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年拔出短刀,將兩顆髡頭割下。


    常年累月的站樁內視,讓他對人體結構非常熟悉,割起首級來也遊刃有餘。


    他之前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直到上次割茹林的首級,趙破奴誇他割得漂亮,他才發現,還開了個玩笑,說是庖丁解牛刀法。


    可是後來迴味,他才意識到這也是一種功夫,不知不覺的已經上了身,隻是他沒感覺。


    聽師傅說過,這就叫樁練人。


    內家功夫到深處,會自行運轉,不僅強壯筋骨,還能激活大腦。


    隻是一般人都練不到那個境界罷了。


    割好首級,用匈奴人的皮襖包好,再用準備好的繩子放到坡底,明天會有人取迴去。


    他在匈奴人的懷裏仔細地摸了一遍,除了幾件常用的工具,沒摸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這些工具,漢人也看不上眼。


    趙延年取走了幾支箭杆。


    在匈奴三年,趙延年知道匈奴對弓箭的重視,每一支箭都精心打磨,尤其是箭杆,一定要調到筆直,以求命中。雖說整體水平遠不如漢軍的製式箭矢,箭杆卻一點也不遜色。


    至於匈奴人手工打造的箭頭,不提也罷。


    反正和漢軍批量生產的箭頭沒法比。


    趙延年沒有走北側相對平緩的山坡,以免被其他的暗椿發現。他專挑一般人覺得不可能走的險峻之處,借著山石的掩護,悄悄地接近敵人,然後突然出手,一擊必殺。


    對付一兩個人,他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接連摸了三批暗椿之後,天已經大黑,月色當空,將山石照得一片白。


    趙延年停止了行動,藏在一處暗椿的附近,等匈奴人帶路。


    大概午夜的時候,山坡上走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作幾聲鳥鳴。


    等得心焦的暗椿立刻迴應,與來接應的同伴換崗,簡單交待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趙延年立刻行動,幹掉剛來的暗椿後,跟上了那兩個匈奴人。


    走了大概三五裏路,前麵的敵人多了起來。一會兒功夫就遇到了兩隊,每隊五人,個個弓上弦,刀在腰,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趙延年不敢大意,費了點力氣,繞過了這些遊騎。


    引路的兩個暗椿已經走遠了,但趙延年往前走了一會兒,就在一小片穀地中看到了匈奴人的營地。


    匈奴人還沒睡,正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篝火上架著羊,烤肉的香味讓人饞涎欲滴。


    有女人在唱歌,清脆如百靈,引得一群匈奴人大唿小叫,興奮無比。


    人群中,他看到了百夫長的身影。


    趙延年暗自罵了一聲。


    這些匈奴人,真是不知道養生。大半夜的不睡覺,還在胡吃海喝。


    這不耽誤事嗎?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藏好身,留意觀察附近的地形,尋找襲擊的路線。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再好的路線也沒用,隻要匈奴人不睡,他就無法行動。就算莽上去,突擊得手,一箭射殺匈奴百夫長,周圍的匈奴人也不可能讓他安心割首級。


    他這次出來,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要拿下百夫長的首級,來證明自己與匈奴人沒有勾結。


    沒有首級,就算他全身而退,也沒有意義。


    “你不睡,我睡。我先眯一會兒。”趙延年用皮襖將自己包好,調整唿吸,打起了盹。


    他隻小睡了一會兒,就被匈奴人的動靜吵醒了。


    探出頭看,向匈奴人的營地看去。匈奴人不再唱歌跳舞了,個個拉弓搭箭,如臨大敵。


    百夫長被圍在中間,驚恐的四處張望。


    遊騎也聚集起來,五人一組,舉著火把,在四周遊弋。


    片刻之間,便有兩組遊騎從趙延年藏身的地方經過,馬蹄如雷,震得塵土顫抖。


    趙延年捂著口鼻,眯起眼睛,以免一個噴嚏暴露行蹤。


    這時候被匈奴人發現,就算他身法再好,也無法脫身。


    人再快,也快不過馬。


    筋骨再強,也擋不住箭。


    聽了幾個匈奴人的咒罵,他知道了匈奴人炸營的原因:那些被他殺掉的暗椿。


    匈奴人換崗,結果發現幾個暗椿已經死了,被人割去了首級,而且切口平滑,立刻懷疑上了他。


    原本很開心的匈奴人立刻緊張起來,別說睡覺,眼睛都閉一下都不敢。


    趙延年聽了,隻能苦笑。


    果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貪小便宜吃了大虧。


    早知如此,就不殺那幾個暗椿了,直接來取百夫長的首級多好。


    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略微琢磨了一下,趙延年悄悄起身,遠離匈奴人的營地。


    既然不能達成預定目標,暴露就沒有意義。


    找了一個能俯瞰匈奴人營地的山崖,趙延年爬了上去,像鷹一樣觀察著匈奴人的一舉一動,耐心的等待著機會。


    不知不覺,天亮了。


    折騰了一夜的匈奴終於安靜下來,人馬皆疲。


    他們一夜沒睡,幾乎將方圓三百步以內的每一塊石頭都查了一遍。如果趙延年沒有及時放棄,此刻已經暴露無疑。


    就在趙延年希望匈奴人會因為天亮而放鬆警惕的時候,又一隊匈奴人出現了。


    簡單的交接了一下後,先前駐紮在此的匈奴人匆匆離去。


    等趙延年反應過來的時候,視野內已經隻剩下滾滾煙塵。


    看著新來乍到,警惕性極高的匈奴人,趙延年忽然有些反應過來了。


    怪不得昨天夜裏匈奴人那麽亢奮,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原來他們就沒打算睡,就想熬過一晚,等人早上來換班。


    他殺不殺那些暗椿,匈奴人都不會給他機會。


    趙延年看了一眼匈奴人離開的方向,決定去看一看。


    他有種感覺,右大將並沒有去高闕塞,他可能就在附近。


    ——


    右大將剛剛起床,就收到了消息。


    監視平虜燧的百夫長已經返迴,在帳外等候。


    右大將立刻讓百夫長進帳匯報。


    百夫長驚魂未定,一進帳就跪在地上。“多謝右大將提醒,小人才保住了這條命。”


    右大將笑笑,讓百夫長坐下,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說。


    百夫長喝了幾口熱乎乎的奶酒,這才穩定了些,說了一下夜裏的情況。


    他本人沒事,但損失了幾個部下,都是就近監視平虜燧時被人殺了,割走了首級。


    從殺人手法和割首級的刀法上來看,大概率是趙延年。


    最後,百夫長又一次感謝右大將的提醒。


    昨天右大將讓他不要睡,不能給趙延年一點機會的時候,他還不當迴事。現在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隻要他閉上眼睛睡覺,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右大將聽完,隻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他讓百夫長去休息,又讓人叫來了相國貴山。


    沒一會兒,貴山來了,平靜地向右大將行禮,就座。


    “你的辦法好。”右大將讚道:“雖然死了幾個人,但趙延年應該沒有達到目標。”


    貴山點點頭。“看來我們猜得沒錯,漢人因為那匹馬,懷疑他了。”


    右大將笑了,隨即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是懷疑,是貪婪。有人想要那匹馬,故意栽贓他。你沒看到那匹馬已經被人帶走了嗎?他還想證明自己,夜裏出燧殺人,也不想想,就算他證明了又有何用?別人想要的是馬,才不在乎他的死活。”


    貴山笑了笑。“既然他出了燧,那我們就可以進攻了。”


    右大將點點頭。“多派遊騎,包圍平虜燧,別給他迴去的機會。隻要我們拿下平虜燧,將燧中戍卒的首級送到高闕塞,他就再也洗不幹淨了。”


    “除非他能殺死右大將,否則就隻能投效右大將了。”


    右大將哈哈大笑。“所以,我要給他再準備一個陷阱,等他來殺我。你說,我如果擒住了他,他會服嗎?”


    貴山微微一笑。“如果他還不肯,那就隻能殺掉了。”


    “這樣的勇士,殺掉太可惜了。”右大將咂咂嘴。“希望他能知天命,做一個真正的天武士。”


    ——


    “嗖!”一支羽箭從灌木叢中飛出,直奔疾馳的匈奴騎士胸口。


    匈奴騎士聽到弦聲,下意識的滾鞍下馬,借著馬勢就地一滾,伸手拔劍。


    劍剛剛舉起,人還沒站穩,一個身影飛撲而去,一刀砍在他的右腕上。


    “啊——”匈奴騎士痛得跪地慘叫,抱著右腕,涕淚俱下。


    趙延年將刀架在匈奴騎士的肚子上,淡淡地說道:“別叫了,沒斷。不過,你要是不說實話,但會兒砍你脖子的就不是刀背了。”


    匈奴騎士一愣,低頭一看,見自己的右腕雖然腫起老高,卻沒有斷,不禁大喜。


    “你……你是誰?”


    “不認識我?”趙延年眉梢輕挑。“抬起頭,看看我是誰?”


    匈奴騎士抬起頭,隻看了趙延年一眼,就認了出來。


    “天武士!”他隨即一聲長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認命的模樣。“右大將讓他們進攻平虜燧。”


    “進攻?”趙延年有些意外。


    昨天匈奴人在平虜燧外晃了一天也沒進攻,為什麽今天一早就要進攻了?


    匈奴騎士隻是傳令,不能為他解惑。


    趙延年想了想,決定放這人一條生路。“你迴去告訴右大將,就說被我劫了,這匹馬,我也要了。讓他洗幹淨脖子,等著我。”


    匈奴騎士連連點頭,爬起身,飛奔而去。


    看著匈奴騎士跑遠,趙延年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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