銀不是電視劇裏成錠成錠的、元寶一樣雪花銀,月牙兒到如今都沒見過漂亮的雪花銀,聽說隻有皇帝賞銀才會有如此品相。此時在民間通用的,反而是表麵因氧化有些發黑的碎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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