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年聽完,不禁暗自皺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春天馬瘦,從來都是漢人進攻,匈奴人避戰的時候。


    匈奴人一反常態,其中必有原由。


    聯想到半個月前,夏萬年突然趕來,不惜重金,請走了趙破奴,趙延年猜想,也許是他們已經收到了什麽情報,知道將有大戰爆發,這才提前準備。


    朔方郡也許也收到了消息,隻是還沒傳到高闕塞。


    這就是不同身份帶來的差異,也是趙破奴不惜得罪王塞長,也要離開的原因所在。


    不同的人,掌握的資源不同,信息就是其中一種,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種。


    作為普通戍卒,永遠是拚殺在最前線,卻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甚至永遠不知道。


    “你還記得騎好馬的匈奴人長什麽樣嗎?”


    張威想了想,又叫來兩個人,一起迴憶了一下。


    趙延年聽完,想起一個人,右大將。


    張威說的相貌特征,與右大將相符,尤其是那匹白色的好馬。他曾親眼見過那匹白馬,一度想搶過來。


    在這個時代,一匹好馬就像後世的一輛豪車,沒有男人會不心動。


    那匹白馬就很漂亮,即使是在不缺好馬的草原上,也讓人過目難忘。


    趙延年思索片刻,斟酌字眼,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最後,他強調了一句。“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未必是真的。”


    張威一愣,隨即精神一振。“你說的可是去年爭右賢王不成的右大將?”


    “就是他。”


    “那可太好了。”張威搓著手,眼珠轉來轉去,麵露喜色。


    趙延年不解地看著張威。


    張威自言自語了片刻,猛一抬頭,見趙延年一臉疑惑,連忙解釋道:“延年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之前就收到消息,說這右大將因為爭位,遭繼任的右賢王不喜,可是他和新單於有些交情,右賢王又拿他沒辦法。兄弟倆一直勾心鬥角,互相使絆子。如果這次來的真是右大將,大概率又是一次兄弟鬩牆,而且右大將已經被逼到了牆角,不得不冒險一搏。”


    “為何這麽說?”趙延年依然不解,隨他來援的一個騎士也提出了類似的疑問。


    “你想啊,春天馬瘦,匈奴人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若非迫不得已,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犯邊?”張威得意的笑了。“去年衛將軍奪取河南地,他們都沒來奪迴去,現在卻來了,太反常了。”


    趙延年還是不太明白。


    從邏輯上來說,張威的分析合情合理。


    但他覺得張威的想法有些想當然,隻是想不出問題在哪兒。這些事,以前都是趙破奴操心的,他隻管專心致誌的練武、殺敵。


    “燧長有什麽安排?”


    張威打量了趙延年一番,沉吟半晌。


    “依我個人的性子,我想和你一起出塞去看看,打探一下消息。如果再遇到右大將前來偵察,就直接結果了他。可我是燧長,不能不小心一些。真要是右大將親自來,隻怕附近有幾千騎,甚至是萬騎。別說我一個小小的平虜燧擋不住,沒有增援,高闕塞都未必擋得住。所以……”


    他看著趙延年。“還得麻煩你走一趟,搞清楚情況。”


    趙延年不假思索的點頭。“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現在?”張威連連搖頭。“這倒不必,明天一早出發就行。你趕了半天路,必須休息一下才行。”


    一旁的騎士們也出聲附和,表示太累了,還是明天出發更好。


    趙延年起身,笑笑。“多謝張兄關心,但軍情緊急,早一刻出發,就多一分勝算。其他兄弟盡管安睡,你安排一個熟悉地形的向導給我就行。”


    “兩個人?行嗎?”


    “打探消息而已,又不是交戰,人多了反而不好。”趙延年轉向隨他一起來的騎士。“各位兄長,你們休息一夜,如果明天中午還沒有消息送迴來,你們就立刻趕迴高闕塞,請塞長向郡府求援,以策萬全。”


    “向郡府求援?”一個騎士麵露難色。“是不是太倉促了?我們還是去接應你吧。”


    趙延年一口拒絕。“如果我迴不來,說明右大將對高闕塞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準備充分,勢在必得。你們去了,也救不了我,隻會白白犧牲。不如先迴高闕塞,等右大將圍攻時,殺了他,為我報仇。”


    見趙延年說得嚴肅,他們不敢大意,商量了幾句,便應了下來。


    張威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叫來一個年輕的士卒。


    “他是我的好兄弟,姓韓名文,擅長追蹤,對附近的地形很熟悉。”張威拍著韓文的肩膀,笑道:“他還有一個好兄弟,兄弟同心,一定能幫你的大忙。”


    趙延年打量了韓文兩眼,非常滿意。


    韓文中等身材,不是很強壯,但四肢勻稱,兩眼有神,一看就是機靈人。


    “在哪裏,何不引來一見?”


    韓文看向張威,張威笑著點了點頭。韓文撮唇輕嘯,“唿”的一聲,一隻身細腿長的黃狗像陣風似的衝了進來,站在韓文麵前,張著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耷拉著長長的舌頭。


    “哦。”眾人嚇了一跳,隨即又不約而同的讚道:“好韓盧!”


    韓文蹲下身子,親昵的撫摸著狗背。“沒錯,我這好兄弟就叫韓盧,品種純正,血脈高貴。”


    趙延年忍不住笑了。


    這韓文看狗的眼神如此熱烈,比看人還要親近,這是愛狗超過愛人的癡人。


    這種人養出來的狗,絕對是好狗。


    隻有幹一行愛一行的人才能出類拔萃,達到普通人無法企及的境界。


    就像他練武一樣。


    “能得二位韓兄相助,此行必有收獲。”趙延年打趣道。


    “那當然。”韓文大喜,立刻引趙延年為知音。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趙延年就跟著韓文出了塞。


    皎月半圓,再過幾天,就是四月半了。


    趙延年抬頭看了一眼夜空,有種感覺。


    這次來的很可能真是右大將,匈奴人真要一反常態,在春季發動進攻了。


    至於為什麽,就不是現在的他想得明白的了。


    或許抓到右大將之後,可以問問他。


    ——


    五十裏之外,一道山穀之中,近千帳篷填滿了河穀。


    中央的大帳中,右大將獨坐,默默的吃肉、喝酒。


    兩個年輕女奴在一旁服侍,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右大將今天偵察迴來之後,心情就不太好,一個人坐這兒喝酒,誰也不見。


    帳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甲葉的摩擦聲,以及兵器撞擊的聲音,接著又聽到了相國的聲音。


    “守好大營,不準任何人接近。”


    甲士們轟然應喏。


    右大將皺了皺眉,握著酒杯的手停住了。


    女奴嚇得麵無血色,身體抑製不住的顫抖。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貴人走了進來,向右大將撫胸行禮。


    右大將挑眉瞅了他一眼,指了指對麵的坐墊。“貴山,你還真和老相國一樣,是個謹慎的性子。”


    去年冬天,老相國去世,挑了一個最謹慎的兒子繼任,就是眼前的年輕人貴山。


    貴山雖然年輕,卻很沉穩。


    “右大將,中原的兵聖說過,先為不可勝,再為可勝。不管趙延年是不是真在高闕塞,謹慎一些總是好的。他不來便罷,要是來了,就擒了他,除一心病。”


    “心病?”右大將撇撇嘴。“他也配?”


    貴山嘴角輕挑,隨即又恢複了平靜。“當然,與眼前的形勢相比,他真不算什麽。為了立威,逼著我們春天進攻的新單於,才是真正的心病。”


    右大將歎了一口氣。“是啊,我當初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一個人。早知如此,我就何必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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