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的生長仍需要時間,剛剛萌芽的它,能否抗住外界風雨的摧殘,也猶未可知。


    而在陳啟的出神思索中,朱紫國這一場盛大宴席,也在猴子等人的賓主盡歡中,逐漸落幕了。


    笑著揮揮手,辭別了依依不舍,帶著後宮妃嬪,文武百官盡皆出城送離,感激涕零,依依不舍的朱紫國王,猴子頭前開路,帶著幾人繼續朝西方大道而去。


    當然,在離去前,猴子也曾與國王、陳啟等人詳說了此間降妖的內情。


    既有國王惹來一切禍事的根由,亦有此行降妖除魔,觀音菩薩座下,神猴將軍的鼎力相助。


    對於前者,自然是讓國王自此以後多修德行,切莫再因一時喜好,擅殺生命


    ——譬如那兩隻遭了無妄之災的小孔雀。


    它倆當初也是出來閑逛撒潑的好好的,結果極為倒黴的遇見了朱紫國王,枉送了性命。


    很難說是不是有被地名克了的天時原因,畢竟那裏就叫落鳳坡,上一個死那的外號還叫作“鳳雛”。


    但追根究底,還是和國王喜歡打獵的王子時期脫不了幹係,他兩箭射出,創下了“佛子”一死一傷的輝煌戰績,但也給自己埋下了三年病痛苦悶的禍根。


    就這,還是人家大明王心善慈悲,放了他一馬的結果呢!


    雖說這時代的狩獵活動在貴族階級裏極為常見,天經地義,甚至還有不少正當性


    ——貴族組織人手進行大規模狩獵活動,射殺山裏繁育過剩的野獸,對於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擴張和人身安全還是非常有幫助的。


    但借此,陳啟也特地引申到勸國王從此以後,仁德當先,倒不至於達到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罩紗燈的地步,那對一個國王來說並不一定算得上一件好事。


    但無論如何,一個注重仁慈道德的統治者,對於當今時代的朱紫國來說,一定是一件好事。


    至於後者——猴子,六耳,張紫陽這些在這起拆鳳之難裏出力甚多的人,國王在發現榮華富貴與他們皆是浮雲後,也不是沒想到其他報答的方法。


    譬如在城東修建了兩座神猴廟,一間是以猴子作模板,根據猴子口述,身上添了一身金甲披掛,鳳翅紫金冠的“神猴將軍”廟。


    一座完全就是照猴子穿著僧衣僧袍僧鞋模樣刻的“齊天大聖”廟。


    兩座廟之所以修在東方,是因為猴子是從東方而來,步入朱紫國都的。


    “齊天大聖”的廟名,也是猴子在吹噓的時候,被國王記下來的名號。


    猴子其實都不知道自己也被建了一座廟宇,隻因國王認為這位“神僧長老”太過淡泊名利。


    便隻對他說了“神猴將軍”廟的事,存心想給猴子一個驚喜,另外也好作為一件報答恩情的舉動。


    張紫陽仙人的則是一座道觀,建立在城南,意為紀念這位仙人,在城南三千裏外的麒麟山裏對王後伸出的援手。


    為此,金聖宮娘娘自掏腰包,變賣首飾,很是出了不少錢財。


    當然,兩廟一觀,這位娘娘都沒落下,雨露均沾,還特地讓石匠雕了碑刻,詳寫了此中內情,更有對這三位恩人的歌功頌德。


    朱紫國王還特地下令,將這三座廟宇道觀定為國廟,與國同休,朱紫國一日不滅,香火一日不絕。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當國王與王後激動的聯袂出宮參觀,這三座耗時良久,精心修建起來廟宇道觀時,猴子幾人早就走遠了。


    遠到了已是第二年的春日。


    …………


    這一日,春光明媚,師徒一行人悠悠漫步在路上,笑談不已的同時,也在欣賞著沿路的花花草草。


    間或尋找著一些小“驚喜”:山楂,枇杷,苞果,山葡萄,獼猴桃等野果,用來分而食之,在這艱辛漫長的旅途中,潤潤幾人幹燥的嘴巴還是極好的。


    尤其是對於八戒這個大肚的餓漢子來說,隻要有滋味,是酸是甜都不在意,有的吃就行。


    畢竟朱紫國的那一單大生意,因為牽涉到了觀音菩薩,幾人(準確來說是陳啟和猴子,沙僧無所謂,八戒強烈建議可以收)都沒好意思收取國王的酬金。


    或者可以說陳啟將這些金銀委托國王,分發補償了那些被賽太歲弄殺的宮女家人,聊以慰藉。


    所以少了這一筆補給,一行人日子依舊是副緊巴巴的模樣,全靠猴子三天兩頭的運氣大爆發,帶迴滿滿幾麻袋的野果,或是依靠勤勞的雙手,攢一筆小錢,買夠了米麵,八戒才能好好吃上一頓飽飯。


    嗯,猴子的運氣“爆發”,每次都恰好是八戒感到饑餓難忍的時候。


    “咦,師父你看,前麵有一處人家啊。”


    八戒拍了拍有些空蕩蕩的肚皮,指著前方路邊的幾間茅草屋,眼前一亮的笑道:


    “正好,這都日上三竿了,我們今天天剛亮的時候就吃了早飯,師父啊,不如現在去那處人家借個鍋灶,煮飯來吃?”


    看著八戒期盼的目光,陳啟從善如流的含笑點頭道:


    “掐指一算,離早食也有三個時辰了,八戒提醒的對,我們也該吃午飯了。”


    “嘿嘿,這一路走來,能在路邊剛好遇見人家,可不容易,都是緣分,緣分。”


    見陳啟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八戒樂嗬嗬的拍著肚皮道。


    “不一定啊,這緣分……”


    這時,頭前開路的猴子,聽見身後二人的討論聲,挑了挑眉,昂頭看了一眼前方路邊的人家,眼中金光一閃,若有所思的撓撓臉頰,喃喃自語道。


    “啊?猴哥,你叨咕什麽呢?”


    八戒的大耳朵撲扇幾下,疑惑的扭頭問向猴子道。


    “嗯,沒什麽。”


    猴子看著八戒那呆呆傻傻的憨憨臉,眼珠子一轉,壞笑著擺手道:


    “我隻是在想這戶人家富不富裕,夠不夠大方,會不會發個善心,見我們遠道而來的辛苦,布施我們點吃食。”


    “咕嘟。”


    聽著猴子所言,八戒似乎已經幻想起了前麵那戶人家其實是當地的首富之家,還是個喜歡禮佛的崇善人家。


    一看見他們登門,就張羅著大擺七八桌素宴招待他們……


    想著那一份份酥糕、茶點、麵食、炸物的香甜滋味,八戒的喉嚨不停聳動,垂涎三尺的迫不及待道:


    “猴哥,你覺得這戶人家有錢不?師父,要不讓我老豬先去探探看?”


    眼瞅著近在眼前的那戶人家,不過離有幾百步的距離,八戒都等不下去了,對陳啟主動請纓道。


    ‘我怎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狐疑的看了一眼似乎在逗弄八戒,站在一旁默不發聲,暗暗偷笑的猴子,陳啟眨了眨眼。


    有心想提醒八戒吧,瞧他這副“食”迷心竅,口水四溢,明顯是聽不進任何勸誡的模樣,陳啟張了張嘴,還是在猴子不斷的小眼神提示下無奈道:


    “八戒,你若等不及了,就先去看看吧,隻一點小心,離遠了喊人,畢竟你相貌不同凡人,莫嚇到了人家。”


    “嘿嘿,曉得了師父,我老豬定不會嚇到好心施主的。”


    八戒得了陳啟應允,興奮咧嘴笑起,咽下滿腔的口水,拍了拍胸口,對陳啟大力保證道。


    隨後,擔子也無需轉交他人,卯起勁,腳下虎虎生風,挑著搖搖晃晃的擔子,一路喜滋滋的直奔路邊茅草屋而去。


    “悟空,八戒此去,不會出問題吧?”


    瞧著八戒那完全遮掩不住喜意,快速遠去的背影,陳啟有些擔憂的揉了揉眉心,無奈的轉頭問向,似乎早有預料,已經知道些什麽的猴子。


    這呆子,什麽時候才能長點心啊,猴子這麽拙劣的利誘計,他想都沒想,直接就踩進去了,完全就是鉤直餌鹹,但耐不住魚兒主動啊!


    (八戒:點心?什麽點心?有鹹點心?!)


    “師父放心,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前方那處人家好像不太對,我讓這呆子過去探探路。”


    嗅著自前方傳來,淡淡香氣中,又有些細微難掩的腥臭氣味,猴子眯起雙眼,笑眯眯的迴應陳啟道。


    絲毫沒有將八戒當作探路工具人的愧疚感。


    八戒嘛,本來就是這麽用的。


    再說了,這呆子等進了人家,搞不好還要謝我呢!


    分辨出香氣的來源,八成是些大量的胭脂水粉味後,猴子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鬱奇怪起來。


    ‘猴哥說的好,說的妙啊,我老豬就該先過來看看哩!’


    站在人家門口的流水石橋前,八戒歡快的挑擔走近,謹記師父囑托,正要張口高唿的八戒,神情一滯,鼻孔漲大,大嘴空張,深深在心底念叨道。


    卻原來是此處人家幾幢茅屋相連圍繞,皆有可支起的窗口,八戒如今所處的地方,乃是屋院正門前的橋頭。


    而對麵恰好有一蓬窗支起,露出裏麵刺鳳描鸞,做著針線活的四位佳人身姿。


    一個個看上去,皆是:閨心堅似石,蘭性喜如春。嬌臉紅霞襯,朱唇絳脂勻。蛾眉橫月小,蟬鬢迭雲新。若到花間立,遊蜂錯認真。


    好標致的大戶人家小姐!


    完全被擊中要害的八戒,就連唿吸都不自覺放輕,生怕驚擾了對麵的佳人想道。


    “咕嘟。”


    直到又是一口滿溢的口水吞咽而下,才將這呆子從腦袋發空的狀態中驚醒。


    隻是前後兩次的咽口水聲音,其中所蘊含的意味顯然並不相同。


    忙將肩上的擔子卸下,莫名有些慌亂歡喜的八戒,手忙腳亂的理了理身上風塵仆仆的衣冠,將褶皺盡數抹平,灰塵拍去。


    最後自掌心吐了口唾沫,捊了捊腦後的鬃毛後,八戒這才掛著一臉憨笑,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步跨過了石橋,朝茅屋而去。


    而這一跨,也是不得了,不過幾步的距離,那茅屋中央,裏麵的一座木香亭子恰好逐漸暴露在了八戒眼中。


    亭子自然不算什麽,這世上比這木亭好的亭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八戒這一路走來,所見比它強的,也是比比皆是。


    可難得的,當是亭子裏站的人兒,美人兒!


    飄揚翠袖,搖拽緗裙。飄揚翠袖,低籠著玉筍纖纖;搖拽緗裙,半露出金蓮窄窄。汗流粉膩透羅裳,興懶情疏方叫海。


    汗沾粉麵花含露,塵染蛾眉柳帶煙。翠袖低垂籠玉筍,緗裙斜拽露金蓮。幾迴踢罷嬌無力,雲鬢蓬鬆寶髻偏。


    原來又是三位佳人,在這亭子間嬉戲打鬧,圈踢著蹴鞠哩!


    ‘乖乖,這是什麽大戶人家,竟能養得起七個小姐?我老豬先前要是在此入贅,那不是……’


    八戒又是狠吞了幾口口水,忍不住站在原地,鼻孔噴出大股熱氣,遐想起來。


    不過跟陳啟這麽多年,八戒也不是毫無長進,雖然先前做了不少無意義動作,發了不少呆,但這呆子還沒真被美色鑽透了心腸。


    至少還能分得清輕重緩急,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於是便可見這呆子上前幾步,咧開嘴笑喊道:


    “女菩薩!我老豬這廂有禮了!”


    “呀!哪來的豬妖?!”


    “好像還是個和尚打扮的豬妖!”


    “好醜,醜的我下不去口!”…………


    八戒的這一粗嚎嗓子,喊的七位佳人齊齊一顫,停針的停針,棄球的棄球,尋聲望去,湊在一起低唿驚聲道。


    “…………”


    哼,又是些不識貨的膚淺人,不知道我老豬看上去醜,實際上內裏耐看俊俏的很哩!


    再說了,男人長得醜怎麽了,本事大才是硬道理!


    被佳人幾句話打擊的有些蔫吧的八戒,不服氣的在心裏給自己鼓舞辯解了幾句道。


    “你是哪裏來的妖怪?不知道我們這裏是何地?”


    好在佳人們低聲細語的時間不久,沒一會兒,住了嘴,緊緊站在一起抱團的七位佳人走上前,“色厲內荏”,眼中充滿戒備的對八戒唿喝道。


    “好叫幾位女菩薩知曉,我乃是自東土大唐而來,欲往西天取經的和尚,路過貴府,肚中饑餓,特此來訪,欲借灶房一用。”


    八戒有心哼哼一句後,扭頭就走,但看著眼前七位佳人那各不相同的絕色臉龐,眯起眼,嘴角一咧,腿腳不爭氣的再也不能挪動,樂嗬嗬的如實迴答道。


    “什麽?他是東土去取經的和尚?”


    “怎麽可能,就他一頭豬妖,怎麽可能是傳說中的唐僧……”


    “再說了,傳說中他可是俊朗非凡,風度翩翩的人類男子!”


    “不過,傳說中唐僧倒是有個豬妖徒弟!”…………


    又是一陣含糊的竊竊私語,隻這一次或許是當著麵,聲音極為細小,豎起耳朵偷聽的八戒完全沒辦法聽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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